“不管吃不吃药,过了七天,感冒都会痊愈,我何必要让自己落入那么危险的境地?”
钟荩觉得这是她听到的最冷的笑话,她想捧场地笑笑,都没成功。
“我不能信任他们,谁知道这是不是一桩阴谋呢?死于流感的大有人在,我要活着,活着才能揭穿真相,证明自己的无辜。”
戚博远不是在说笑,而是高热把头脑给烧坏了。
“如果他们想对你怎样,饭菜也可以做文章。”她无力地叹息。
“饭菜目标太大,只有药物可以做到不着痕迹。”
钟荩看着戚博远很严肃的面容,无语了,“你信任谁呢?常律师?家人?”
“常律师拿钱办事,他有他的职业道德,在这桩案子上,我可以全然信任他,但是换了别的事,很难讲。真正的家人应该能……无条件的信任,但……”他顿了顿,又说道,“钟检,我信任你。”
钟荩大惊,“我不是你的家人,我甚至是你案子的公诉人。”
戚博远嘴角浮出一丝诡秘,“我知道。有些事,还没到说的时候。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钟荩啼笑皆非,她把药片和水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些是我带来的,确定没有毒。”
戚博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捏起药片放进口中,然后一仰头,把一杯水也喝净了。
钟荩又去食堂端了碗白米粥,他的扁桃体有点肿,下咽的时候,他蹙着眉,仿佛非常痛苦,但他一点都没留,把粥吃得精光。吃完,他微微有点气喘,出了身虚汗,说要上床休息会。
他并没有立即脱衣,而是把钟荩送出监舍,这才上床。
钟荩站在走廊上沉思,戚博远的所有表现并不像头脑被烧坏,可是这番言论,难道是常昊给他洗脑了?
她从花蓓那儿找到常昊的手机号码,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主动给常昊打电话。气愤的是,常昊没接电话。钟荩几乎是郁闷地上了公交,半路上,她收到一条短信,辰飞邀请她去看车展。
谁叫辰飞?钟荩对着手机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胡微蓝介绍的那个人。她压根没想与辰飞再联系,那天纯属敷衍,于是大脑自动把这人删除了。
我在外地出差,谢谢你的盛情。她看了看,回复不失礼貌,然后按了发送。
呃,辰飞似乎拿着手机在等着呢,一分钟后回了过来:去几天?
她胡编:三天。
辰飞又回道:是飞机还是火车?到站时间是?
钟荩扁扁嘴,合上手机,懒得理了。
上楼前,又看了看公告栏,凌瀚讲座的已经撤掉了,换上三八妇女节活动安排。她一寸一寸收回目光,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忙跑了过去。
一走进办公室,意外地看到辰飞坐在她办公桌后,冲着她,笑得阳光灿烂。
钟荩傻站在那里,一时失语。
辰飞原来是找牧涛的,与她的邂逅,只是巧合。
鬼才相信呢!
常昊的电话把她从窘境中解救了出来,就凭这一条,钟荩都觉得对常昊讲话要礼貌点。
她放下公文包,避到露台上去接听。
“庭审刚结束,你有什么事?”常昊难得为他这么久才来电话作了解释。
钟荩回以和风细雨,“没关系的,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戚博远……”
常昊砰地打断了她:“我可不是你们拿张报纸、捧捧茶,混混也能拿薪水的公务员,我一会还有个庭,明天也有个庭。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聊一聊这个词,如果你真有什么要咨询,不妨告诉你我的明码实价,法律咨询每小时200元,具体案子每小时400元,你若想好了请找我助理预约,朝九晚五,随时欢迎!挂了!”
钟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看来,某些人真的不能视同人类对待。
回到办公室,辰飞还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架势,钟荩懂,不达目的不罢休。
上了陆虎,钟荩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对辰飞说:“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管是做普通朋友还是做男女朋友,我们都不合适。”
辰飞凉凉地飘来一句:“检察官,你想太多了,不就找个伴去看个车展么。”
“我刚订了车,对车展没兴趣。”
辰飞像看外星人似的打量她,“你以为看车展的都是去买车的?”
“反正我对一切机械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知道了,我会慢慢培养你的。”辰飞吹了声口哨,踩下引擎,陆虎嗖地窜出去,钟荩差点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今年的国际车展分了几个馆,规模比哪一年的都大。从经济粗放型的车一直到令人惊艳的概念车应有尽有,美丽的女车模更是争妍斗奇,看车的人如雨前过街的蚂蚁。钟荩自觉自己就是其中一只。
“看,那个鼻子嗅个不停的人,凭着嗅觉就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车,贪婪的欲念一览无余。”辰飞几次想去牵钟荩的手,都给她避开了,他笑笑,不以为意,“你再看那个,两眼空洞茫然的,这就是没钱看热闹。呶,那个两眼发光,哈哈,闻香识美人,是只为看美女车模的。”
“你呢,算哪一类?”钟荩发现无论是展厅里,还是展厅外的走廊,人已经越来越多,甚至到了拥挤不堪的程度。
“你……明知过问。”辰飞准确地扣住了钟荩的手腕。这不是一个轻薄的举动,他再不抓住她,她就会被人群冲散了。
钟荩浑身的血液突地就凝固了。辰飞掌心温暖、干净,和另一只指尖之间有着厚厚枪茧的手掌是完全不同的,那只手掌宽厚、干燥,可以将她的手包得严严实实,她俏皮地在掌心挠痒痒,他也能不动声色。
“放开!”她低叱道,眉宇间一片森寒。
“太过于敏感的女人没人喜欢。”辰飞皱了皱眉。
“我说放开。”钟荩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还特意在衣袖上蹭了蹭。
辰飞盯着那只手,眉眼冷凝:“钟荩,你侮辱了我。”
钟荩沉默。
“你心里面明明有一个人,却还来和我见面。见了面就有两种可能,动心与不动心。我必须说,你让我动心了。虽然现在这还谈不上是爱,但你点燃了我的希望之火。”
“你的从前就是一张白纸吗?”展厅里喧哗声太大,钟荩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不是。”
“这就公平了。”
“我用橡皮檫把白纸上面的字都擦净了,而你没有,你仍然在上面一笔一划地重描。你根本不想忘记从前,你还在等待他的回头。”
“你是心理学家?”钟荩脸色越来越白。
“心理学家都是疯子,我是正常人。”辰飞一字一顿。
钟荩愣愣地瞪着他,感觉不是她疯了,就是辰飞疯了,他们之间到了这种纠结的程度么?“好,好,你说得非常正确,我向你道歉。”她想走人。
“我不需要道歉,我要你把他彻底忘掉。”辰飞非常固执
钟荩拂了拂头发,“辰飞,我听说倒追你的女孩很多,也许你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对你俯首帖耳。很抱歉,我真没那样的习惯。上次见你是胡老师的面子,这次是给牧科的面子,再没有下次了。这里空气太闷,我先走。”
晕死,这口气怎么听得像那只大脑袋?
钟荩不等辰飞回应,匆匆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16,幻化成风(上)
方仪不再去跳舞,报名去练瑜伽。
瑜伽馆就像是个世外桃源,建在临江大桥下,窗户一开,就见江水滔滔。瑜伽老师慈眉善目,学员评价说有几分观音相。她上课的时候,先点上一柱藏香,香气似有似无。音乐不是箫,就是长笛。那种来自山野的空灵之乐,一下就吹尽了心中的浊气。
老师从不出声指点学员,她仿佛整个人都融在了那音乐中,化作大自然的一部分。
方仪来过一次就喜欢上了这儿,她立刻办了张贵宾卡,准备一周至少来两次。
让她更开心的是在练完瑜伽之后去冲洗,从那些学员眼中流露出的羡钦之色,她找到了一丝惊喜的自信。
她对着镜子舒臂展肢,她还没有太老,对吧?
有个学员问她有没四十岁,她以笑作答,女人的年龄是要以生命来保密的。
今天钟书楷回宁,上飞机前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忙不忙,可不可以来机场接他?那小心翼翼讨好的口吻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恶心,她懂他那点刻意的光明与磊落,她笑着说好。
钟书楷陡然没了声音,似乎方仪被谁掉了包。结婚三十年了,她从来不屑为他做接机这样的事。他朝后面一身热带风情装束的阿媛看看,更加手忙脚乱。
他抱着一丝侥幸问:你怎么来机场?方仪不会开车,也绝不挤公交。
我找辆车不是什么难事,方仪轻飘飘地回道。
钟书楷这下连呼吸也没了。
方仪此时正坐在飞鸿房产公司的售楼处,在接到钟书楷电话前,她刚签订了一份购房合同。
工作上的便利,她和不少房产商交情都不错。飞鸿以很优惠的价格把临江苑一套复式建筑售给了她。售房部经理亲自陪她去看房,主体二十六层,现在已经盖到第十八层了,再过一年,就可以交房。
售楼经理说楼上有三个大卧室,还有一个书房,楼下是客厅、餐厅、厨房,有个活动室,非常宽敞。
方仪很满意这套房型,当下就决定把活动室改为瑜伽室。售楼经理问她户主写哪个时,她沉思了会,说写钟荩吧。
这很悲哀,相濡以沫三十年的老公再也不能给她安全感,她不得不处处设防。三分之二的家当押在这房子上,她等于在为钟书楷的背叛而蓄足后院粮草。
婚姻的意义,婚姻的重要,人们只想到围城对人是一种禁锢,却忽略了围城于人是一种保护。失去这层保护,女人不得不拿起矛来迎战。
算好时间,她也没矫情,直接开口向售楼经理借车去机场。下了车,刚进航站楼,钟书楷的航班就到了。
方仪隐在柱子后面,看见钟书楷拖着行李出来了。他是那么心神不宁又焦躁不安,走几步回一下头,下电梯时都没站稳,要不是前面有人挡着,他差点栽下去。
她都有点可怜他了,偷情是刺激,但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老公!”她笑靥如花地迎上去,特地给他一个拥抱。
钟书楷笑得像哭,面皮都抽筋了。“你……来啦,路上累不累?”偷偷擦汗。
“再累也比不上你辛苦啊!有没给我和钟荩买礼物?”方仪看到钟书楷的游伴了,丰硕的女人,心情像是不太好,全写在铁青的脸上。
“有椰子粉,还有椰子糖……还有……”钟书楷两眼不敢乱瞄,不只是手在抖,连腿都发软了。“我们……到车上再看。”
方仪却不急着离开,“还有什么,拿出来看看。”
钟书楷的汗水把额角都濡湿了,他能感觉到阿媛的怨气咆哮而来,但他也无奈。
“叔叔、阿姨,你们去旅行的吗?”横空冒出一个声音,两人不约而同都转过头去。
方仪哦了一声,说话的人是花蓓,她淡淡地点了个头。
钟书楷恰好看到阿媛从身边走过,擦肩之时,丢下狠狠一瞥,似乎在嘲笑他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敢做不敢当。
“你怎么会在这?”钟书楷无力地和花蓓打招呼。
“我来接人。哦,他来了,下次再聊。”花蓓摆摆手,走了。
阿媛也不见了,方仪没必要再演戏,看都没看钟书楷从行李箱中掏出的一条丝巾,挺直腰板,丽眉一抬,“人家车在等呢,走吧。”
钟书楷拉好行李箱拉链,颠颠地忙跟上。
方仪嫌他慢,到了门口回过身催促道:“拖拖拉拉的,你就不能快点?”
哦,那个小妖女接的是个高壮的男人。方仪忽视花蓓挥舞的双手,转过身去。
“那是钟荩的爸妈。钟荩,你记得吧,负责戚博远案子的检察官,我俩是同学,也是朋友。”花蓓娇笑着地与常昊拉着近乎。她真的是没辙,钟荩那边有原则,不漏一点消息,她只有走常昊这条路线。其实,她有点怕常昊。
疾行的常昊停下脚,看看远处的方仪、钟书楷,又看看花蓓。他何止记得钟荩,她简直就是阴魂不散。他本想隔两天再来宁,她一通电话,搅得他计划大乱,这不,庭审一结束,他就去了机场。一下飞机,就看到这位花记者。
花记者穿得像朵花、笑得像朵花,但他眼睛不花。
“钟荩妈妈是个美人,钟荩也很漂亮,对不对?”花蓓难得见常律师发愣,急忙抓紧时机。
“我不觉得。”常昊又恢复了刚才的面无表情,脚步加快。花蓓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常律师,我听说你已经找到了对戚博远非常有利的证据,有这回事吗?你这次来宁,是特地见戚博远的女儿么?”
常昊冷笑:“我要是有,戚博远现在干吗还坐牢里?”
“你的意思是你……也认为戚博远有罪?”
“有没有罪,由法官说了算。对不起,我的车来了。”
一辆黑色的奔驰徐徐停下,常昊把行李扔给司机,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嘿嘿,我可以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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