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的脑袋,不满地问:“你们俩干嘛呢?”
“秘密!”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能说的秘密!”说完拖起沈迟的手,“渴死了,我们去买水喝吧。还有,阿迟,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不知道怎么就花完了,剩下这十几天你养我吧……”
“会计怎么学的,一点理财观念都没有……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等我等着等着就和廖程远跑到一块去了?你和他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咦——”身后传来江福慧故意拖长的声音,“阿迟,你莫非在吃醋?”
“滚一边去!”
沈迟微怒而尴尬的声音,然后是那个跳脱的女声,“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可以肯定的是,沈迟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脱口而出,否定:“谁跟他是朋友!”。
那个人,或者是由于家庭出身的关系,或者是由于自身卓越的才智,虽然待人算得上温和有礼,实质上却是疏离冷淡,带着渗透进骨子里的骄傲,甚至是优越感,其实是不曾将任何人当做朋友的吧,只除了那个女孩子——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沈迟身上那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莫名地消失了,变得分外平和起来,好像终于从高台上走下,陪着那个女孩子融入人群!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毕业后可以来鼎丰。”一次,沈迟回到曾经和江福慧租住在校家属区的房子,在收拾打包好所有的行李后,突然对他说了一句。
也是在那一刻起,他才真正觉得那个一直貌似跟他走的很近,其实游离在除那个女孩子之外的所有人的男子第一次把他当做了朋友!
朋友?望着对面低着头认真审视文件的沈迟,廖程远叹了口气,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江福慧她还好吧?”
即将落下的钢笔顿了顿,沈迟却是头也未抬地回答:“还好!”,笔尖圈住了什么,修改着,在文件的最末页署名,合上递给廖程远。
季唐的提案就这样通过了?怎么可能?以沈迟的性格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放过那个人?
或者仅仅是答应了江福慧,所以不得不妥协吗?
廖程远怀着满腹疑问,狐疑地打开被沈迟修改过的文件——在原来写着贷款金额的地方被圈住了,几个俊雅凛厉的数字醒目异常!
……这样的数字,配上宋家睚眦必报的家族特点——江福慧到底是被人家怎么着了?
“沈……”廖程远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沈迟抬手打断了,“就这样办吧!”
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安静温顺的超出他的想象
大学时他总想着顺服那个桀骜的女孩子,所以对她那样凶。如今的她变得那样温顺,却莫名地觉得悲哀!
“小秦,你帮我约一下上京医院的李医生。”被召进办公室的秦秘书狐疑地接下了老板布置的任务,对于自己老板竟然会主动去医院感到万分惊奇——这人终于承认自己有病了!
病态的白,白色的布帘,白色的衣褂,沈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在李医生面前坐定——他想详细地了解一下福慧的病情,朝夕相处了几天,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伤口很严重吗?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好呢?”想起福慧反复的腿伤,沈迟有些担心地问。
“还没有好吗?不应该啊,只是一般的伤口,按理说换三次药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有按时吃药吗?”
“药是按时吃的,我每天都有叮嘱她。”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李医生凝神思考片刻,抬头看着沈迟慎重地问:“你确定她按时吃药了,有看着她把药吃下去吗?”
什么意思?难道福慧她骗了他,不可能啊,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每次提醒她的时候,她都说自己吃过了,福慧她应该不会骗我的。”他有些不确定地说,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不,不,……应该不会的!
李医生神色忽然变得异常沉重,语速变慢,“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一直怀疑,但是不敢确定。”
“什么?”沈迟一惊。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不是福慧她骗你,而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自己有没有做过某件事,就像早上是否吃过药。经过大病的人大都讳疾忌医,尤其是不能面对自己病情的人,他们会下意识地暗示自己打过针了,吃过药了,以此来安慰逃避自己。以前我曾经屡次建议福慧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她都说自己很好,推搪过去了。”
沈迟颓然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原来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怪不得她经常精神恍惚,有时甚至会想不起刚刚做过什么!
出门前他问她:“吃过药了吗?”。
那个女子站在梳妆台前,手里捏着吃掉一半的胶囊,想了想,然后一脸无辜地回答他:“吃过了。你看!”
他数过,昨天晚上那版药上明明还有九粒胶囊,现在那一半红一半黄的教堂九粒药完好如初地呆在原地。
他以为她在骗他。
却不知道她也骗了自己!
李医生措辞委婉:“福慧她有心理障碍。”
“一定要去看心理医生吗?”沈迟以手按额,有些无力地问。以福慧的性格一定不会承认自己心理有病的。
看出眼前男子的痛苦,李医生略一沉吟,开口,“也不一定。”她看着沈迟,缓缓开口,“你多花点时间陪她,不要让她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将药吃下去,但也不要表现出不信任她的样子。”
“可以吗?”他不确定地问。
“当然。”李医生斩钉截铁,“作为一个医生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其实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心理障碍,只是明显与否。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医生其实比不上有心人。”
“谢谢。”沈迟坐着想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那一日后,她曾了解过这位能让宋院长亲自接待的英俊男子,对于的事迹大抵有些了解,也知道此人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以及那一日他情到深处时的失态,以及这真诚异常的“谢谢”二字,不禁有些感动。
她微微一笑,“我相信有沈先生在,福慧会好起来的。”
冬日的阳光虽然冰冷却依旧明亮地照耀着上京这座繁华大都市,投射到暗色调却异常恢弘的高楼大厦上,折射出熠熠的光彩。
午后的光线斜斜投到沈迟光洁如玉的面庞上,在光与影下,或明或暗,他抬头望着雪后蔚蓝如洗的天空,良久喃喃了一句:“会吗?”
74、秘密的决定
日子就那样一天天过去,好像一切都在变好。
福慧安心在配音部打杂,同时向业内的资深人士讨教学习——她自问不是什么天才,一夜成名那种事情虽然也曾幻想过,但也仅止于幻想而已,晚上跟沈迟发发牢骚,白天照样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学习。
“你下来。”正在揣摩刚刚录制的那一段对白,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才被她接起,因为精神太过集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声音在脑袋里打了个圈儿她才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谁,条件反射地问:“下去哪?”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一下——江福慧夹着电话傻愣愣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再开口声音里就带了莫名的笑意,“你们公司楼下。”
《围棋少女》的配音工作正在收尾,前期因为程暮雪耽误的录制要全部补上,整个配音部忙的人仰马翻,福慧为节省时间,不顾沈迟的反对午饭就在公司解决了。
“你怎么来了?”冲出写字楼就看到了那辆拉风无比的宾利,惹得中午出门觅食的写字楼精英们频频观望,福慧拉上风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进车里。
“怎么有股中药味?”福慧一阵风似地冲进来,脸颊冻得红红的,一进车里她便猛地扑进沈迟怀里。
“给你带了吃的……啊”沈迟被她这样生猛的举动震的一愣,待发现那冻得冰棍似的手不知何时突破了层层衣服的阻碍放到腰上时,已然被那样骇人冰冷激一个激灵。他想推开她,福慧却抱的紧紧的一副死都不撒手的无赖劲,莫名的熟悉——可是这样的姿势实在太暧昧了,他看了一眼前方坐着的唐衍生,后者识趣地眼观鼻鼻观心。
诡异的静默,只有一刹那,可是福慧敏感地发现了,深深吸了口气离开沈迟的怀抱,探头探脑地找传说中食物,“吃的东西怎么一股药味?”
食堂的饭吃三天就想崩溃,沈迟这样挑剔的人拿的出手的东西一定是美味。
“药膳。”小小的餐桌被展开,沈迟打开保温盒将烫盛好推倒福慧面前,好看的嘴巴蹦出俩字。
福慧皱眉:“好吃吗?”
“不知道。”他答的干脆利落。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看他,慢半拍的摸样。
“因为没吃过。”他也看她。
“那为什么我要吃这种东西?”褐色的液体,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东西熬制的,还有那奇奇怪怪的菜,一看就不好吃。
“因为生病的又不是我。”
福慧埋头默默吃米饭,无声对抗。
“福慧,你知道我一个小时挣多少钱吗?”沈迟看了她一会,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本来准备着见招拆招的福慧一愣,完全没闹明白这招是出还是没出,满腹疑问地接道:“多少?”
“你猜?”
吞下干巴巴的米饭,福慧眼珠一转,“10块?”
沈迟一本正经地否定:“不是。”
“不是什么,太多了还是太少了?”她这句话出口前面的唐衍生没绷住,扑哧笑了出来——这个小女子绝对是成心的。
沈迟泰然自若,淡淡说:“太少了。”
“少多少,多多少,你的给个提示是不?人家电视上猜奖品的价格还给个价格区间呢!”福慧理直气壮。
沈迟配合地竖起一根手指,福慧来劲了,“100?”
摇头。
“1000?”
摇头。
“10000?”
摇头,摇头,摇头……
“1000000?”
沈迟想了想,貌似依然有些为难地看着福慧,“虽然还是有些少,但是勉强凑合吧。”
福慧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狐疑地看他——就算你挣钱比俺挣的多,可是这跟眼前这碗闻着难闻,吃着肯定也好吃不到哪里去的药膳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这碗汤几个小时才能炖成吗?”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福慧恍然大悟,不屑道:“你不会说这汤是你熬的吧?”
沈迟探身,摸摸福慧的头,“真聪明,费了我将近四个小时呢。”
四个小时=1000000,福慧震惊,“你骗我的吧?”
“你说呢?”沈迟淡淡反问,看着福慧的气势一点点弱下去,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快喝。
福慧认命地端起汤,老老实实地就着菜和饭喝干净——汤本来就是要喝的,她不过是想骗他说些好听的话来哄她,可是为什么结果这么令人匪夷所思呢!
吃完饭,沈迟陪她说了会话就要赶她走,“我下午还要跟人谈一个合同。”他这样说。可是才刚刚被耍了一把,福慧成心跟他为难,又巴着他说话,话里话外无非是想将他刚才的把戏戳穿,“你老实承认吧,那汤绝对不是你做的。”
沈迟将一个保温杯塞进她怀里,打开车门把她推出去,“这是剩下的,你晚上加班时再喝,什么时候下班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他嘱咐完毕,啪地将车门关上。
福慧倒退几步站定,抱着保温杯看着唐衍生一个漂亮的倒车,片刻不停地扬长而去,愁的觉出嘴巴里的苦味来——这玩意虽说不上难喝,可也实在说不上好喝啊,又这么贵,倒掉的话会肉疼,不倒掉的话胃又疼!
福慧愁眉苦脸地回写字楼,迎面撞见前面站着的程暮雪正一脸阴晴不定看着,冷笑,“江福慧,算你狠。”
离着那样远的的距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程暮雪眼神里暗含的刻毒和仇恨,被那样的恨意骇到,
她打了个冷颤。
许久之后,离开温暖车厢后手指重新变得冰冷僵硬,弯了弯触觉、知觉尽皆变得迟钝的手指,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福慧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又能怎样呢?
她已顾不得那多么了。
整理好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很晚,福慧打了辆车,不想在这样冷的天气再让沈迟特地出来接她。
回到家却发现气氛不对。
冷而干燥的冬风从阳台的方向呼啸着冲进房间,可是即便是这样强烈的气流也没有冲刷干净室内的烟味——客厅里的吊灯没有开,只有墙壁上的一排壁灯散发着淡淡的橘黄色光线,投射到沈迟苍白而英俊的脸上,那张白日还温暖而亲近的脸此刻却带着难言的冷漠与阴郁。
那是她不熟悉的神情——时间与距离如此强大,她与他都被改变。
“你回来了。”或许是因为抽烟,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沉默,他的声音听起来晦涩暗哑,莫名地拨的她心弦一颤。
“恩。”福慧漫不经心地答,莫名的恐惧呼啸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难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吗?
他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