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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到……”丫鬟的通传之声,将满室里莺莺燕燕的笑语压低了几分。
老夫人一头银发,拄着的拐杖一下下敲击着地面,眉眼间笑意十足,却在掠过晚云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即多了几分严肃。
“晚云姑娘过来。”不大的声音,却在全厅堂里激起不小的反应。原本躲在角落里不被人注意的晚云,瞬间,便成了众人目光的聚点。
北辰轻在心底苦笑了一下,面上当然丝毫不能漏,略略整顿心情,笑意盈盈的走到了老夫人面前,敛衽一礼。
“今日,是枫儿远行之前,跟全家人的聚会,为何晚云姑娘会在这儿?”老夫人的眼神里透着审视的意味,说出的话语,摆明了就是对这个晚云十分不满。
几天前王爷在落轻轩春宵一度,兼之晚云身份揭破之前路沉枫多次宿在了落轻轩,虽则并不曾开诚布公的给晚云一个名分,可这关系,早已经是明了的了。这也是为何众位夫人包括水辛兰没有万全的把握不敢来罗唣晚云的原因,如今,王爷对晚云的宠爱之情直逼当年的凤墨舞啊。
然而,老夫人却始终记得这个女人曾经假扮她最喜欢的轻儿。而且,枫儿是个王爷,当年,枫儿为着那个凤墨舞,对其他的夫人不闻不问,那个凤墨舞占尽宠爱,却毫无所出。如今,老夫人总是在晚云的身上,嗅到一丝凤墨舞的气息,甚至,枫儿至今都不曾给晚云一个夫人的身份,这让老夫人愈发的讨厌晚云。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儿子与这晚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却迟迟没有夫人的名分,恐怕,这意味着更高的名分,侧妃,甚至正妃,都是有可能的。
念及此,老夫人的眼神不知不觉之间,更加的凌厉了。
北辰轻面对老夫人的审视和不满,十分的无可奈何,她隐隐约约能猜到老夫人讨厌自己的缘由,脑子急速的旋转着,思考着该如何减轻这种敌视。
“回禀老夫人,王爷本来没有传唤我,可是,我这么多天闷在落轻轩里,没得到王爷、老夫人和各位姐姐的传唤,寸步都不敢出去,今日,听说大家有聚会,实在是好奇的很,便反复托……托若姐姐帮忙,让她在王爷面前帮我美言几句,才终于能出来落轻轩了……”寥寥几句,却勾勒出了一个可怜女子的角色。
北辰轻朗朗的声音,颇有几分伶牙俐齿的味道,相似的音色,唤起了老夫人对于曾经那个能言善道的轻儿的记忆。
秦飞若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当对上了老夫人询问的目光时,她心念电转之间拿定了主意,于是,轻轻的笑着,“回老夫人,是我去看晚云妹子的时候,她说许久未见王爷了,三番四次的央求了我,若儿便在王爷面前多了句嘴……”
若夫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淡定如斯,丝毫听不出谎话的味道。
老夫人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北辰轻的辩白,还是因为秦飞若的证明。
“既然是枫儿的意思,那便罢了,只是以后……”老夫人的话未说完,便听见有丫鬟通传,路沉枫到了。
路沉枫今天是一身紫色的长袍,头发高高束起,象征了王爷身份的顶冠还未曾卸下,大踏步的走进厅堂之中,仿佛带进来了初春凌厉的寒风,一脸疲惫之色,纵然精神很好,却终归难以掩饰。
路沉枫的眼神扫过屋里众人,只在掠过北辰轻的时候,深深的看了几眼,旋即,拜了拜自己的母亲,“娘,今日叫了大家来,枫儿是有两件事情要说……”
“其一,明日起,便要出发去春祭了,枫儿很有些时候要随王伴驾,这府中诸事,恐怕又要劳烦母亲照顾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众位夫人有的毫无反应,有的流露出一番依依不舍,然而,这春祭每年都有,也算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这其二……”路沉枫转过头来,深情的目光落在了北辰轻的身上,“还请母亲照顾晚云姑娘……”
话虽简短,所含之意不言自明,老夫人的脸上,不复刚才的淡定从容,未及开口,路沉枫却已经接着说道,“今年春祭,恐怕略有不同,大抵是要一月有余才能回来,这期间晚云姑娘在府里……总之,请母亲大人多多照顾……”最后一句说完,便给老夫人作了一个大大的揖。
北辰轻在一旁听罢,心头一凛,看来,那日他们所中的药,果然非同一般,想必是路沉枫已经查出些许,所以,今日才会如此费心的当着众人之面,将自己托付给老夫人。以他的精明,必定早已察觉老夫人对自己的不满,所以,揭破了晚云的身份之后,他依然允诺自己不必在主屋用膳,为的就是给自己一个自在。
然而,如今,他不惜让老夫人对自己的不满增加,那,想必那日中药之事,背后的情景,极为凶险,春祭忙碌,他无暇分身,权宜之计,也只得借助老夫人的精明和洞察力,确保自己这段时间不会出事。
老夫人认真的目光在路沉枫的脸上转了几圈,又在北辰轻的脸上反复逡巡,终于缓缓的开口,“好,枫儿放心去忙,我保证回来之时,是个完好的晚云。”
语气虽冷,可意思明确,路沉枫听罢长吁出一口气。
第六十一章 惜别难
北辰轻刚一回到落轻轩,一口茶未曾喝完,便感到身上一紧,已然被一个怀抱箍住了。
熟悉的气味萦绕鼻尖。
“别动……”感受到怀中之人微微的挣扎,路沉枫哑着嗓音,低低的吼了一声。
北辰轻不再动了,静静的站在那儿,脖间,喷洒的温热的呼吸有些痒痒的,让她有些难耐。
大约过了一刻钟,路沉枫才站起身来,默默的走到了一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仰脖而尽,接着,又接连倒了几杯,都是这样一下子喝完,不知道的人,还道那喝的是酒一般。
北辰轻见状,低声开口,“王爷可是想要些酒?”
路沉枫抬起头来,看着北辰轻的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片刻,方缓缓答道,“不必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不能喝酒的。”
又是仿佛永无止境的沉默,就在北辰轻以为这一晚上都将在静默中度过的时候,路沉枫终于开口,哑着的嗓子和微微颤抖的声音,使得说出来的话蒙上了一层可怕的感觉。
“云儿,你从何处听说了绝红散的名字?”
凌厉的眸子让北辰轻避无可避,今日可不像那天了,不给出个解释,今天怕是过不了关。
北辰轻的脑海里迅速的搜索着一切,想寻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反复思量,却突然觉得,倒不如实话实说的好。
“那时候,你让我装扮成轻夫人的样子,装扮成又聋又哑的状态,有一次,我意外的发现,兰夫人竟然给其他夫人下药,我偷偷将那药留了一些,那次出府便带了出去,托人瞧瞧,谁想,谁都没有看出来什么,后来,倒是莫先生因着北辰萧的面子,帮我看了看,才发现那药竟然是绝红散,他说这种毒是极难得的,天下少见。而那天,我们中了迷(和谐)药,给我下药也就罢了,然而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你下药,所以,我料想我们中的药必然也不是普通的春药,所以,我怀疑跟上次的绝红散有些个什么关联。”
这番解释除了隐去了自己便是北辰萧这个事实,倒也都算是坦白,自然是严丝合缝,没有丝毫能瞧出破绽的。唯一的担忧,自己这么贸然说出了水辛兰,却不知路沉枫该怎么想。
果然,听到了兰夫人的名字,路沉枫身躯微微一震,“兰儿?可是,我的人查出来,那天在我书房外面鬼鬼祟祟的,是竹夫人……”
“那是因为,正是竹夫人,中了绝红散……”
一双深沉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北辰轻,盯得北辰轻的背后,几乎要渗出汗来。
北辰轻静静的看着路沉枫,这个男人,她早就提示过他多情的代价。既然娶进门这么多有本事的女人,有些东西就是必然的。
“你的女人有那么多,这样的故事不是必然的吗?难道,你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从来没有经历过吗?”
略含讽刺的话,毫不留情面,但总算似乎能够缓解那凌厉的目光带来的压力。
路沉枫怔住了,这话,让他的眼前再度浮现出那个身影,美丽的舞步永远的停止了,鲜血,昭告着鲜活的生命永久的消逝。
原本凌厉的眼神,竟然慢慢的暗淡,直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疲惫。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我的人还在查,自然会有个水落石出……”微微抬头,“我明天就要走了,云儿,可愿意为我跳支舞?”
墨儿,我明天要跟皇上去春祭,你给我跳支舞吧……这话,是多久以前了?那时候的每次远行,墨儿都似乎用着自己的生命在跳舞为自己送行,那鲜活的舞步,似乎仍在自己眼前。
“不……”清脆的声音回答的十分果断,“王爷原谅,晚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适宜跳舞,王爷若是不介意,晚云愿为王爷唱支曲子。”今天晌午,自己刚刚来了葵水,此刻,肚子还有几分不适,唱歌倒罢了,跳舞是万万不能了。
果决的回答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路沉枫的心上,冲走了那翩飞的身影。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好,云儿便唱支歌曲吧……”
“好,这一首,叫做‘忘情水’……”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踏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已在天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轻轻的声音,熏染着夜色,一点一滴的流淌在路沉枫的心中。
“云儿,这些日子你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有老夫人罩着,而且,还有你的金腰牌,若当真有什么危险,我总还能跑。”
“云儿,情形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是水辛兰还是林馨竹,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背后的,恐怕远比你想象的可怕。”
“生生死死的,其实我早都看淡了,倒是你,听闻每年春祭都是凶险异常。”
“云儿,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呢?”
“关心你?只不过,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不知道那天是谁算计了我一回了。”
“你……”
“我什么?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不是她,永远都学不会她的温柔……”
“她?你知道她?”
“全枫王府的人都知道,曾经你专宠一个舞夫人,你让我如何不知?”
“那……”
“呵呵,这没有什么,不过,如果你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我会更加开心。”
“小东西,还说没什么。”
“本来就是没什么,至于她的故事,你爱说不说。”
“好好,怕了你了……你再给我唱支歌曲,我便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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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春降临
清晨醒来,北辰轻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被褥,愣了会儿神,昨晚上,路沉枫讲述的种种,如今似乎仍在耳边缭绕。
“墨儿是我十一岁的时候便相识的女子,她温柔大方,表面看起来有几分冷漠,然而内心却是最为火热的,我们本来是青梅竹马,可惜,政局动荡,她随着父母颠沛流离,十一岁一别便是很多年,等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然及笄,而且……而且流落风尘之地。
大概是上天的眷顾,我遇见她的那一天却是她头一次出来接客,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我的墨儿,我年少时便许下诺言要照顾一生一世的墨儿,所以,我便把她买了下来,带回了家。
母亲自然是不喜欢墨儿的,可是我喜欢就好,为了政局,也为了母亲的希冀,我又娶了很多很多的夫人,可是墨儿却是我心里永远的唯一,纵然,我跟那些女子缠绵之时,心里面仍旧想着的是墨儿。
墨儿从来不说什么,可是,我是从她眼里读的出委屈的,府中,她唯一要好的就是原先的轻夫人,大概是因为,轻夫人是唯一一个因为年龄尚幼,所以从来不曾跟我行夫妻之实的人。
终于有一次,我被婉夫人惹恼了,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我的墨儿竟然在屋中哭泣,哭得十分伤心,那时候我才知道,每次我宠幸其他女子的时候,墨儿都是这样一直哭到天明。那时候,我在心里默默的发誓,再也不会让我的墨儿如此伤心了。
也幸而那时候政局已经初初稳定,所以,那些联姻的女子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从那以后,我看的到,墨儿越来越多的笑靥,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永远的幸福日子了,然而,一切却随着轻夫人及笄将至终究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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