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布巾裹着的孩子,就绝对是从我们府里抱出去的,绝对是这府里生出来的孩子!”
燕姨娘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人都像是石像般,僵直在那里了。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个字也没办法申辨,一个字也无法反驳,她知道……完了……完了……所有精心的计划,所有精心的布局,所有她想要的一切,几乎在唾手可得的这一刻,全部……完完全全地摊在这个小女娃的面前,败得一塌糊涂……这丝丝扣扣,环环切入,几乎没有一丝疏落,几乎没有一步不被章知妙捏在手里!她只道自己计算得无比周密,却想不到一切一步一步,全都已经被人全盘掌握!甚至一步大门不出,却都把守在陵边的怜香都抓住了!更别提她生下来的这个孩子!更天杀的是……包孩子的襁褓,居然……是出自章知妙的绣工!
天啊!天要亡她!天要亡我!
燕姨娘跪在那里,脸如白纸,泪如雨下。
整个院子里,甚至都寂静到无语无声了。
章荣孝站在那里,脸如黑铁锅底,看着燕姨娘一个字也回驳不出来,他心下本来还生有一丝丝念头,以为他看中的女人不会做出这种不耻的事情来的,但是到了此刻,环环相扣,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翻身的余地。亏得他还欢天喜地的迎了这小幼子的出生,亏得还满天下都知道他章荣孝府中又添一丁,原来这都不过是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会令所有人唾弃、谈论、嘲讽的笑话!
章荣孝的脸上都搁不住了,他恨不得立时伸手,一掌掐死这个女人!
燕姨娘只抬起头来,望着章荣孝,用着她平生最可怜的声音,细细地叫道:“老爷……”
章荣孝怒火沸天,他对着那张平素里楚楚可怜的脸,现时只恨不得用刀子一刀就划花过去!只见得章荣孝抬起腿来,狠狠地对着燕姨娘只一脚踹过去!
“滚!!”
燕姨娘被踹得一脚翻飞在地上,嘴角边上都喷出血来。
几个丫头想要喊出声来,但是看到章荣孝乌青的脸,谁还敢多说一句话。
章荣孝只对着这些跪一地的人怒道:“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给我拉出去,找个地方挖个坑给我埋了!她们的老子娘、老婆姨全都给我痛打六十,叫人牙子来给我卖到天边去!男人们一律赶出京都,如果有一个敢回来,直接打死!还有这个老婆子,你们是想踩着我的脸,把我弄死是不是?!把她给我扔到后院狗圈里喂狗!至于你……”
章荣孝转过身来,冷冷地瞪着燕姨娘:“你自己了断吧!”
燕姨娘一听到这话,登时惊得跌倒在地上,整个人都瘫了。
章荣孝连看也不愿意再看一眼,直接转身,拂袖愤恨而去。
知妙看着瘫软成一团的燕姨娘,她反而放开了清歌扶住她的手,慢慢地挪动着受了伤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到燕姨娘的面前,她微低□子,冷冷地看着燕姨娘,她慢慢地开口,声音冰冷:“三姨娘,这滋味,好受吗?你是不是不想死,是不是想要我替你求情?要不要我跟父亲说一句,好饶了你不死……”
燕姨娘一听到她这句话,立时惊得抬起头来,直接伸手如抓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知妙的手:“大小姐,你替我说一句好话,我以后做牛做马,我都会报答你。只要你要我不死……”
“不死?”知妙对着她浅笑,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来。
忽然之间,知妙一下子就甩开她的手,突然一巴掌就狠狠地扇到燕姨娘的脸上!
知妙痛斥,如同雷怒:“你不想死,难道我母亲就想死?!你要活着,难道我母亲就不要活着?!当初你是怎么把她逼死,你现在全都忘记了?!我母亲被你害死一年,你反而想洋洋得意了?!我告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当年你怎么把我母亲害死,今天你就要怎么为她偿命!这一巴掌,就为了当初你把我推倒!”
知妙狠狠地一巴掌就扇向她!
“这一巴掌,为了当初你对母亲下狠手!”
知妙又一巴掌,打在燕姨娘的另一侧脸上!
“这一巴掌,为了当初你挤兑我们姐弟三个!”
知妙又回手!
“这一巴掌,为了你当初差点害死我们小弟!”
知妙再一巴掌!
“这一巴掌,为了你到了现在还想要陷害我,想要害死我的弟妹!燕姨娘,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生莫作孽,作孽必有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机一到,天诛地灭!”
啪啪啪!
足足几个巴掌,直扇得燕姨娘左右滚动,满脸金光!
知秀一听到知妙的痛斥,也直冲过来,对着燕姨娘就狠狠地踹上一脚!
“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害死我们母亲!我恨不得杀了你!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就说一句:出水吧,爆炸吧,霸王!
48
48、春光五年
春风起,五年时光眨眼逝。
百益堂送药入库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当年的洛二掌柜如今已经升成了大掌柜,正在指挥小仆从们把一箱箱的珍稀药材搬进库里。
迎面而来的,是春寒料峭的微风,吹透人身上刚刚换上的单薄春装,一点点微微地冷。
洛二掌柜走到停在库门口的药车子旁边,只对一个穿了丁香色海棠织金纱宽袖右衽长衫,下头穿了条月牙白色的百折凤尾裙,腰间系了百色纱的长绦带,走起路来依依袅袅,纤盈动人。她微微地垂着头,长睫如扇,头上束了两个小飞仙髻,髻上簪了一对盘丝垒珠的双蝶钗,钗上衔翠的珠滴,随着她慢慢的脚步,珠翠摇动,说不出的精致动人。
洛二掌柜走到她身边,只是对着她长鞠一揖:“大小姐,数目可曾对?”
知妙一听到洛二掌柜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向二掌柜福一下:“洛掌柜,知妙万受不起您的礼。我不过是来这里学看药材,并非对照数目。这些珍稀名药素日少见,我尚且分辨不清,还望洛掌柜多多赐教。”
这位大小姐,声音低软,如碧珠落入翠玉盘,叮咚脆响;再加上相貌越发出落的高挑精致,不过将及十五岁,已经楚楚动人。洛二掌柜虽只是章府百益堂的大掌柜,但是对这位大小姐也是多有耳闻,不仅清秀标致,更是玲珑心窍,兰心蕙质,又知书达礼,对他们从未摆过什么嫡大小姐的架子,可是很受他们这些外房相公、掌柜的喜爱。洛二掌柜每每送药来,便常常见到这位大小姐,手里拿了医书,对照药材药性,很是认真。
洛二掌柜笑道:“大小姐有心,这医药之术,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只要用心,勤加尝试,药性了然在心,行医之时便可手到拿来,药到病除。大小姐如此用心,定然能成。”
知妙听到这句话,忽然想起那些时日,有人命她“学神农,尝百草”;不由得低下头,浅浅地笑了。
这时一阵春风掠来,扑面清凉。
知妙忽然便直起身子,微微地低咳了两声。
洛掌柜看到她轻咳时脸色微微地燥红,眉间微拧,便开口问道:“大小姐的旧疾还没有好?”
知妙点了点头:“本是好了一阵子的,只是一到冬日便又复发,不过也没什么大要紧的,只是咳嗽多些,到了晚间着了风凉的话,就会干咳胸燥而已。”
洛掌柜回道:“这是内里风燥之症,乃是当年大小姐急火攻心留下的遗症,还要多加调养,若到这凉燥火干的日子里,便多食些清火降淤的茶药,现在这风凉,大小姐要多穿些,莫再着了凉,这便症上加症了。”
知妙用手帕捂了嘴,轻轻地咳了咳,才点头道:“洛掌柜说的是,我会多加注意的。”
洛二掌柜便又问道:“那大小姐最近在吃什么药?需得我开些方子……”
知妙摇了摇头:“暂且不用。我房里还有几味连翘桅子丸,回去我再吃些就是了。”
洛掌柜一听便说:“连翘桅子丸?这是谁给大小姐开的?”
知妙听他问,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洛掌柜还想追问,但一细想,又忍住了。
这时从后头东侧门里传来一个声音,直对着洛掌柜而过去的,低婉清脆:“洛掌柜,这是今年楚家庄送上来的山药,药单在此,请查验。”
洛掌柜一回身,但见一个身形高大,清奇纤瘦的翩翩少年郎,身穿着鸭蛋青的暗纹织绵长衫,腰系着镶白玉片的云纹腰带,足登云卷纹靴,头束八宝玉珠冠,冠中镶着一枚鸽子蛋般大小的白润珍珠,珠光璀璨,更映得人唇红齿白,乌发墨瞳,一丝风流,九分倜傥,仿若春光下临风玉树,渺渺少年郎。
洛掌柜一见此人,又见他向自己行礼,慌得连忙施揖回礼道:“楚大少爷过礼了。原听先来的人说隔两日才能到,没想到这才到今日正午,居然已经赶来了。大少爷辛苦了。”
洛掌柜慌忙接过那药单。
楚墨予只是微笑道:“本是该隔两日才到,是我命他们快马加鞭了许多,只因我在京中还有一故人,想要得急探望,所以加快了脚步。”
洛掌柜听后笑道:“原来如此。到不知楚大少爷的故人是何,原来值得楚大少爷这样快马加鞭。”
楚墨予略笑了一笑,并未作答。
洛掌柜这才拿了药单子道:“那我先去看看药,楚大少爷在此略待。”
“好,有劳了。”楚墨予只向着洛掌柜微微一揖。
洛掌柜拿了药单子就往后头去,一溜的从东北带来的药车子,车上满满都是一年来采摘的山里的野山药,珍稀珍贵,琳琅满目。洛掌柜一车子一车子地查过去,对着手里的帐目单子,箱箱件件地查验。
这边只剩下知妙和楚墨予还站在那里。
眼看着洛掌柜走远了,楚墨予才回过头来。
春风料峭中,阳光如缕缕金线,直落在她身上略显单落的丁香色的长衫上。点点丝丝的暗纹金线,闪出淡白色的光圈,依依袅袅地落在她的肩上,一种别样的光。
楚墨予看着她。
又是一年未见。
她似乎又长高了,脸盘也越发精致,乌发长长地垂在腰际,杏仁瞳眸,清澈如水。盈盈婷婷地站在他的面前,出落得如同他梦里的样子,粉雕玉琢。他静静地望着她,不知道在东北的这些日子里,回想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赶来的路上,多么的心急如箭,只恨不得能插上翅膀,一夜便飞临到这里,只恨不得一进了京都,就直奔她的家门。但终究礼仪法制,牵扯制约,那一份懵懂欲动的情,抑在心头,再怎样滚滚而出,却还是生生地压制在那里,只是静静地与她,两两相望。
想了多少次,想了多少话,终于一见的时候,却又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就这样站着,与她对望。
她也就这样立着,与高了她一个头的他静静地对视。
春风撩动,一丝丝初春绽放的香。
他们就这样望着,不知过了许久,两个人竟然很有默契地都微微地弯起唇角,淡淡地笑了。
楚墨予看着她清澈如风般的笑容,心头不知道怎么就像是被春风吹了进去一样,连心湖都开了。只淡淡地问:“这些日子可好?我给你的药可吃完了吗?”
知妙慢慢地点点头:“多谢记挂,身上已经好多了,药丸还剩下几丸,约莫着你快来了,也快要吃完了。”
楚墨予笑了:“恰我来的早了,而且今年的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他从身后的一辆药车上取了一只锦盒下来,盒子隔了三四个小格,每格里摆了不同的丸药,红红绿绿的,做得非常精细。
他把这盒子递给她:“这些药都是我亲手制的,清火、解毒、明目利肝,还有一味是活血化淤的。你总是说背痛,到了冬时就会复发,这且是那时留下的旧疾,虽然血淤像是散去了,但总归是伤了元气,一有天冷天寒,总是攻到这里,所以时时复发。你且要好好地养着,年纪不大若留下病根儿了,以后受罪的日子还在后头。这些药你按时吃下,若总是不好,再叫人来问我。”
“嗯。”知妙捧着那一大盒药,微垂着眼帘点点头。
当年那次惊天动地的大闹,让她伤痕累累,最后甚至因为在佛堂里多日水米不进、气血攻心,直接晕倒在地上。一直躺在床上,昏睡了三两日才将养过来,幸而楚墨予与他父亲楚大老爷都在,拿了东北送进来的上好的参药,才帮她治好了背上那几乎都血肉模糊的伤。那场动静,虽然是知妙不情愿的,但终究是出了口堵在心口的恶气,害死母亲的伤痛,也在那一夜,才终于得报。
那个年节后,楚墨予在章家住了许久,直到知妙恢复了才随父亲离开。
而后的年节,楚墨予都早早赶来,且等到春暖花开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虽然他住在章府,他们见面的时间也少之又少,甚至经常他的身边有父亲长辈,她的身边丫鬟环伺,弟妹在侧,但就算是不见面,只是远远地隔着廊桥亭间依依相望,一个眼神,便也是安慰。
知妙每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