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坐直了身子,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泪水毫无征兆的从眼中滑落下来,我却在苦涩的泪中尝到了一丝酸涩的甜。
协,你知道吗,我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
惊喜过后,心中的伤痛全都转化成了坚定的信念。为了我们的孩子,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
“郡主,您一定要出去!奴婢有办法让您出去。”
“你?”我看着清风,严重闪过了一丝戒备。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进来的,更不知道是否还能相信她。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奴婢知道您已经不再信任奴婢了,可是如今,您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我呼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清风,的确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我决定,无论如何我要赌上一把。
见我点头,清风迅速的脱下身上宽大的披风罩在了我的身上,又用帽子遮住了我大半个脸,低声说道:“一会儿您只管往宫门外走便是,外面的守卫是不会查的……到了宫门外,自然有人接应……”
我点点头,将披风裹得严实了些,忽然抬头道:“那你呢?”
清风愣了一下,接着笑道:“从此刻开始,我便是您了……”
“你……”我怔怔的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郡主不必怜惜奴婢……只当是奴婢欠您的吧。”说完,她催促道:“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缓缓拉开了门,最后凝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满眼不舍地看着我,正无声的冲我做着口型。
我狠狠心,扭头向外走去。可清风刚才那句无声的话语却如空谷回音般,在我的脑海久久不去——“无论何时,都要顾惜孩子……还有,对不起。”
出了宫门,意外地见到三哥正坐在一辆马车上笑望着我。
我快步走了上去,低声道:“是你安排的?”
他从我点了点头,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快上马车。”
我顺从的上了车,他长鞭一扬,马车便飞奔起来。
到了城门口,遇到了些阻碍,可是守城的卫兵见到三哥,总还有些顾忌,并不敢多加阻拦,便放我们过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被软禁了?”出了城,我问道。
他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昨日了曹氏兄弟受了伤,逃到我府上,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今日在封禅大典上并没有看见你,山阳公……陛下的车队里也没有你,我便猜到,你是被软禁了……”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么陛下他……”
“大哥表面是将陛下送走,可是外面早已风传,陛下刚出京城便已遇害……这也的确是大哥的风格。”
我疲软的靠在了车壁上,不再说话。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我探出头,只见前方曹氏七骑正齐齐站在我面前,见了我,都松了一口气。
我下了马车,忽然听到三哥说:“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后面的路,由曹坤他们护送你。过了前面那座山,便到了汉中。我想来想去,如今也只有刘备才能护得你周全。你们毕竟有兄妹之情,你又是大汉皇后,他定会善待你。”
“那你呢?曹丕若是知道你放走了我,必不会饶你。”
“我不放你他便会饶了我么?”三哥温润地笑了笑,说道:“你放心,他虽忌恨于我,却也不敢随便加害于我。即便他要加害我,我也自有办法应对。”
见我一脸的担忧,他笑道:“好了,快上车吧。不必担心我,只小心你自己便是了。”
扶着我上了马车,他突然低声问道:“妹妹,你能原谅三哥么?”
我愣了愣,凄然一笑,“协终究还是离开了我,如今说原不原谅,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可随即便被一丝勉强的笑意取代:“好,我知道了。”
车外曹坤吆喝了一声,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
我挑起车帘回头凝望,飞扬的尘土中,我恍然看到那俊逸如仙的白衣男子,正立在那落英缤纷的桃树下,一如当初般淡泊宁静,在悠悠的余音中,温润的回首笑道:“妹妹……”
归蜀
恍如梦境般,我站在兄长的官邸门前。
府中的内侍引着我向里面走去,我只觉得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只是本能地朝前迈着。
“兄长……”我以为,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当我再次看见兄长的第一眼时,却仍是止不住哽咽落泪。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一脸欣喜地抬起头,荡满笑意的眼角显现出丝丝细细的皱纹。
“湘儿。”他微笑着走到我面前,一如从前般亲密的抚摸着我的发丝,厚重的大手轻轻地拍在了我的肩上。
“兄长……”仿佛一个失去了宝贝的孩子,在强忍着悲伤之后,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一般,我忽然失声痛哭起来,“曹丕篡位,陛下……已经遇害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兄长有一刻的失神,可是下一刻却将我温柔的拢在了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脊背说道:“别怕,都过去了……兄长在这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在他怀中哽咽着点点头,却听头顶传来了一声叹息:“难道是天要灭我刘汉?”
我抬起头,急急说道:“不,上天并没有要亡刘汉……我,我有了陛下的孩子!”
“真的?”兄长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唇边止不住荡漾着笑意。
“是。”我微笑着点头,心里有些酸,也有些甜。
“好,好,真是太好了……”兄长喃喃说着,眼光飘忽不定。
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主公……”
我全身僵硬的定在那里,过了很久才慢慢转过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他。
子龙的目光与我的胶着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最终,他仍是低了头,恭敬地行礼道:“末将拜见皇后娘娘。”
我心知他仍是忌恨着我当日在军营中对他的冷淡和伤害,只得扯了扯嘴角,淡淡笑着说:“赵将军请起吧。”
兄长似乎看出了我俩之间的尴尬,连忙笑着说:“是我糊涂了,湘儿如今已经是皇后,我不该少了应有的礼数。”
“兄长,您千万不要如此。”我急忙阻止,下一刻,却一脸暗淡的说道:“再说,我如今还算是什么皇后呢?无国无家,无依无靠……”
子龙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旁兄长却已经开口说道:“湘儿,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我心中有些感动,抬头时,已是泪眼朦胧。
兄长将我安排在他府邸,曹氏兄弟则负责守护我。
如今我每日都呆呆的站在窗前发愣,只是偶尔叹息一声,缓缓抚上微隆的小腹,才让旁人知道我还是一个有生气的人。
曹巽每日都会守在我的窗前,他为人木讷,不善言辞,见我叹气时,也不知如何劝慰,只是本就严肃的脸上,又增加了几丝皱眉的痕迹。
有的时候,我会在墙角瞥见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可是每次当我再想看仔细一些时,那道影子便一闪就消失了。虽然如此,我却也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他的关心——只是,事到如今,我们之间又能说些什么呢?
“宝宝,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啊——你如今是娘唯一的希望,也是娘在这个世界上对你父皇思念的唯一寄托了。”我拭了拭脸颊上的泪水,低头说:“娘是为了你,才要活下去的。可你不知道,娘有多么思念你的父皇啊……”
“宗主,”窗外的曹巽忽然一改平日里的沉默,突然出声道:“您看今天天气晴朗,您要不要出去走走,顺便到附近的寺庙为小皇子祈福?”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触到我的,忽然脸一红,忙将视线移到了别处,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是见您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所以、所以……属下多嘴,属下多嘴……”
我本来是愁眉紧锁,见他这副窘迫的样子,禁不住展颜一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难道我平时待你很严苛吗?”
“不,不是……”曹巽嗫嚅着,脸颊上的一片绯红已经蔓延到了脖根。
我不禁又是一乐,道:“好了好了,去准备吧。我想出去走走。”
“真的?”他忽然抬起头来,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似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笑着点点头,他忙不迭的便跑出去准备了。
出了府门,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今日天气很好,天上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我心中积聚多日的阴霾也被这晴朗的天气一扫而空。多日紧锁的愁眉终于微微舒展开来。
到了城外的寺庙,我叫曹巽停了车,从车上走下来,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求签祈福。
缓步迈上了寺门口的台阶,却忽然见到正上方一双紫色的丝履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抬头望去,不由得一愣。
“郡……主?”明月看着我,神色中有一丝恍惚。
我呆愣在原地,就那么直直的面对着她站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夫人?”明月身后的一个小丫鬟见她发愣,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她却只是盯着我,恍若未闻。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纯粹礼节性的笑容,颔首道:“赵夫人。”
她忽然回过神来,带着哭腔叫了一声“郡主”,敛衽便要下拜。
我急忙扶住她,略有些惊慌地说道:“你做什么?将军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我下拜,成何体统?”
我虽然名义上还是大汉的皇后,可是在蜀地,我实际上毕竟只是寄人篱下。而且我回来的消息极为隐秘,一般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因而过路的百姓见到将军夫人在我面前低声啜泣,皆不由得好奇地停下脚步,纷纷驻足观望。
我受不了周围人的注视,急忙拉她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以躲开他人的围观。
“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将军并没告诉过我……”好不容易她停止了啜泣,一边拭泪一边问我。
“刚回来不久。子龙……赵将军并非有意瞒你,我身份特殊,不好大肆张扬。”
她点点头,忽然看到我微隆的小腹,脸色一变,颤声问:“您……”
我下意识的抚摸着腹部,轻声说:“是陛下的孩子……陛下虽然不在了,可总还是给我留了个希望……”
没想到刚刚止住了哭泣的明月忽然又哭了起来,眼泪比刚才淌得更凶,一边哭着一边抽抽搭搭地说道:“郡、郡主,我、我对不……对不起你……”
我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手忙脚乱的拍着她,说道:“你并没有对不起我,这一切不能怪你……”
在我一番劝解之下,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迟疑着开口问道:“清风……”
我愣了一下,随即对她讲了这些年清风的点点滴滴。最后,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没能履行对你的承诺,没有照顾好清风……”
“不,”她摇摇头,“是我们姐妹对不住你才是……”顿了顿,她忽然问道:“郡主,您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她的眼神一震,片刻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郡主,我曾说过,若有来世,我会做牛做马补偿今生欠您的恩情;可是如今我们姐妹都欠了您,恐怕等不到来世了。”
我淡然地笑了笑,说道:“不,你不需要内疚——因为我从没后悔过。如果要我重新来过的话,我依然会走同样的道路。”说完,我轻轻地从她身边走过,只留下她一脸的迷茫和困惑呆立在原地。
滑胎
自我归蜀,因着心情不好,再加上怀有身孕,所以极少外出走动。除了去寺庙上香那回,我基本未曾在外露过面。这样一来,蜀地官员基本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事,我的身份也一直隐晦模糊。这期间,兄长几乎每日都遣人送些安胎养神的药来,且每日必来探视一次。我知道我的身份问题让他很是头疼,有几次我提了这个话头,可是话一出口他便微笑着打断我:“你只管安心照顾好自己,其余的由为兄来处理,你不要担心。”他温和的笑容如同阳光,总能驱散我心中的疑虑,让我倍觉安心,于是我也不再管此事,乐得清闲。
这日,曹巽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便一脸凝重。
“怎么了?”我笑着放下手中针线,笑着问。
“宗主,我刚刚打听到,汉中王欲尊您为皇太后,若您诞下皇子,便拥立为君,只是他下面的许多官员不但竭力反对,反而奏请汉中王自立为君,属下只怕……”
“曹巽!”我打断他,平静的说道,“你不相信汉中王么?”
“不是……”他低头。
“那么,你就不要担心了。”我看着他,说道:“况且,当不当皇太后又能怎么样?我的孩子是不是皇帝又有什么关系?我只希望他平安健康的长大就好。”
曹巽皱了皱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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