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过的恐慌席卷了她,她几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似乎连手脚也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了,只能那样紧张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撑起这世上她最亲的那个人。
慕容荫只觉得整个人似乎被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去,昏昏沉沉的无比难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是却依然觉得喘不过气,眼前依旧在一阵一阵发黑,心跳声大得清晰入耳,仿佛如果不管它,它就要跳出来似的。
可是他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他全然陌生的女孩子,“你是囡囡……”
她看着他冷汗直冒的额头,手足无措地掉着眼泪,“我是,我是,爷爷你有没有事?”
他紧张地屏息凝神,生怕她说出否定的答案,直到听到她的回答,他才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她,“囡囡……我终于等到你回家……”
她的眼泪掉得更急,他伸出手去,帮她抹去眼泪,被岁月榨干的脸上有欣慰的微笑。
一颗心终于变得安稳起来,仿佛悬挂了多年,某日终于被放了下来。
他没有再问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问她到底去了哪里,他只是那样迫切地看着她开了口:“囡囡……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该怎么回答呢?
泪眼中,她看到爷爷小心翼翼的探问,那样迫切眼神,那样深刻的抱歉,此刻被她一一发现,她无法自抑,只能频频点头,“我很好,我很好……”
仿佛是多年的心事已了,他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手臂在瞬间颓落了下去,终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刻,煎熬了多年的心事也在这一刻同时放下,他放任自己沉入永恒的黑暗中去。
“爷爷!”阮秋笛泣不成声,周围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有医生和护士忙乱地把他从她身边带开,然后他就立即被送进了急救室。
她却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耳边隐约浮现出他之前所说的话来。
“囡囡……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可是我却忘记了问你一声,你过得好不好……
谁也没有想到,慕容老先生就这样离世。
突发性心脏病,仓促得让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丧礼上来了很多人,有他曾经的学生,也有一起共事的朋友,包括慕容家其他人的朋友、学生等等,每个人都在他灵前认认真真地上了炷香。
对这个老人,无论生前他的脾气怎么怪,训练的时候有多么的严肃和苛刻,他们都不得不致以无限的尊重和热爱,就是他,投身于体育事业,一生培养了无数的学生,同样他自己的子女也都如他一般,在体育事业上发光发热,慕容家族,无愧于体育传奇家族的称呼。
“静水,你有什么打算?”齐东阳也去了他们家,上过香后跟慕容静水说话,他看着灵堂前悬挂的慕容荫的照片,心里有丝隐约的难过。
仿佛从前与静水如今的一点点联系,也就此被割裂开了一样。
“我的手也好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回队接受训练,下半年的第一场比赛,我要拿到冠军,”她微微一笑,看着爷爷的照片,“爷爷在看着我呢。”
齐东阳点了点头,“你自己多注意身体。”
“我会的,”她微微一叹,“以前爷爷常常这样唠叨我,但是现在想听却也听不到了。”
他默然,人都已经去世了,即便他有再多怨恨,现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现在,他只要努力地去找静水就可以了……
“节哀顺变。”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借你肩膀靠一下。”她突然开口,疲倦地靠在他身上,半晌后,又叹了口气。
“怎么老叹气?”他没有动,安稳地充当人肉靠椅。
“只觉得世事真是无常……”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想到,爷爷居然就这样去了,他甚至还没有等到堂姐……”
不等齐东阳看到她的泪水,她把脸埋在了他的后背。
“我总以为,为了堂姐,爷爷是可以撑得下去的,但是……”她慢慢地开口,似乎是说给他听,又像只是随便地喃喃自语。
想见又见不到,即便有再多的愧疚也没有办法告诉那个人……
齐东阳只觉得心里一痛,仿佛被刀刺到,随即鲜血淋漓起来。
他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离开的慕容家,只觉得一颗心被揪得生疼,让他不能回想以前的事,想起来,便痛得无法言语。
人间最苦莫过于生离死别,而生离,更排在死别之前。
但是又能怎样,还得按时上班。
“阮姐,快点,帮我抢票。”有同事在工作QQ里发了一堆消息过来。
“好。”她答应了,却又愣了片刻,之后才开始帮客人订位子。
“不对不对,”那同事走过来看,却突然叫了起来,“阮姐,你把航段订错了。”
阮秋笛被她一提醒,连忙低头看过去,果然,那客人是要去成都的,结果被她订成了到昆明,她心下一惊,连忙把那张票给改了过来。
“阮姐,”那同事关切地看着她,“你没事吧,怎么神色那么憔悴?”
她抚了一下自己的脸,心虚地开口:“不会吧,我没事。”
那同事又看她一眼,才走了开去。
怎么又出错?
阮秋笛在心下自责,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工作。
“阮姐,你没有把我那张票订死吗?我提记录看的时候发现位子已经被航空公司清掉了,现在外面已经没有这个折扣的票了,”片刻后,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客人好难说话的。”
“有没有跟客人说票只是预留,在没有出票前被航空公司取消是很正常的事情?”她闭上眼睛静了两秒,深呼吸,然后才开口问那同事。
“说过,但是……我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说话的同事立即着手拨电话,阮秋笛叹口气,终于丢开了手里的工作。
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一定会闯祸的。
“阮姐——”那同事被客人炮轰得只好把电话拿开耳边,对着她挤眉弄眼,“他不愿意。”
她无奈地揉着眉心,只觉得心烦意乱,“跟那客人说,我们帮他解决,然后帮他订一张8折的票,差价我来补。”
“阮姐……”同事疑惑地看着她,“差价也有三四百块钱呢。”
“没关系,”她站起来,拿起了包,“齐东阳来的话,你跟他说一声,我今天请假。”
不理会身后同事的反应,她径自出了门。
有点失魂落魄似的慌乱,甚至连撞到人也没有注意到,只低着头说了一声“抱歉”,她便匆匆离开了公司。
“她怎么了?”刚进门的齐东阳疑惑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她只说要请假,但是我看她今天精神很不好。”宁榕担忧地开了口。
他略一点头,顿了一下,却又走出了公司。
他并没有跟踪人的变态嗜好,但是今天的她反应实在是让人担忧,所以……跟上去问一声吧。
阮秋笛自然没有想到会有人跟在她身后,她只是茫然地随着车流人流的方向走。
今天是安放爷爷骨灰的日子,她却没有办法在他灵前尽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当年的决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造成如今这样的结局。
她拦了辆车,随口跟司机说了地点,车子就随即向后山的墓园开去。
依旧恍恍惚惚,昔日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面前旋转,时间流逝、镜头转换,却怎么也无法抹去爷爷的样子。
“小姐,到了。”司机在前头轻声提醒她,她窒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付了车钱,下车的那一刻,她抹了一下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怪不得那司机一直在看她。
她身后不远处的齐东阳也下了车,同时诧异地拧起了眉。
她来这里干什么?
看着她走进墓园深处,他脚下略动了一下,但是最后并没有跟上前去,也许她只是拜祭亲人,他无须探人隐私,只要在这里看着她也就行了,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他不能就这样抽身走人。
也罢,就这样吧。
阮秋笛从墓园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她两眼红肿,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
她很顺利地找到了爷爷的墓,上面镶嵌着一张爷爷的照片,原以为自己可以坚强,但是没想到她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眼前浮现的全部都是她和他一起生活的片段。
她曾经以为他还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供她浪费,供她挥霍,但是没想到她与他相聚在一起的时间却是那么短暂,而给那个她——慕容静水的时间,甚至远不及给阮秋笛的时间多。
他那么希望她回来,但是她却只给了他那么短的一点点时间,一直到最后,她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她要仓皇地逃走,他也不会强撑着来追她,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可能引发他的心脏病?
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第四章 求婚(3)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突然响了起来,她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被人揽入怀抱中,惊险地帮她堪堪避开这一劫。
“大姐,走路小心点好不好,给小弟赏口饭吃行不?”司机师傅探出头,没有大叫大嚷,反而以调侃的方式这般提醒她。她忍不住扬起唇,眼神却又跟着黯了一黯,那个笑容被孤零零地被挂在那里,看起来可怜兮兮。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被忽视的齐东阳终于开了口,稍稍与她隔开一点距离,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是……你?”她惊讶无比,眼睫一动,便有泪掉了下来。
“你……你还好吧?”他不敢再大声,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她。
“没事。”鼻音浓重地挤出两个字,她抹了下眼泪,随即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他看着她的神情有丝不解。
“我……随便走走。”她慌乱地搪塞过去,随即移开视线。
原来……做鸵鸟,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阮秋笛几乎很少主动去找司骏,但是这一次,她却去了。
去的时候是下午,霞光满天,落日余晖洒在医院的白墙上,医院就仿佛镶了层金边一样,富丽堂皇的,她站在外面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才走了进去。
连这个记忆中曾捡回那一命的医院都变得陌生起来了。
值班台的小护士看着她微笑,“找司医生是吗?不好意思,司医生现在正在给病人做手术,请问你找他什么事?”
她略略一低眉,随即看向那个小护士,“他大概什么时候做完?”
“很抱歉,我不太清楚,”小护士继续甜甜地微笑,“如果你要找他的话,可以在医院稍等一会儿。”
“好的,谢谢。”礼貌地跟小护士道了声谢,她便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长椅斜对面,就是手术室,此刻那里正亮着灯,有几个大概是病人家属之类的人正坐在她旁边在等待。
想来这个时候的病人家属心里很是忐忑吧,她看着身边那几个人,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侧首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做何表情,只好呆呆地弯了下唇角,那个女人却一脸担忧地又回过了头去。
过了片刻,那人却突然回过了头,有点疑惑地看着她,“你……看病?”
她愣了一下,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坐的地方不对,“不、不,我等人。”
“在这边等人?”那人还是皱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她只好指了一下手术室,“我朋友在里面主刀,所以我在这里等他。”
“原来你是司医生的朋友,司医生可是个好人,我男人……”她突然扭捏地笑了一下,“我老公出了车祸,这次这全靠司医生了,人家都说司医生医术高明,做起手术干净利落,对病人又好,这次可就全指望他了……”
她看着面前有点滔滔不绝的女人,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放心,没事的。”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却没有再说话。
她看着手术室的红灯,心下却了然,若不是过于担心,这女人怎么会跟陌生人说这样的话,一般是说给别人听,另一半却是在安慰她自己,让她自己相信,她所说的那些都是事实。
是这样的吗?人在紧张和担忧的时候总是喜欢找到可以发泄的方式,或者是像这个女人一样不停地说话,或者是像她一样……逃避现实来找司骏?
她蓦然起身,正要抬脚离开,却听到“叮”的一声,随即手术室的灯灭了,门也打开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