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皇子皆已成年,谁也说不准圣上属意哪位皇子得登大位。
太子既嫡且长,但皇后早逝,二皇子生母淑妃三皇子生母德妃都甚得圣宠,只有六皇子生母贤妃去得早,且没有舅家支持,势力稍弱。但如今后宫之中,贵淑贤德四妃之位还缺一位贵妃,大家都认为圣上虚留此位,定有深意。
几位皇子虽势力相当,但难免有朝臣已经意动着站队。而慕王显然是众人并不大看好的一位。但无论众皇子和幕僚们如何的绞尽心思,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态度。
故而慕王妃死一事,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朝中上下引起不小的动静。
襄国公府的外书房里,襄国公卫明华正与他的嫡长子卫长玉探讨此事。
卫明华四十岁上下,他身形高大,容貌清峻,看上去极是聪敏刚毅。卫长玉今年一十八岁,长相酷肖其父,亦是身材高大英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年纪虽轻,为人却十分的沉稳淡定。
卫明华的外书房极其阔大,一张大紫檀木书桌足有三米见方,装饰皆简洁端方。书房里只有父子二人,卫明华容色沉静,道:“我看圣上并非不看重慕王。恐怕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也作此想,才会如此关注新慕王妃的人选。依你看来,圣上属意哪家?”
卫长玉沉吟一下,才道:“慕王毕竟是圣上的儿子,自然存爱重之心,如今圣上虽不委慕王以实职,也并不时常召见,且贤妃早逝舅家势落,才会让众人觉得慕王不被圣上所喜。儿子倒觉得,圣上此举,或许正是对慕王的一片爱护之心呢!慕王没有舅家作后盾,若捧得高,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可见,圣上冷着他,才更见一番舐犊之情。当初圣上将荣安侯府嫡女赐婚于慕王,只怕也是此意。但是如今慕王妃去世,以当今朝堂形势来看,圣上倒有可能会改变之前对慕王的态度,将会更加重视于他,以平衡如今太…子…党与其他两位皇子之间的势力,所以,儿子认为,圣上可能会为慕王选一位娘家势大的王妃。”
卫明华赞许的点点头,道:“确是如此。当初圣上是有让慕王蜇伏之心,故而选了娘家不显的王妃,如今却是相反,圣上既要捧出慕王,这新王妃便一定要选娘家势大的,才能体现圣心。那你觉得,哪家有可能成为圣上心中所选?”
卫长玉显然早有想法,道:“妹妹年纪适当。”
卫明华的嫡长女卫长瑾今年一十七岁,确实年纪相当,且卫明华是天子重臣,简在帝心,确是合适人选。但卫明华却摇了摇头,“我是圣上之臣,圣上绝不会让我变成慕王之臣,但圣上又想让慕王借襄国公府之势,所以只能曲折而为。”
卫长玉顿时领悟,道:“依父亲之意,便是要选与襄国公府亲近,身份贵重,却娘家不显,这些条件都符合的……”他又想了一想,道:“便是表妹罢。”
卫明华这才道:“你我只是猜测,圣心倒底如何,只等赐婚之日才能知晓。”
卫长玉却又想到一事,向父亲问道:“只是,若真赐婚表妹,岂不与前王妃辈份相差?”
卫明华解释道:“先帝第一位许皇后临去时,为了保中宫之位仍归许家,便恳请先帝选许家女子立为新后。因当时许将军功大,中宫之位也不作他家选,但许皇后姐妹之中没有适龄女子,便选中了许皇后嫡亲侄女,是为当今圣上之生母纯安太后,纯安太后去后,许家才逐渐势落,这是后话。就连当今后宫之中,禧嫔与祝嫔亦是姑侄,已有先例在前,辈份便不是问题。”
卫长玉点点头,“那便是看圣心如何决策了。”
朝堂上下议论纷纷,皇帝却久久没有任何动作,时间长了,此事便也就消停了下去。
☆、第11章 生产
转眼到了十月,王妃丧期已过,宛姨娘也到了即将临产的时候。
朝晖堂里,谢晋和赵氏对坐在炕上,炕上摆了一张红木镂雕牡丹的炕桌,因着现在天气渐凉,便上了几道暖脾胃的菜,和几碟甜点心。
因谢全琅喜欢吃糖蒸酥酪,赵氏便命人又另做了一碗,单给他吃的。等过了年,谢全琅就五岁了,可是他依旧不怎么爱说话,谢晋问他话,十句里他也就能答两句,其他的话便似没听到一般。赵氏为此不知有多愁,可全哥儿是她的宝贝疙瘩,又实在舍不得打骂,她倒是想早点给全哥儿请位先生,先慢慢学着读书写字。她拖着谢安琅这么些年,无非就是不想让谢安琅强过她自己的儿子。可是她每次对谢晋提起给全哥儿请先生的事,谢晋都只是说全哥儿还太小,开蒙太早也是无益。
但她并不死心,私下里已经打听好了一位先生,正斟酌着如何跟谢晋开口呢,便听外面有些动静。
赵氏给玉印使了个眼色,玉印就出去了。
院子里,喜乐正拦在门口,而宛姨娘身边的丫鬟月白却硬是要进来,两人便有些争执。
月白横眉倒竖,道:“是宛姨娘让我来请老爷的,宛姨娘如今怀着身子,就连老爷都特意嘱咐了要好生养着,你敢对宛姨娘不敬不成?竟是看不得老爷的子嗣好了!”
喜乐并不擅长争嘴吵架的,说了半天嘴里也只有一句,“现下不是姨娘请安的时候,宛姨娘若要给夫人请安,还请明天早起。”
月白冷哼一声道:“你算个什么赖皮头儿的人物了?竟敢驳宛姨娘的回!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连个一等丫鬟都没挣上呢,倒觉得自己能给天王老子换洗脚水了!”她原本是跟着宛姨娘一起进府来的,前十多年都是混迹市井,此时吵起嘴来,还有些着三不着两。
喜乐的姑妈是赵氏外院的一个管事媳妇,她姑妈早就允诺了她,说是去求了夫人,提她做一等大丫鬟,可这事儿都过去快一年了,也没个准信儿!如今听月白提起,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正在刮心搜肚的想着如何回嘴呢,夫人屋子里玉印一挑帘子走了出来。
喜乐像是见了救兵一样,蹬蹬蹬就跑到玉印身边。月白见没人拦着门了,便迈步走了进来。她是跟着宛姨娘惯了的,虽说玉印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她也敢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刚进府的时候,玉印还甩过她一个嘴巴子,这个仇她一直都记着。
因为侯府下人的身契都是捏在主母赵氏手里的,所以当宛姨娘带月白进府后,赵氏就去要月白的身契去了。宛姨娘不肯给,硬是说月白是良籍,在家里就是当妹妹养的,并没有身契。赵氏当场就逼着月白签卖身契,否则便撵出去,再挑好的来给宛姨娘。月白在外面虽也是伺候人的丫鬟,但规矩又哪里比得上侯府大?她当时看着赵氏一脸严肃的坐着,也并不害怕,便回了嘴。那个玉印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了她一耳光。直到后来宛姨娘要死要活的闹起来,闹到老爷来才算完。老爷也并没说让宛姨娘交出月白的卖身契,只是含混着就一直这样伺候着了。她如今见着玉印,自然没什么好气。
玉印瞥了一眼月白,却是对喜乐道:“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和夫人正在用饭呢,为起子不相干的人竟敢扰着主子,真是胆子越发大了!”
喜乐就低了头。
月白嗤笑一声,“还烦请玉印姐姐传个话儿给老爷夫人,这才是做丫头的本份。如今竟说起宛姨娘是不相干的人了,既便宛姨娘是不相干的人,难不成姨娘肚子里老爷的骨肉也是不相干的不成?姐姐若不进去传话,倒惹得宛姨娘不快,只怕老爷也不会护着玉印姐姐的。”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仗着有孕在身罢了。自从宛姨娘怀孕以来,她时常的就要来夫人房里闹着要老爷过去,招数也不新鲜,无非就是肚子里的孩子调皮闹得她不得休息了,要不就是要临近生产了,又是头一胎,害怕的慌。偏老爷就能被这种蠢理由叫到她那儿去!不过如今老爷也近四十了,老来得子自然是欢喜。
可是谁知道她这一胎就一定是个哥儿呢,保不齐是个丫头片子呢!到时候看她还拿什么作乔装势!
玉印一面想着,已经道:“宛姨娘若身子不适,自可以回了夫人去请大夫。老爷又不是大夫,去了也不能替宛姨娘把脉瞧病的,不也是白去?倒累得老爷跑一趟,你虽是伺候宛姨娘的,但到底也不能不顾着老爷才是?”
搬出老爷来,月白就更不怕了,谁不知道现在老爷是给宛姨娘撑腰的?当即冷笑道:“玉印姐姐倒是自己说得热闹,老爷愿不愿意跑一趟,又岂是你一个做丫头的能做主的了?玉印姐姐要是不肯去传话,那就不劳动姐姐了,我自己进去也是一样。”说着就要进去。
玉印自然不肯放她进去,连同赵氏身边的其她几个丫鬟也一起堵在门口儿。
月白见自己进不去,但到底没敢在窗下高声叫嚷,正想着是不是回去先告诉宛姨娘一声,就听外面一把娇柔妩媚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月白你这个死丫头,如今见我身子不方便,倒偷起懒儿来!竟把我一人晾在屋里,若真有什么不好,你可当的起?”虽是骂着月白,语气里却丝毫不见责骂的意思。
宛姨娘挺着个大肚子,由两个小丫鬟一边儿一个扶着,慢悠悠的走进来,瞥了一眼堵在门口的玉印等人,月白虽不敢在主母院里大声说话,宛姨娘却没什么怕的,当即放声道:“我是个身份卑贱的啊!夫人尊贵,就连夫人院子里的猫儿狗儿都比我尊贵!如今我竟连踏进夫人的屋门坎儿都不能了,又有哪个还把我放在眼里啊!”
说着就高声哭起来。
玉印几个哪敢惹大着肚子的宛姨娘,忙把门让开,连声道:“姨娘快请进来,刚才没瞧见姨娘,这才疏忽了,还望姨娘不要怪罪才是。”
宛姨娘哪里肯放过她,就大声道:“如果我是个杨柳腰儿的,比那棍儿还细,你没瞧见我我也没什么说的,可我如今是两个人儿摆在这里,你竟然没瞧见,说给傻子听也不信呢!”
外头这般闹着,里屋哪能听不见。赵氏陪着谢晋也出来了,谢晋脸黑如水,对丫鬟们喝道:“怎么不劝着些姨娘?竟在门口儿就哭起来,若伤了身子,仔细你们的皮!”又让人扶宛姨娘进去,待她坐下来,才又责她道:“你不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出来闲逛什么?还闹到主母屋来了!”
宛姨娘就捏起帕子一角,盈盈啜泣,“老爷倒是错怪卑妾了。卑妾刚刚腹部一阵阵坠着疼,因着产婆说了,这个疼法有可能就是要发动了,卑妾又是欢喜又是害怕的。卑妾那丫头是个忠心的,因见卑妾实在疼得厉害,就想着来寻老爷。卑妾虽也心疼老爷跑一趟,私心里却是高兴的,卑妾,卑妾私心里也是想见老爷的,就没拦着。可是卑妾直等了半日,这个丫头都没回去。卑妾这才寻了来。”
谢晋忙问:“那现在可还疼得厉害?”
宛姨娘抿嘴一笑,“倒是不大疼了。产婆说发动之前,就是疼也是一阵阵的,或许还要再等一等,才会疼吧。卑妾这是头一次生孩子,难免紧张些,”转向一旁的赵氏,又道:“卑妾也知道,夫人不喜老爷去卑妾那里,可卑妾现在实在是紧张害怕的,还望夫人能体谅卑妾这一回,等卑妾生完了,就再不敢求着老爷去卑妾那里了。”一双眼睛还泛着红,直看着赵氏。
赵氏自诩也是个会哭的,但是和宛姨娘一比就差得远了。真是娇柔的、可怜的、泼赖的,全套的各种哭法她都能手到擒来。赵氏也会哭得梨花带雨,但很多时候,她自持主母身份,不肯放下身-段儿,在谢晋面前,她就总是输宛姨娘一截。
此时又听她状似委屈的告着状,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偏又不能发作,脸上那点儿笑都快挂不住了,道:“妹妹可是错想我了,老爷去妹妹那里,也是为着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况且妹妹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叫我一声母亲呢,我又岂能因着老爷去妹妹那里而不欢喜呢?”
一句话就触到了宛姨娘心底最深的一根刺。
这孩子生下来一声娘都不能叫她,倒要管赵氏叫母亲。肚子突然就一阵说不出来的疼,把她活得这些年所受的疼痛都攒一起,也比不上这阵疼。
一屋子人见宛姨娘突然捂着肚子叫起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装的,谢晋却没想那么多,立刻吩咐人将她抬回了她住的院子。直折腾了大半夜。
谢琳琅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有些泛醒,觉得口渴,便叫值夜的丫鬟倒茶。
今天值夜的是绿蕉,她倒了茶来,伺候谢琳琅喝完了,才回道:“刚刚翠栊院传来消息,宛姨娘生了个哥儿。”
☆、第12章 年下
第二天一大早,谢琳琅就去了翠栊院。
宛姨娘已经醒了,刚生产完身子还虚,便一直在床上躺着,她累了大半夜,此时看上去精神却很好,喝了两大碗鸡汤,气色红润。看到谢琳琅,她笑道:“二姑娘来了,还累烦二姑娘跑一趟,外面可冷?看二姑娘穿的不多,现下虽还没到冬至,天儿却是冷了,二姑娘还是多穿些的好。不然二姑娘跑来看哥儿,却冻着了,岂不是哥儿的不是了?”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