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身去捡,可腰刚弯到一半便停住了——那不是……
我直起身来,目光凌厉的扫过姐妹二人,冷着脸不发一言。
明月触到我的目光后惊得一抖,随即便低下头去。清风却“扑通”跪了下来,脸色看起来比我还要难看。她胸口一起一伏,情绪十分激动,半晌方缓匀了气息,开口道:“郡主,我们姐妹对不起您,请郡主责罚!”
我定定地看着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清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到:“郡主,您可知那日赵将军为何没去赴约,让您在雨中苦等了一个晚上?”
我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只是心中依然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只得木讷的摇了摇头。
清风突然直起身子,凌厉的目光射向明月,随后抬手一指:“是她!……她根本没把郡主的信帛交给赵将军!适才我见她偷偷拿出了什么东西背着人看,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谁知竟然是郡主的信!”
……果然……果然如此……
我静静地转头看向明月,只见此刻她嘴唇紧咬,脸色惨白,我心里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听我问她,明月反倒不再惊惧,只是从容的跪下来,平静的说道:“郡主……是奴婢对不起您,随您责罚……只是,此事清风并不知情,还请郡主开恩,不要责罚她。”
清风却“哼”了一声,冷冷的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我凝视着明月,她的眼神淡漠而疏离,神态骄傲得仿佛冰山上的雪莲,只是那抹骄傲下掩饰的绝望和伤痛仍旧透过她的眼睛从内心深处传来。
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叹息。
“都起来吧。”半晌,我平静的说道,“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今后,谁也不许再提!”
明月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向我,我亦毫不回避的与她对视,尽力让她感受我的真诚。她的眼波在我和子龙之间流转了几个来回,终于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悲哀而暗淡下去。
“谢郡主。”她重重的叩了一首,随即站起身,毫不停留的走了出去。
“郡主……”清风忿忿地看着她的背影,还要开口,我淡淡地笑着摆手制止了她。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再介怀了。”我扶起清风,轻轻的理了理她的头发,“下去休息吧。”
“是。”清风垂首告退。
看着清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慢慢的转回身去,却见子龙哥哥已从地上捡起了那块绢帛,正凝神看着。
“还给我!”我劈手去夺,却被他一个旋身躲过。我气恼的转身,却见他笑嘻嘻的将绢帛高高地举了起来。
我又羞又恼,正要再去夺,忽听子龙浑厚迷人的声音娓娓响起: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弥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人涉昂否,昂须我友。”
我一时愣住——这首诗虽是写女子对男子的爱恋,可经子龙哥哥雄浑而又充满柔情的嗓音念出后,竟让我的心不由得一阵沉迷……
“湘儿,这首诗……可是给我的?”他看着我,眼神迷离。
我脸上一热,急忙背转过身子,不敢看他。
他却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温暖的气息在我耳畔吹拂:“湘儿……云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联姻
“来,来,阿斗,叫姑姑——姑姑——”我逗弄着怀中的婴儿,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姑——姑——”怀里的小人儿嘟起了粉嫩粉嫩的小嘴,咿呀含糊的叫了我一声。
我一阵惊喜,急忙回头对清风叫道:“清风,你听见了吗?他在叫我,他叫我了!”
清风却一脸好笑地说:“郡主,您都是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言毕,她嘴角一弯,坏笑着说:“您若真喜欢小孩,快些和子龙将军生一个不就行了!”
我瞪眼,忽地站起身来,斥道:“好丫头,你……”
“哇——”怀里的小人儿显然是受了惊吓,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一惊,连忙又摇又哄,可是阿斗仍旧是啼哭不止,弄得我一时是手忙脚乱。
“郡主,把小主人交给奴婢来抱吧。”
我一时无法,只得把阿斗交给清风来哄。说来也奇怪,清风刚接过阿斗,摇了没几下,那孩子便安静下来,不哭也不闹了。
清风见我略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抿嘴一笑,宽慰道:“郡主,小主人这时还有些认生,等过些日子和您处熟了,自然就跟您亲近了。”
我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划过一声叹息……
我的病刚刚好,甘嫂嫂就病倒了,本以为不过是偶感风寒,谁知病势汹汹,甘嫂嫂竟然一病不起,虽然这几个月来来汤药未断,可始终是没有熬过去,几日前刚刚过世了。只留下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阿斗和终日郁郁寡欢的兄长。
兄长沉浸在悲痛之中尚不能自拔,每天又有许多军政大事要处理,根本无暇□照顾阿斗,于是只得将阿斗送到我这里来,由我照看一段时间。虽然我对这个唯一的小侄儿是疼爱有加,但是毕竟没有照顾过小孩子,因此每当他哇哇大哭时我便没了辙,幸好有清风在旁相助。清风年纪虽小,可是照顾孩子却似颇有经验,每次只要是小阿斗到了她手上,那孩子便不再闹腾了。
想到这,我感激地看了清风一眼,伸出手来轻轻接过了阿斗,又把目光望向了他——他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可是……就算我能给他所有的疼惜与怜爱,可我毕竟不是他的母亲,失去母亲的痛苦,又怎会是我所能弥补的呢?想到这,我轻轻伸出手指,温柔地用指肚摩挲着他娇嫩的脸蛋,不由得一阵心疼……
“呵呵!”怀中的小家伙突然笑出声来,用胖嘟嘟的小手抓住了我的手指,乌黑溜圆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我,接着眼睛一眯,“吃吃”的笑了起来。
“郡主,你看奴婢说什么来着?小主人他喜欢您呢!”清风在一旁开心地笑道。
“郡主,奴婢有事禀告……”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屋里的欢声笑语,我和清风齐齐回头去看,却见明月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外面的风打在她的身上,好像随时都会将她吹跑似的。
“进来吧。”我心中一时生出一股怜悯,冲着她招了招手。
“郡主,主公请您到前堂去议事。”明月没有进来,固执的站在外面,只是声音似乎有些微的颤抖。
“以后不劳明月姑娘亲自到这边辛苦了。”清风冷冷开口道,“郡主——小妹自会伺候!”
明月突然吃惊地抬起了头,她的面容犹如汉白玉雕像般,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良久,她苦涩的笑了笑,恭顺的低下头去,默默地退了下去。
“哼!”清风冲着她的背影忿忿的瞪了一眼,厌恶的转过了身。
我将阿斗轻轻地放在床上,回头拉过明月的手,让她坐在我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别再这样对她了。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
“我没有她这样的姐姐!”清风怒气冲冲地叫道,“这样忘恩负义、阳奉阴违的人,不配做我的姐姐!”
“可是她是真的爱你啊……你这样做,会伤她的心的。”
清风淡漠地说道:“这是她应得的惩罚——郡主虽然宽恕了她,奴婢却不能原谅她!郡主对我们有大恩,可是她竟然害得郡主险些送命!郡主,这样的姐姐,你让奴婢如何能面对?”
我叹息一声,还欲再劝,可是见到清风一脸坚决的样子,我便知多说无益,只好住了口。这个丫头的性子我知道,最是倔强爱认死扣的,这次她从小敬爱的姐姐做的这件事,是真的寒了她的心。她心里的这个结,不是旁人三言两语便能劝解得了的,只能依靠时间来慢慢抚平她心口的这道裂痕……
我无奈的摇摇头,低声说道:“唉——你既不愿原谅她,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你莫要忘了,她始终是你的姐姐!”
清风的手指轻微一动,接着一股泪水涌上了眼眶。
我安慰的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道:“你先自己静一静,我去兄长那里看看——替我好好照顾阿斗。”说罢,我站起身来,自往前堂而去。
到了前堂,但见满目缟素、遍地荒凉,愈发衬得堂中一片悲哀肃穆之气。
我缓步迈上台阶,刚入堂中,却见兄长负手背立于窗前,背后一段距离站着军师和子龙哥哥。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日光投照在兄长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愈发显得他的身影孤独而凄凉。
“兄长……”
听我唤他,兄长慢慢回过身来,冲我笑了笑。可是即使在笑,那笑容背后的伤痛和疲惫也掩饰不住。不知是被日光晃的还是怎样,兄长的头上竟有几根泛着银白色光泽的亮发,往日红润的脸上此刻也印上了几道细微的皱纹——几日之间,兄长竟然仿佛老了十岁!
“兄长……你……”我刚开口,却已哽住。
“傻丫头,哭什么?兄长没事。”他笑着走了过来,轻松的拍了拍我的头,若无其事的说道:“兄长此生什么事情没碰到过,这等小事还不至于把我打倒。”
我看着他,心中一阵苦涩——当真没事么?虽然旁人都说兄长视妻子如衣裳,淡漠无情,可是谁又能理解他的至情至性呢?身为凡人,又怎会没有感情?只是,做英雄,便不能羁绊于儿女私情,就算伤痛,也只能把伤痛深深埋藏心底,不能为他人所知——兄长的心,非但不觉情,反而比常人更多情!他的痛,非但不比旁人的少,反倒还因为不得宣泄而比常人更苦痛!
兄长,我的兄长啊……
“我每日事务繁忙,又怎会有闲心困于这儿女情长呢?”兄长似未察觉到我心中的哀叹,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忽然,他愧疚的看了我一眼,轻轻拂了拂我的长发,抱歉地笑道:“只是,出了这件事,人人都要服丧,原打算把你和子龙的婚事尽快办了,如今却……”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兄长,我和子龙哥哥早已两情相许,婚期早晚已不重要了……况且,就像您说的,人生在世,岂能拘囿于儿女情长?甘嫂嫂过世,我等服丧乃是循礼遵义,我又怎可以私情而废大义呢?”
“好,好……”兄长宽慰地笑笑,“我的小湘儿是真的长大了啊……”说罢,他拉着我的手,引着我走到子龙面前,将我的手放在子龙手中,定定看着他说道:“子龙,备今日便将妹妹托付于汝,望汝惜之爱之,切莫相负……备在此先谢过了。”说罢,便是一揖。
“主公,万万不可!”子龙慌忙扶住兄长,正色道:“云必不负主公所望!”
兄长舒展了笑容,满意地看了我俩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启禀主公,东吴吕范求见!”外面有人禀告。
兄长一愣,随即道:“快请!”
这时,军师上前说道:“主公,且留子龙在此守卫。我与小郡主退到屏风后面潜听。一会儿不论吕范说什么,您只管应承便是。”说罢,带着我退到后面。
不多时,有人引着吕范进来,双方寒暄过后,分宾主坐定,便听兄长道:“子衡来,必有所谕?”
吕范拱手回道:“范近闻皇叔失偶,有一门好亲,故不避嫌,特来作媒。未知尊意若何?”
兄长长叹一声,道:“中年丧妻,大不幸也。骨肉未寒,安忍便议亲?”
吕范笑了笑,说:“人若无妻,如屋无梁,岂可中道而废人伦?吾主吴侯有一妹,美而贤,堪奉箕帚。若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则曹贼不敢正视东南也。此事家国两便,请皇叔勿疑。但我国太吴夫人甚爱幼女,不肯远嫁,必求皇叔到东吴就婚。”
我心中一动——尚香……
却听兄长又问:“此事吴侯知否?”
吕范回道:“未先禀吴侯,如何敢造次来说!”
我微微一愣——是仲谋哥哥……
外面兄长言道:“吾年已半百,鬓发斑白;吴侯之妹,正当妙龄:恐非配偶。”
吕范笑着说:“吴侯之妹,身虽女子,志胜男儿。常言:‘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今皇叔名闻四海,正所谓淑女配君子,岂以年齿上下相嫌乎!”
我不禁一乐——“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还真是那丫头的性格!
外面兄长沉默良久,方才说道:“公且少留,来日回报。”
吕范刚出门去,我与军师便转了出来。
兄长正欲开口,军师便笑道:“来意亮已知道了。适间卜《易》,得一大吉大利之兆。主公便可应允。先教孙乾和吕范回见吴侯,面许已定,择日便去就亲。”
兄长面色微动,道:“周瑜定计欲害刘备,岂可以身轻入危险之地?”
军师轻摇羽扇,胸有成竹的说:“周瑜虽能用计,岂能出诸葛亮之料乎!略用小谋,使周瑜半筹不展;吴侯之妹,又属主公;荆州万无一失。”
可是兄长仍是愁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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