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有些恼恨,没借由上次之事让圣上罚一罚皇后,但是也无碍,这次皇后是再择不出去了。
濯盈虽然什么也不肯跟她透露,但她也隐约察觉出来,此事定然与濯盈有关。
她心情极好,挂着笑,却用了一种担忧的声口儿,跟她身边的婉妃轻声道:“圣上是极信任阮将军的,怎么竟出了这样的事呢?真是让人难以相信!本宫虽没见过阮将军,但想来应该与皇后娘娘相似罢,皇后娘娘待咱们极好,阮将军人品上应该也不差呀!真真是没看出来!”
婉妃的父亲是中书省的平章政事,为人极为圆滑,嫡出的只有一女,故而将这个女儿看得颇重,像对待儿子一般教养。婉妃是个有眼界的,将她父亲圆融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只不过她是世家贵女,难免有些傲气,一直都瞧不大上这位一步登天的贵妃。况且在这种公开的场合就议论皇后,贵妃傻透腔儿,她可不傻,便温温一笑,道:“臣妾刚刚汤圆吃多了,像是粘在了肠子里似的,难受得厉害。”
不等贵妃说话,她身边的宫女忙大惊小怪的道:“娘娘胃肠本就不好,可别在这儿坐着了,奴婢扶着娘娘去外头散一散吧!”
婉妃便笑了一笑道好,扶着宫女出去了。
贵妃碰了个软钉子,冲着她的背影剜了一眼,就又转向别的夫人说话,眼风一扫,就看见了坐在西侧的卫长谨跟谢琳琅。翘着手指扶了扶头上的大凤钗,缓缓一笑,对卫长谨道:“世子夫人倒坐得安稳,饭也吃得下去,本宫没有世子夫人这般胸怀,如今担心得不行,生怕圣上因为此事气着了身子,又担心西北的情况,急得了不得!此事若是误传的就好了,只可惜那么些人都瞧见了,阮将军怎么就往戎羝营中去了呢?本宫真是疑惑的很,世子夫人与阮将军是夫妻,想来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世子夫人能为本宫解惑么?”
卫长谨刚刚得到消息时,脸色刷白,险些就坐不住,阮年怎么可能投敌?简直是笑话一样!她只是担心阮年的安危,如今他的敌人不只戎羝一个,还有一个什么温将军,她如今什么都不想,只是想让阮年平安回来,她去庙里为菩萨点一辈子的长明灯也没关系。若不是谢琳琅拦着,只怕她立刻就要出宫去了。
外头天色迷茫,她心中再急,却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圣上,希图他能查个明白。
她心中难过得厉害,却只得稳了稳心神,扬头对贵妃道:“连圣上也还未下定结论,贵妃娘娘这就给世子定罪了么?臣妾不信世子投敌,相信圣上会给世子一个公道的。”
贵妃哂笑一声,道:“世子夫人这般肯定,倒更加让人疑惑,莫非阮将军跟世子夫人通了信儿不成?”
她们二人一对一答,殿里其余人都不说话了,静悄悄了,让人心悸。
皇后就在这个时候进来,她面色如常,众人都给皇后见礼,皇后并不叫起,而是居高临下的对贵妃道:“温贵妃难道不知后宫不可妄议政事么?当着众位内外命妇的面,就敢插手国事,先辈定下的规矩在温贵妃眼里如同虚设,温贵妃知罪么?”
贵妃一脸错愕,她不过是随口说几句罢了,就被皇后拿住了不依不饶!心中不禁冷笑,还不是皇后心虚么,她戳到皇后的痛脚了,就要拿她作伐。
她不服气,扬头道:“皇后娘娘要罚臣妾也要讲道理呀!臣妾所言是事实,况且宫中人人在说,怎么就臣妾有罪呢?”
皇后笑了一下,问:“温贵妃说宫中人人在说,请问温贵妃是何处听到的?”
贵妃身边伺候的几个宫人简直想一头撞死,再说下去,只怕她们要跟着贵妃一齐死了!
贵妃指不出个人来。
皇后就吩咐人道:“温贵妃宫中宫人口舌不谨,赐杖责。温贵妃妄议国事,去贵妃尊位,降为庶人,送进静思殿,余下再等圣上裁夺。”
贵妃简直回不过神来,直到几个太监上来拉扯她,她才放开嗓子哭嚎,口口声声要见皇上。
一个太监利落的扯来一块帕子,塞进她嘴里,拖下去了。
☆、第120章 温据
贵妃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她力气倒大;宫掖内的太监们平时无非捆绑个把妃嫔宫人嬷嬷;像贵妃这般挣扎不休的倒也少见。毕竟是喜庆日子,为首的殿上太监怕动静太大;跟边上几人都使了眼色;众人手上立时就重了起来,贵妃再挣不过;沿着煌煌檐廊转个弯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场变故来得太突然,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一霎眼就成庶人了。
这种消息传播的最快,想捂也捂不住,一场大宴;几处谈资,众人倒不寂寞;冷眼瞧着事态如何发展。
朝乾殿内,几位阁老重臣通宵达旦商讨对策;萧宥细看了那封密信,竟确然是戎羝王的字迹,他与戎羝王渊源颇深,若是仿制,他断不会看不出来。
圣上沉着脸,底下几人自然惴惴然,互相对视,都垂手而立。冯阁老是最先接到密信之人,他便上前一步,恭声道:“此事突然,臣认为此事定有蹊跷。”暂不说其他,靖海侯在京中本就势大,且根基颇深,又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如今骤然出了这样的事,要落井下石的人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只怕也少得可怜。如今朝□□有五位阁臣,有三位且包括他自己都曾在户部任职,靖海侯于他们不说提携,至少也有知遇之恩。况且皇后有德,是圣上元配嫡妻,更在肃亲王府苦守六年,颇得众人敬重,说话行事都令人信服,其弟阮将军更于朝廷有功,在军中多年,从未出过岔子,如今若只凭一封密封就定罪其投敌,也委实太可笑了些。
不过,身为臣子,他亦是再清楚不过,为上位者所最为讳忌的是什么,无非不忠而已。况且阮将军在军中数载,威势极重,恐怕圣上会有所疑虑也说不定?
他微抬头觑圣上一眼,圣上蹙着眉,面色凝重,看不出是何心思。
殿中寂静的令人心慌。
另一侧卫明华突然稽首,声音不急不徐,字字端稳,道:“臣有奏言,臣愿为圣上效犬马,细查此密信从何而来。只是如今西北乱象已出,西北军中定有内贼,臣担心阮将军身处危局当中,还请圣上当机立断,调拨大军往西北而去,以解阮将军危难!”
声音中无丝毫波澜,但言语之间恳切之意却显而易见。
殿中其余几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身为岳丈在此时不说避讳一二,反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除了当真问心无愧,只怕还是爱子之心更切,虽然只是半子。
冯阁老也忙跪下来道:“卫大人说得极是,臣也认为如今西北危急,阮将军乃朝中股肱,当日成亲仅三日就前往西北护国保家。圣上断不能因为一封所谓的密信而误断寒了人心。”
作为臣下来说,这话有些重了,但是殿中另有几人也随着他跪了下来。
萧宥望着大殿内众人,如今只有范阁老与李右丞在柱下立着。朝中近来隐有分党别派之势,历代君王没有不忌讳结党的。他往地上跪着的诸人身上看了一眼,与前朝不同,自大周建国以来,就没出过平民皇后,皇后皆出身世家门第,他的皇后亦是如此。
他希望与皇后琴瑟和鸣,他爱重她是一方面,但他亦是君王,万事当以社稷为先,皇后娘家需要显贵,但不能过分势大,外戚干政岂是好玩儿的?其中分寸不好掌握,取中庸之道才是上策。
但是……他看了范阁老一眼,不禁苦笑,皇后的娘家,真正的外戚尚未如何,她却要在朝中谋划自己的势力范围了。
是他小瞧了她,他一直就觉得她与众人都不同,只是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眼界却是极宽,原来后宫并不是她的争夺之地,她还要在朝堂之上分一杯羹。
她有本事,竟利用之前温太傅的关系联络了曾经的党臣,范阁老要支持她,那么她是许了范阁老什么益处?范阁老是五位阁老中最没有根基的一个,他是寒士,妻族也只是农门,他才完完全全是靠的自己爬上这高位的。范阁老从来谨慎,如今他却选择了站在她一方,为的什么?
他撑着额头细想,蓦地哂笑一声,是为了将来的拥戴之功么?如今看来,她有孕果然不是一件小事,他的臣下都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若是她诞下龙子,便是皇长子,且从他对她的宽任来看,在众臣眼里自然便是圣宠了,若站对了行伍,拥立她的皇长子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与算计,而算计的目标,无非是他身后的皇位罢了。
殿中众人哪里想到这一瞬的功夫,他们的圣上想了这许多,正惶惶不安时,听他开口问范阁老:“依你之见呢?”
范阁老显然是早有准备,跪地稽首道:“臣不敢妄言,只是阮将军此前光明正大前往戎羝境中,至今尚未回还,臣抖胆猜测,或许有变。”
萧宥手中握着一枚铜钱,是新铸出来的,刻着永明通宝四个篆书,他拿着铜钱轻扣在大案上,声音淡漠,听不出起伏,问范阁老身旁的李右丞道:“你也是这般看么?”
李右丞连忙应是,末了又添了一句,“阮将军在西北颇得军心,甚至有流言道西北军只知有阮将军,而不知有圣上。”
这话简直就是直指阮年叛乱了,殿中众人闻言无不是一震。
前朝末世时期的贾皇后没人不知,大约就是此时这样一种情形,贾皇后不受帝宠,其兄掌一方军士,石相在皇帝面前进谗言,当时说的就是这一句话:“当今天下只知贾将军,而不知有圣上。”皇帝大怒,废皇后,诛良将,而明贵妃彻底得势。
他们是想复前朝此路么?只是前朝末世皇帝乃不折不扣之昏君,在本朝想要如此,谈何容易。
萧宥不作声,过了半晌才笑了一笑,道:“朕不是前朝哀帝。”
西北距京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要四五日行程。大帐之中,温据捏着朝中旨意,笑道:“圣上果然不信。”
立在一侧的参军忙上前道:“右将军当如何?”
温据依然挂着笑意,他与濯盈虽是亲族,但其实在血缘上隔得甚远,可是偏偏他们二人看着却极相像,温温的笑容,万事成竹在胸一般。
他笑道:“如今圣上认为军中有内贼,命我细查,同时却又从甘肃调来三万兵马,另由人指派,明显便是不信任于我。”
那名参军急道:“从甘肃过来,即便是大将行程慢,只怕三五日也到了,到时再不能动手脚,此行便功亏一篑。”
温据笑道:“阿姐让我不要急躁,我原也想一步一步来,可她不在西北,如何知道此处情形,这军中上下有几人听令于我?表面应承,背后不都骂我是胭脂将军么?况且现在甘肃兵马要来,若再等下去,阮年就能翻身了。”他负手在帐中踱步,“那便按照先前的计划来施行罢,阮年再留不得了!戎羝王早想杀阮年,如今我为戎羝王提供了机会,我想他应该不会放过。”说着又嘲讽一笑,“阮年不是重义气么?是我将先锋军带到那处山谷去的,那里山陡路狭,又在戎羝境内,他非要去施救,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少能耐?能带着一千人马在戎羝王手里活着回来!”
那名参军却忧心不已,压低着声音道:“杀了他不难,但是京中要如何交待?咱们先前与戎羝王联络,只怕戎羝王不能轻轻揭过,若是反被戎羝王讹上,咱们只怕几条命也都没了。”
他所虑确实有理,戎羝王野心不小,不说攻至中原,但整个西陲确是在他的谋划范围之内,若戎羝王以此事为要挟威逼于他,他也实在不好脱身。但是此时没法顾及太多,先杀了阮年再说。人死了,再有戎羝王做证实,栽他一个反叛的名号,先将清水搅浑再说。
他阿姐那里也时日无多,总不能任由皇长子生在宫外,对于将来夺大位名声上也不好听。他知道自己不能急躁,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先发难或许还有胜算。
这两日等的心焦,甘肃那里已经递了消息过来,大军再有两日便可抵达。
上半晌还是晴天,到了午时便开始下雪,漫天泼泼洒洒的雪沫子落了满地,今年冬天极冷,冻死的人马牲畜都不在少数。冷到极致,泼出一盆水去,转眼就结成了冰棱子。
温据坐于帐中,骤然听闻帐外呼喊之声响彻天际,参军跑进来,顾不得槛阶,被绊倒了也依然喜上眉梢,忙对他道:“右将军,成事了!戎羝王手黑,那一千人马,无一人突围!”
☆、第121章 事发
阮年率领的一千人马;加上之前温据调谴过去的一支八百人先锋军;一共一千八百人的尸首皆被戎羝拖到了周戎两军对垒的边境之上。许多尸首都是血肉模糊;胳膊腿儿找不见的比比皆是,尸体被垒在一起;堆得小山一般高。
戎羝如此明晃晃的挑衅,西北军又刚失了将帅;众兵士个个眼睛通红;列队于双方疆界的高岗之上;悲歌浑浑郁郁盘旋至天穹日久弥散。
左将军主战;右将军主和,军中意见不统一,且又无大将军发号施令,便只能等京中决策。
消息传回京中;险些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大周万国来朝;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