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了一日一夜终于遭遇绿洲的旅人,恨不得溺毙在那绿洲里。
沙发太窄,沈迟裸着上身靠着沙发坐着,福慧枕着他的腿躺着,脱下的衣服盖在身上,沈迟一只手在她下巴和锁骨之间逡巡,粗粝的拇指逗弄着稚嫩的肌肤,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杯红酒,不时喝一口,然后低下头吻身下的福慧。
没完没了的接吻,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在沈迟又又一次离开她的时候,福慧望着那张刚才失控到血色尽失的熟悉脸庞,突然开口打破了温柔缠绵到极致的氛围,“我有些怕他!”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怕的——他很想这样回她一句,可是出口的却是:“你不是也挺怕我的?”
江福慧是那种奇怪的一类人——也许她的出身不够显赫,可是却有一个恨不得将她捧到天上去的爸爸,也许不是顶级优秀,却也优秀到足以让她俯视很多人,而且她足够骄傲,骄傲到不远在心上臣服于任何一个人。
如果她是一只自由自在地翱翔天空的鸟儿的话,季从风则在这只鸟儿折翼的时候捡起了它,并企图将其纳入笼中据为己有当做观赏的玩物。
“切!”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此刻却理直气壮地反驳,“谁怕你了!”顿了顿,又严肃起来,“我是真的怕他,每次面对他的时候,我都有种,……有种”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去形容那种感受,许久轻轻道:“无所遁形的感觉。好像他只需要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让费尽心力去伪装的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可是,”她仰脸看着沈迟,“阿迟,你就不会,就算你知道我是装的你也不会戳穿我的。”
沈迟亲了她一下,眼神幽幽,问“所以你不想去见他?”
福慧眨了眨眼:“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困难都是要迎难而上的啊!”
沈迟失笑,“好,那就不去。我们折了钱双倍还给他。”福慧看着他,眼睛都溢出笑意来,蓦然一本正经地说:“可显然这就是件必须要迎难而上的事啊,所以,”她抓起捏着自己下颌的那只手,作势要咬:“你陪我去吧?”
“如果我拒绝你会真的咬下去吗?”
“不会,因为我舍不得。”福慧盯着发麻的头皮,成心恶心他。
沈迟却是受用地眯了眯眼,顺势碰碰了有些红肿的嘴唇,含笑点头。福慧惊愕于某人的强大承受能力,呆掉。
76、错过的机会
宾利平稳快速地行驶。
宽大舒适的车内,福慧却有点坐立难安,颇有点奔赴刑场的感觉。
沈迟翻了一页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忽地戏谑道:“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吗?你当年不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谁怕了!”某人死鸭子嘴硬,下意识地否认。
沈迟侧过脸,凉凉看她。福慧扛了一会儿,很快脸上挂不住,眼珠一转,用一种历经沧桑的腔调说:“当年我年少无知啊!”同时从上到下打量了沈迟一遍,最后颇为遗憾地摇着头,叹气,“年少无知啊!”
沈迟眯了眯眼,在正看得那一页上做了个标记,放下跷着二郎腿,拍了拍身侧,下令,“过来。”
绝对不能过去!福慧摇头,非但没有靠近,反而挪远了点。她还不了解他,这个只要眼睛一眯就准没好事,一定正琢磨着了怎么算计她呢!
果然,只见那个人笑,无比暧昧,“我突然想起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恩……”他作出一副遥想当年的摸样,“我们以前用过来着,挺好使的。”
福慧义正言辞,“我刚才那句话是开玩笑的,绝对不能当真”
沈迟笑,伸手,臂上使力一把将福慧拉到身边来,握住她的手,紧紧地。被他这么岔了一岔福慧倒真的没那么紧张了,俯□看沈迟刚才在看的东西,忽地想起在蓝瑟时代沈迟装作不认识她,出言讥讽她工作效率地的可恶嘴脸,“沈先生!”忽地一本正经地叫了一声,不怀好意地一笑,“沈先生的勤勉真是让作为您老员工的我甚感压力啊,每次见沈先生,沈先生在车上看文件就是就是坐着车在去看文件的路上的。只是不知道是沈先生的工作能力不行呢还是鼎丰能做事情的就只有沈先生一个人呢?”
沈迟面不改色,“因为鼎丰上下叫沈迟的只有一个!”
无耻是无耻者的通行证!福慧看着那张脸,由衷地想。
沈迟看着她,忽地无比开心,去捉她另外一只手,手指触到肌肤的瞬间突然愣了愣——那只手竟然没有戴手套,也没有指套,没有任何遮掩——遍布伤痕的手,小手指残留着碎裂的痕迹,而食指从根部整个切除。
笑容就那么凝固在那张英俊的脸上,血色渐渐褪尽。
“我想着……”福慧慌了,“我想着总要面对的,……我没关系的,真的,一点也不疼了。”
沈迟像是根本没有再听她说话,脸色却更坏,全身绷紧。
“……我昨天随便说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
沈迟神思恍惚,恍若未闻。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看着沈迟,静默,忽然问了一句。
沈迟依旧没有看她,沉默。
“阿迟!”她摇他的手臂,沈迟愣了愣,侧头看她,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视线终于落在福慧的脸上,眼里有某种掩饰不住的悲哀的神情,却是笑了笑,摩挲着那只手,无言。
福慧却因为那简单的动作松懈下来,然而那种悲伤的气氛是她所不能忍受的,紧张的大脑高度运转着想要打破眼前的氛围,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福慧脱口道:“其实这样也有好处啊,连戒指都省了,反正……”也没手指头带!
坏了!
沈迟的脸苍白的骇人,黑色的瞳仁纠结成点墨,浑身僵硬冰冷宛如大理石雕像。
福慧闭口噤声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再顾不得开车的唐衍生,默默抱住了他。许久,沈迟才从那种冰冷僵硬中缓过神来,开口说了一句,“不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我没关系的。”福慧低头,掩去一掠而过的涩意,“我已经接受了。”
“可是我还没有。”沈迟捉住那只受伤的手放在胸口,抬头看着车顶,淡淡说了一句,“这里会疼。”
“以后不许拿这个开玩笑了。”想了想,他又下了一条禁令。
“恩。”
她以前就常常拿自己做过的那些糗事来逗沈迟开心,本来就擅长讲故事,又爱拿腔作调地学各种类型的声音,所以常常逗得生性内敛沉静的沈迟看着手足舞蹈的她笑了又笑,偶尔还会挖苦她一两句——可是,今天她才发现,重逢后,原本刻在她身上的伤痕,一点一点地转移到了那个人的心上,变成一个看不得、碰不得、更说不得刺!
这一次,是真的伤到了,所以提也不能提。
“这个忘记还给你了。”路的对面沈迟靠在车上,手里夹着一支烟,闲闲地看着福慧和季从风的方向,距离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福慧只是略略一瞥,定了定心神,微不可察地缓缓吸了口气,将装着戒指的盒子推倒季从风面前——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怕他的——唯一的一次,眼前这个男人掌控了她江福慧的一切,扼住了生命的咽喉,多一分少一分的的力量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季从风弹了弹烟灰,看着被推到眼前的戒指,吸了一口,沉默许久,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我现在反悔了,你”烟雾散去,他抬头直视对面的女子,“你会把戒指收回去吗?”
“啊!”福慧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知如何反应。
季从风却蓦地大笑:“福慧,你这反应还真是伤人啊。”掐灭了烟,季从风起身,拍了拍福慧的肩膀示意她稍等,“可是既然你还收着我的戒指,我们俩个还没有彻底结束是不是?”
季从风看也不看戒指,越过福慧向门口走去,福慧一惊抓过戒指准备跟上,季从风回头,“你先等一会儿,我跟沈迟有话说。”
那只烟被沈迟夹在指间,却没有抽,只是不时放在鼻下闻一闻,看到季从风大踏步地走过来竟也没有任何吃惊,把玩着手指间的烟,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好处全让沈先生你一个人得了,沈先生也不怕犯忌讳?”全然没有任何寒暄客气,季从风看着姿态闲逸地靠着车门的沈迟,话里藏刀。
“那得看是谁的忌讳了,值不值得我沈某人看在眼里。”沈迟斜睨着眼前的人,眼神睥睨纵横。
季从风冷笑,气势丝毫不弱,“在商言商,季某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就要拿到价值相当的东西。”
沈迟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问:“季先生付出什么代价了?”
季从风咬紧了牙关才没让那个失态的“你”蹦出牙缝,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缓缓吸了口气,控制着情绪,声音冷冷:“季某或许入不了沈先生的眼,但却入得了某人的眼,季某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盯着面前逐渐站直身体,眼神变得冷峻的沈迟,条理清晰地甩出最后的王牌,“既然现在戒指依然在福慧手里,我看婚礼也没有取消的必要了,届时还请沈先生赏脸喝杯喜酒。”
笔挺的烟棒骤然折断,沈迟看着季从风的方向,眼神深不见底,审视着眼前的人,淡淡,“合同已经给你们了,季先生觉得不满意?”
季从风冷笑,“说不上满不满意,在商言商,只是不太公平。”
“要怎样季先生才觉得公平呢?”
季从风看一眼福慧所在的方向,“我拿一半的钱,婚礼照常举行。”
沈迟眼神如针,冷冷,“你太贪心了!”
季从风反问:“难道沈先生就不贪心?”
沈迟厉声:“她本来就是我的。”
“或许。”季从风半步不肯示弱,眼里却闪过莫名伤感的神色,“可是你也得承认,如果没有我,也许沈先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所以我给了你合同。”
季从风大笑:“为了让我死的更惨,然后便宜你们鼎丰?”笑声转瞬歇止,迅速恢复冷静,开始谈条件,“在商言商,沈迟,你不能什么都要。而我也不能赔的太彻底。”
“你在威胁我?”折断后漏出的烟丝被白玉似的手指反复揉捏,开口却是淡淡,“可是你凭什么威胁我呢?她已经在我身边了。”
“是吗?”季从风像是早就料到沈迟有此一问,轻轻反问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我坚持不放她走的话,沈先生比我更了解江福慧,你说,你会怎么样么?”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沈迟,细细捕捉他一丝一毫的变化,在看到那些揉开的烟丝自松开的指缝见掉落,那双穿着名贵皮鞋的脚踩上去狠狠践踏的瞬间他知道自己赢了,可是却觉得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他终究还是彻底失去那个女子了!
“两个选择,”隔着一条街观望的福慧正叼着一只咖啡勺,目不转睛地观望着他们这边,沈迟看着她,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冷定,冷冷开口,“第一个,我给你足够的资金,然后你被宋家整死;第二个,除了钱,我帮你解决了宋家那边的事,但是等这个项目结束,你立马滚出上京,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季从风没有回答,盯着沈迟的神色几度变换,蓦地冷笑起来,“我是不是只能怨自己眼光太好,” 笑声歇止,一字一字滑落唇边,“竟然跟你沈迟看上同一个女人!”
“像你这样的人,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沈迟挑眉斜视,自上而下打量对面的人,视线停留在那张精明世故的脸上,冷冷评定,“你既然舍得拿她出来讨价还价,就根本没有资格说爱她。”虽然对方并没有给明确的答案,但他已然知道季从风作出的选择。
“沈先生难道不是在跟季某讨价还价吗?”季从风心中一痛,却是毫不退让地回敬了回去。
沈迟浅浅一笑,然而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凉薄而冷酷的神情,开口却是淡淡,“只不过是她不想看到你,我顺便清理一下而已。”
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如一把最最锋利的刀瞬间击中了他。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碎了,蔓延到四肢百骸,痛的无法呼吸,食指握紧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松开,再抓,却还是空空一片,那张温暖而平静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恍惚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可是即便我愿放弃这里的一切,你会允许我带她走吗?”
“不会。”无比清晰的的两个字,传入耳中,没有迟疑没有思考,他看到敛起了睥睨俯视的身姿,站的笔挺如松,神色庄重,宛如宣誓。
那一霎那的失态过去,季从风依然恢复了冷静,冷冷,“沈先生可真霸道,既然从没给季某选择,沈先生又有什么资格这样羞辱在下呢?”
沈迟看着对面挑衅的季从风,沉默,浓如墨汁的瞳仁里闪电般的冷光,许久之后,开口说了那些让季从风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话语,声音平淡到几近冷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不服气?觉得我在羞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