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罪人是好事,但也不要委屈自己。”
“我哪儿是委屈自己的性格。”顾云筝枕着他手臂,环住他身形,“想过平静日子而已,最起码不会给我们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这么懂事了?”霍天北奖励似的吻了吻她额头。
“是啊,我怎么这么懂事了?”顾云筝问道,“你什么感觉?”
“喜出望外。”
因为对她从来没有要求,此时对她的变化便无欣慰,唯有惊喜。
也许夫妻携手的一种意义,就是能让彼此变得更好。
如今他让她自心底沉静下来,从容面对生活。
顾云筝对此只有一点担心,“我这么慢慢地改掉坏脾气、坏习性,你不会觉得我像是变了个人反而不喜欢吧?”
霍天北忍俊不禁,“你看我像是脑子有毛病么?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如今只有欣喜。”
☆、第055章
这一年春季;霍天北游走于朝堂、校军场、京城附近关口等地,在政务军务之间周旋。
如今的朝廷,实在是个烂摊子:
武将大部分在这几年被文臣打压;早已怨声载道,战或不战都窝着一肚子对朝廷的火气;
原驻守京城的军兵有一部分是达官显贵的外戚,走门路进到军队混个差事;平日里不能吃苦不服管制;唯一的作用是把军中风气带坏,到了战时,只能成为骄兵或孬兵;
远赴外地前去平乱的将士不能及时得到粮饷;便是抱着挽救苍生或扬名立万的心思;也不能够长久支撑;
贪官佞臣不放过任何一个敛财的机会;也怕皇朝倾覆,却已贪婪成习,秉着上行下效的风气,银两只要经手就会克扣一些;
……
可气、棘手之事数不胜数,寻常人听着都会头疼不已,霍天北其实也不例外,偶尔会想,理清这烂摊子,应该不会比做叛臣夺天下的难度更大。
却也不是无计可施。
霍天北先去宫中面圣,将这些事给元熹帝一一列出,请元熹帝示下。
元熹帝听得直跳脚,恨不得破口大骂那些不争气的臣子。暴躁之后,哪里有什么主意,想得出的不过是给予霍天北最大的权利:赐尚方宝剑,斩三品及以下文武官员不需上奏,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整顿军纪、铲除贪官。赐了这特权之后,千叮咛万嘱咐,要霍天北尽快让天下恢复平宁喜乐。
有了这前提,应对诸事就容易了。霍天北本就是不留情面杀伐果决的性情,官员无人不知,听闻这消息之后,有人哭有人笑——良将重燃斗志,看到了来日在沙场有了用武之地;贪官寝食难安,时时恐惧脑袋搬家;骄兵孬兵听了,自知自己入不了霍天北的眼,都想卷铺盖走人。
这情形于军心、派兵平乱有益,却也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一些官员在生死难测的情形下,不会选择主动认罪,只会拼上一条命试图保住自己的地位、利益。是以,短短一个月内,自朝堂到地方弹劾霍天北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到四位内阁大臣手里,又堆满了元熹帝的龙书案。
元熹帝态度空前的从容淡然——看都不看那些奏折,不予理会,将所有的官员的下巴都险些惊掉。
元熹帝的心绪,曾对云凝吐露:“这些废物,在这时候弹劾霍天北,不是疯了就是傻了。除掉霍天北,他们有哪一个能为我平天下?”蹙了蹙眉,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就算是霍天北真的跋扈有野心,也要等到朝廷危机过去了再算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云凝忍着笑意,做出郑重的样子点头附和,又为霍天北美言几句:“皇上也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定国公可不是有野心的人。真是那样,先前不就犯上作乱了,何苦来朝堂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元熹帝听了,频频点头,立场愈发坚定,不理会谗言,对霍天北赏赐不断以示嘉奖。
云凝心里却道:等到朝廷危机解了是什么时候了?到那时候,霍天北在苍生眼中的地位怕是比你这皇帝还要高,也必然会建立起任何人都不能撼动的势力范围。你还想除掉霍天北,不是天方夜谭么?
她如今之所以明里暗里帮衬着霍天北与顾云筝,也是因为祁连城上次对她说过的那几句话将她点醒了。
如今谁强谁弱局势分明,她继续与霍天北作对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报仇便成了梦幻空花。况且,细细回想,其实一直是她挑衅,霍天北与顾云筝却不曾刁难过她。所以到如今,她必须明智处世。
她得承认,有一度的确如祁连城所言,心魂已迷失,将报仇与荣华看得不相上下,不再是以往那个云凝。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委身的是个昏君,她对他的情绪只有敷衍、轻视,且不知何时就会被他丢掉一旁打入冷宫甚至处死——以前的皇后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如此一来,她只能做回自己,一步步活出个样子来,最起码不要让熠航长大之后对她只有不齿,也不要让祁连城对她只有失望、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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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北繁忙之余,虽说尽量挤出时间,与顾云筝也只能隔三差五相见。
顾云筝不黏人的性情在这时彰显无疑,一句抱怨也无,反而让他不需记挂着内宅,安心处理公务即可,便是吴正那件事,也让他缓一段时间再查证。平时她总能找到打发时间的事情,且乐在其中。
二月底,顾云筝给熠航做的春裳、中衣完成,熠航穿上之后是真正的欢天喜地,随后就每日缠着顾云筝去踏青。
京城如今人心安定,已经恢复平静,也只有在流入京城的难民身上能看出外面兵荒马乱的情形。顾云筝不想扫孩子的兴,却又不确定霍天北的态度,命人去前院问过他,听说他无异议,这才带上熠航,与三夫人、章嫣一同去了西城郊外踏青。
霍天北不能同去,吩咐了徐默、燕袭等人随行,确保一行人不会出闪失。
霍家在西城有一处别院,是依山傍水之地,周遭景色怡人,霍天北与府中老家丁建议之下,顾云筝才选择了此地。
熠航养过的小动物不少了,野兔、猫儿一个个如流水的兵,他到何处也舍不下的只有一个肥肥。这次踏青,也执意带着肥肥,几个大人也就顺着他心思。路上,他与三夫人、章嫣乘坐马车,顾云筝则是打扮成少年人的模样,策马赶路。她安心留在府中的日子也不短了,难得出门,便想随意尽兴。
燕袭到了她身边,道:“有一件事,还请夫人示下。”
“你说。”
“云笛已随军离京,属下安排到军中一些人手,意在保护他。可夫人似乎并无这打算。”
顾云筝笑了笑,“先前的确是没有这打算,你既然已有了安排,那就让手下见机行事。除非到了他性命攸关时,否则不需现身,更不需帮衬。”
燕袭沉吟道:“属下只是不懂,夫人极为看重云笛,否则也不会有只身涉险的事,如今怎么是这想法?”
顾云筝解释道:“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不论赞成与否,都不会阻挠,却也不想给他捷径。因为他还年少,走捷径并非好事。我宁可他摔几个跟头,也不希望他因为路途过于坦荡变得骄狂。”
燕袭沉思片刻,会心一笑,“夫人说的是,脚踏实地打拼出来的,握在手里才踏实。我会吩咐下去,按夫人意思行事。”
“不论怎么说,我要感谢你为我与云笛着想。”
燕袭则道:“属下也是最近太清闲,该不该做的都想到了。”
顾云筝失笑,“这是在隐晦地怨我不给你事做么?”
“自然不是,夫人过得如意就好。平淡是福,属下明白这个理。”
“多谢。”
燕袭好笑,“夫人这可不是对待仆人的态度。”
顾云筝坦然道:“你曾经可是堂堂指挥使,我从来就不敢小觑,也就从来不能将你当成仆人。”
“可我的确是。”
“是你客气。”能从容游走在霍天北、蒋晨东之间,而且还有着一批人手追随于他,只这一点,就不能不让人慎重对待。
燕袭笑起来,没接话。
下午,遥遥可见西城别院时,熠航便不时探出脑袋张望,隐约看到青山绿水,眉飞色舞起来,直嚷着要陪顾云筝骑在马上。
顾云筝就将熠航抱到马上,让他恣意观景。她从来就不想把熠航教导成娇气的小公子哥,所以在这一类事情上,都会尽量顺着他的喜好、想法。
到了别院,熠航说要去外面放风筝,顾云筝即刻陪着他出门。
熠航从在西域时就一直盼着放风筝,但那时还太小,不过是碰碰线轴做做样子,到今日才能真正如愿。用了好一会儿功夫,大略掌握了放风筝的小技巧,跑在芳草地上,在顾云筝帮忙下,风筝越飞越高,不由逸出咯咯的欢笑声。
肥肥初时亦是撒着欢儿地跑在两个人左右,后来则被花草间的昆虫吸引,自顾自跑去一边玩儿了。
顾云筝瞥见徐默与一名护卫低语几句之后,便走向她,中途却又犹豫地停下步子。她唤了连翘陪着熠航,走到徐默近前,笑问:“让你犹豫的事,不是好事吧?”
徐默清了清嗓子,笑意狡黠,“之所以犹豫,是怕夫人申斥我挑拨离间。”
顾云筝挑眉,“离间我和谁?你只管说。”
徐默这才道:“静宁公主这两日没闲着,总是打听国公爷与夫人的大事小情,今日更是跟在国公爷后面四处游走。”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顾云筝不在意地笑了笑,“国公爷长成那副祸国殃民的样子,这种事无从避免。”
徐默先是因为她对霍天北样貌的评价忍俊不禁,随后笑意中有了释然,“先一步告诉夫人,是担心您听信流言蜚语。还请夫人恕罪,是我杞人忧天了。”
“哪有那份闲心。”顾云筝指了指熠航,“难得你有时间,去陪陪他。”
徐默称是前去。
在今日,静宁公主的确是跟着霍天北出入各处,也不打扰他处理公务。
事情就像云凝曾对顾云筝说的那样,看似滑稽,也在情理之中。静宁公主是个生活恣意任性的人,当下情绪决定一切。先前因为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男子而放弃去西域找霍天北,她不觉可惜。回京后和元熹帝闹了一阵要将那男子招为驸马,元熹帝怎么也不同意,这才作罢。此时霍天北到了京城再度让她心动,她觉得这简直是缘分天注定,立时甩掉之前那男子,一颗心又扑在了霍天北身上。
上午,霍天北去了教军场,静宁公主很识趣地没有入内,而是选择站在高地观望。她看到原本如一盘散沙的京城军兵军容整肃起来,并不意外,因为之前就听说过,霍天北在教军场处决了十几名不成体统的将士,虽然被人暗地里称作活阎王,却再也无人敢抗命。
下午,霍天北去了兵部、五军都督府与官员议事,静宁公主就一直做他的尾巴,他去何处,她就在门外等着。
她有耐心,却不代表霍天北能容忍——贵为公主,却跟着他满京城四处游转,不出两日就会满城风雨。
夕阳影里,霍天北走出五军都督府,并不上马,眼神冷凛地看向正撩开帘子望着他的静宁公主。
静宁公主见这情形,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即刻下轿,走到霍天北几步之外,站定身形后问道:“国公爷稍后要去何处?”
霍天北不说话。
静宁公主绞着手里的丝帕,赧然一笑,“国公爷不说也无妨,我继续跟着。”
霍天北转头点手唤贺冲:“别再让人尾随。”
贺冲称是,转去静宁公主轿子前面,警告几名轿夫:“当心我打折你们的腿。”
有句话叫做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几名轿夫是公主殿□边的人,闻言俱是不忿,瞪着贺冲想要出言反驳时,却因对方阴冷的眼神心里发毛,再看看那位权倾朝野的国公爷,没敢吱声。
静宁公主竟也不恼,反而柔声道:“早就听说了,你这人脾气太差,可只要你认准了谁,便恨不得将心掏出来。你放心,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多看你几眼。再说了,你夫人不是去踏青了么?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霍天北揉了揉眉心,唇角现出一丝冷漠的笑,“我让你滚,听不懂么?”
正常人来讲,怎么样也要被这样的重话伤到,但是很明显,静宁公主和正常人不一样,最起码,此时关注的就与常人不同——她眯了眸子,看住霍天北的容颜,捕捉着那一抹不含善意却十分勾人的笑容,并且满心希望那笑容能够在他唇畔停留得久一点。
贺冲心生笑意,心说活脱脱的花痴缠上风华无双的国公爷,滋味一定不好过,但是不好过的人是谁,可就说不准了。
霍天北的笑容消散于无形。
静宁公主失落之后,很认真地对他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一下我就走,今日不再跟着你了。”
“……”霍天北叹为观止,不耐烦地对贺冲打个手势,转身就走。
静宁公主心急起来,一跺脚,委屈地道:“霍天北,你怎么回事啊?就算你对你夫人情深意重,甚至于就算你惧内,与我多说两句话,态度好一些又怎么了?我实话与你说,你对我怎样我都可以不计较,却保不齐会去找你夫人的麻烦,你可要想好了。”
霍天北置若罔闻。
静宁公主慢悠悠跟着他走,“你不在意是么?那好啊,今日我正好无事,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