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二十几个丫头在院子里站成一排,果然使唤人多,她们齐刷刷的给谢琳琅请安问好,谢琳琅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好说的,便让碧桃每人打赏了二钱银子。这些丫头都是在外头服侍,室内还是谢琳琅自己的贴身丫鬟伺候。谢琳琅还是按照在王府时的习惯,给她们分配了差使后,都交给绿蕉来管。
在京时,除了皇庭宫掖,寻常府第的女子闺阁都用薄纱帘,日影透过纱帘晃进来,有种朦胧意境。但承野王府不是,一律都用竹帘,日光筛进来,映在地面上,斑斑斓斓,细风一动,竹篾儿间便叩出击节声。若是有人掀帘子进来,动作再轻屋里也能听得见。
青杏觉得新鲜,捞起那竹篾细瞧,每片都削得匀停,一寸来长,上面竟刻着百子图!青杏辨认出来,不由乍舌,单这一副门帘就不知要费多少人工。又一想王妃有孕,只怕这百子竹帘是承野王特意置备的,取个好意头。
折腾了一路,也没能好好歇着,碧桃伺候谢琳琅沐浴更衣,又散了发髻,因担心一会儿承野王可能会预备吃食谴人送来,披头散发难免失礼,便松挽了个攥儿。
这里虽说安全,但谢琳琅心里始终不能踏实下来,今天一早得知太子已经登基,不知京中如今形势如何。
朝廷时局怎样碧桃担心不来,她挂念的是谢琳琅腹中的小少爷,这一路虽说走的缓慢,但毕竟是在车里,颠簸再所难免,犹豫了一下,道:“不若请个大夫来给王妃娘娘掌掌脉,咱们心里也踏实,再者承州地界儿与京中水土不同,饮食上有何顾忌还是该先问明了。”幸好这次出来带了翠果,吃食上倒不用泛愁,但是郑妈妈年纪大了,家中又有才几个月的小孙子,倒底放不下心,便没跟来。
不知道是因为连日奔波还是精神紧张的缘故,谢琳琅孕吐竟好了些许,身上也并不觉疲累,虽无不适,但毕竟是头一胎,格外着紧些也是应该,便点了点头。
等承野王府的丫鬟来摆饭时,碧桃便凑上去笑道:“劳烦姐姐们了,不知府上可有管事妈妈?我们想请个大夫来,还劳烦姐姐能帮忙传告一声。”
其中一个丫鬟颇为伶俐,立刻笑道:“哪里敢当姐姐劳烦?不过奴婢倒不能帮姐姐传管事妈妈来了,王爷有话,事关王妃娘娘无论具细一概经王爷之手来办,奴婢这就去回王爷。”
这样的小事也要劳烦承野王,谢琳琅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请来的大夫不托底,倒也容易坏事,如今是非常时期,万事小心些才妥当,便笑道:“多谢王爷照拂,只是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那丫鬟忙称不敢,几人便退了出去。
摆上来的都是好克化的吃食,无论汤饭还是糕点全用精致的银器来装,筷子则是雕花象牙筷,谢琳琅握在手里不禁一笑,虞绍也实在是个细心的人。
过了孕吐期,胃口也好了不少,谢琳琅用完饭便早早歇下休息。只是心底压着事,睡不踏实。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唤值夜的丫鬟进来倒水喝,却见幔帐一动,一个高大的身影端了杯盏进来,谢琳琅还没回缓过来,就着他手喝了一口,才猛然一怔,抬头看他。
他已经换了常服,一头墨发束在脑后,面上带着笑意,把杯子放下便随手捏了她脸一把。他低着头,趁着温温的光,谢琳琅不知怎么,眼睛蓦地一酸,忙别过头揉眼睛。
萧慕唬了一跳,几天不见,满心都是思念,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道:“事情都按照咱们的预计发展,你在这里,我也放心。虞绍是个可靠的人,太子又刚登基,坐不坐得稳还两说着,想对承州下手暂时不能。这里会很安全,你放宽心。”
谢琳琅点头,她不是不放心这里,她是不放心他。
萧慕知道她今晚会到承州,倒底还是快马跑了大半天来看看各处都妥当,心才放到了实处,他并头和她躺在床上,温热的大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缓声道:“咱们说话会不会吵到他睡不踏实?”
谢琳琅闻言一笑,道:“我之前问过郑妈妈,郑妈妈说不会,孩子在肚子里时都是一门心思睡觉的,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就吵不醒。”
萧慕认真道:“那就好。”盯着她的眸子半晌,出气不知不觉就粗了起来,摸在肚子上的大手便往下探了探,谢琳琅吓了一跳,忙去拉他的手,他却不肯停,倒底还是探了进去,只是不敢乱动,在谢琳琅耳边呼着粗气,轻声道:“我想你。”
谢琳琅脸倏地就红了,幸好是黑夜里,看不清,心中羞恼的同时也泛着欢喜。她自有孕以来,萧慕一直都是在她房里,也没沾过其她女人,虽说女子该不嫉不妒,但是萧慕如此,她心中还是欢快的。
萧慕已经凑上来,衔住她的耳垂,抓着她的手顺着自己的腰腹一路滑下去,碰到小慕王时,灼热的温度让谢琳琅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萧慕哪里肯让她退回去,直到她手掌都握住,他才重重的呼了口气。虽说已经成亲这么久了,可是谢琳琅脸上依然有些发热。
倒底顾及她腹中胎儿,不能再深-入做什么,素了这么久,这种思念简直无法排解,忍不住就从嘴上溜出来。
谢琳琅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问:“京中形势如何?”
萧慕道:“二皇兄的势力蠢蠢欲动,我不急。”
谢琳琅问为什么,他将手覆在她胸-乳上,道:“我着急也吃不到嘴里,还要再等上七个月。”
谢琳琅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就不想理他了,可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宣城长公主要掌朝政,言官不会有人谏言么?”
萧慕道:“太子再蠢也不会想当傀儡,只要有太子在,宣城长公主就难以如意,只等他们二人谁先出手就是。反正涂了胭脂的玉玺我不想要。”
谢琳琅嗫嚅了下,没有出声。
萧慕却揽着她问:“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谢琳琅闭紧嘴。
萧慕贴着她耳边道:“我想要你,只可惜还要等上七个月。”
谢琳琅就不想说话了,反正他今晚就不会说正经话。
萧慕抱着她,又不敢环得太紧,见她不再出声了,才勾唇一笑,道:“找到濯盈了,只不过她现在在宣城长公主手里,她知道四皇兄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得心里没底~~~
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人留评心慌慌~~
☆、第88章 濯盈
提起濯盈这个人;萧慕心中也不知该如何作想。
大概一见倾心让人难忘;便是四皇子那般冷情之人亦是执念不能放。
天禧六年,时值仲春,正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时节,梨花刚谢,落落如雪。院子里的红海棠却是叠枝盛放,红肥绿瘦;花朵繁茂远远望去艳艳如盖。
宫里贤妃娘娘的娘家英国公府举办赏花宴;遍邀世家贵女出席。濯盈不是贵女;虽然她父亲是三太傅之一,她在家中行二;地位却比她嫡姐的大丫鬟高不了多少,据说她姨娘之前十分受宠,却死得莫名其妙,温太傅心中悲痛去瞧了她最后一面,却见昔日美人面部肿得老高,将眼睛挤到一处,几乎分辨不出来,温太傅一甩袖子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提起过她的姨娘。
嫡母温夫人极不喜她,大概是恨她为何没有跟她姨娘一块儿死了。虽然活得卑微,但只要能活着,她也实在不愿意去死,她之前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她回不去了,既然有命再活一回,便是难些,她也该珍惜。
只是这个世界的很多规矩礼仪她都不懂,自小伺候她的妈妈丫鬟都被温夫人打发了,她光杆一个,要学也没人肯真心教她。闹笑话的次数多了,嫡姐婉盈便喜欢走到哪儿都带着她,嫡姐生的好看,眉眼流转间带着与生俱来的矜傲。
这次英国公府的赏花宴也不例外。
京城世家之间的姻亲攀扯极杂,谁是谁家的夫人,谁是谁家的姑奶奶她弄不清楚。举目望去,所有人都是笑意盈盈,对她来说却都是陌生人。
此次赏花宴因何故举办,在场的贵女心中都有数。贤妃的长子已经十七岁,到了婚配的年纪,圣上极宠此子,自然万事都要顺着他的心意,让贤妃先挑一遍,也令四皇子心中有数。
贤妃娘家显赫,英国公半生战功背在身上,英国公世子亦是英雄盖世,凭当时圣上对四皇子的喜爱,且又有英国公府这样的舅家,朝中上下嘱意四皇子继任大统之人不在少数。更何况传闻中四皇子俊美无俦,年轻的女孩儿们平日里伪装的再好,一提起萧宥亦皆红了脸庞。
然而惦记萧宥的人再多,四皇子妃的人选左右不外那几个,说来也怪,一众女孩儿坐在园子里,或柔婉,或明丽,打眼儿瞧去第一个瞧见的一定是靖海侯府的大姑娘阮华。她才刚及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不妖娆,不柔弱,美得让人眼前一亮。她大概极爱红色,身上穿着真红绣银线牡丹的襦裙,梳着挑心髻,上面压着枚小小的虫草簪,便是坐宣城长公主那样号称绝世无双的美人跟前也毫不逊色。
英国公世子夫人成氏在园子里招呼小姐们,成氏笑得温婉,颊上有浅浅两个酒窝,她待人和善,便是对濯盈这样的庶女也并不慢待。未及开宴,成氏便命人在石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小姐们未出阁时的消遣几十年如一日,也不见得非要比试出个高低来,略露些文彩,传进宫中一句两句,也能在贤妃那里加分。
濯盈对笔墨不通,又担心嫡姐会拿她趁机踩踏,便坐在水阁里,瞧着不远处的一众小姐们提笔作画。婉盈胸中笔墨亦是屈指可数,说起来也怪丢那个太傅爹爹的脸,太傅府的千金奉了无才便是德为旨,出口不成章。
望着其她小姐们展露才华,没抢到风头,婉盈心中不甘,手中的帕子绞了一圈又一圈,眼风突然扫到濯盈身上,扯着嘴角嘲讽一笑,清了清嗓儿道:“妹妹倒是清静,一个人跑到水阁里躲闲儿,比你年长的姐姐们都站着,你倒大咧咧坐在那儿,没的让人说温太傅家的姑娘没规矩,还不快过来!”说着又对成氏笑道:“世子夫人别见怪,我这妹妹从小就万事不肯出头儿,闷头捉摸倒自成一套,我爹爹便常赞她作画作得好,这时候倒谦虚起来。世子夫人许不许我妹妹也来涂两笔?”
成氏作为主人哪里能说不许,倒是阮华在一旁柔和笑道:“温二姑娘若是喜欢,不妨来画上一两笔,也只是姑娘家顽乐罢了,作得好与不好都不要紧,更何况画意难测,便是有意无形也是好画。”
阮华聪明良善,怕濯盈画不好,便先为她解了围,即便濯盈最后画得不尽人意,也不致于像婉盈将她捧得高高再摔下来那么难看。
濯盈对阮华感激的一笑,她虽不怕丢人,但她不想如了婉盈的意,她知道自己这个嫡姐有一便有二,不能纵着,便行至岸边,笑道:“妹妹实不敢当姐姐如此盛赞,妹妹画不好没什么,只怕累了爹爹英名。”
婉盈嗤了一声,“你是你,爹爹是爹爹……”接下来那句“有什么相干?”还没说出口,她身边的大丫鬟便悄悄扯了她一下。
她停下来,想了一想,脸上瞬间涨红。她刚刚说爹爹盛赞濯盈的画,若是她画得不好,岂不是自己在拐着弯儿的骂爹爹眼瞎么?
婉盈倒底年纪不大,狠狠跺一跺脚,转身走了,她身边的大丫鬟无奈的赶忙跟上,那丫鬟转身时还不忘看濯盈一眼,心里纳闷,这个二姑娘十三年来都是不声不响任大姑娘欺负的,怎么如今倒也牙尖嘴利知道拿软刀子顶嘴了?
婉盈这么些年对上濯盈一直都是无往不利,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失了脸色,怎能轻易放过?阴损招数她不大会使,反正对濯盈她觉得也用不上,趁开了宴席,河边没人了,她便将濯盈叫到水边上,伸手就将濯盈推到了水里,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能救濯盈,扑扑两手就转身走了。
濯盈十分无奈,对上一个不在套路里宅斗的嫡姐,智慧压根儿也用不上。幸好她学过游泳,扑腾两下脑袋就钻出了水面,只是衣裳湿了,她就一个丫鬟又被嫡姐早支走了,她不敢冒然出来,因为不确定旁边是不是有人。她扒着水阁旁长长的踏桥板,环顾四周,正准备爬上来时,一抬头,便见一个男子正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他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暗纹月白直裾,袖口处绣着三重宝相花。
从穿着上看不出痕迹来,但是能在此时出现在小姐们赏花的园子里,除了英国公府的少爷,也就只能是四皇子萧宥了。又听闻英国公世子的嫡长子今年还不到十岁。
濯盈霎时提起一口气的同时,也庆幸幸好是在水里,倒不用顾忌行礼请安的姿势是否得当,她扒着踏桥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给四皇子请安。”
萧宥似乎并不想说话,但是没忍住冷声道:“本王已经被封为肃王,你见到本王不是该称声殿下么?”
濯盈很明显的怔了一下,萧宥不耐烦道:“在水里泡着舒坦?”
濯盈只好从水里爬上来,世家小姐们的衣裳,即便是春装也要三四层,湿透了也看不清什么,但是布料贴着身体,曲线毕露。
萧宥微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