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筝笑道:“乱担心,早就没事了。快用饭吧。”
“嗯。”
饭桌上,霍天北斟酌多时,对她道:“等回到京城,云凝一定会与我们争夺熠航。”
“是。”顾云筝说起这些,便有些惆怅,“该想个权宜之计。”
霍天北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将熠航养在三嫂名下——只是对外人有个说法,三嫂膝下无子,也该收养个孩子在身边。自然,在府中一切还如往常。”
顾云筝思索片刻,点头应允:“这样也好,把应对外人的功夫做足即可,高程、琥珀那边,别让云凝找到。”
“我知道,已经做了安排。”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饭后,霍天北去了三夫人房里一趟,把事情说了,三夫人自然是满口应下来。
翌日,众人离开戟城,全速赶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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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城回京复命时,元熹帝因为听说他曾在霍天北身边停留一段时间,很是感兴趣,不问他杀了多少叛军头领,只问这件事。
祁连城也就说了帮助霍天北救出顾云筝的事情。
元熹帝便又问他,可曾觉得霍天北有反心。
祁连城当然要满口保证没有,否则他就是帮助佞臣寻找发妻,那罪名可不小。
元熹帝为此满心愉悦,笑道:“倒是看不出,这霍天北真是个性情中人。说起来其实他也真没做错什么,换了朕,在那关头也会和他一样行事。”
这是把霍天北当成同类的意思。祁连城对此很无语,心说霍天北到如今甚至一辈子都只有发妻一个女人,可你呢?你是沉浸于女色多年的货色。深情与滥情如何能做比较?这也太抬举自己了。
可元熹帝就是这样一个人,放在心底的只有稀奇古怪无道理可讲的念头,正事是一件也懒得做成。
敷衍完元熹帝,祁连城要离开宫中时,云凝身边的宫女来传话,要他去见她。
祁连城也就去了。
云凝对他这些行径其实非常不满,见到他的时候,不再压抑,恼火地问道:“我是怎么也想不通,你又何必前去帮霍天北这一次?不论他发妻落得怎样的下场,对你都无坏处,去趟这浑水他也不会感激你。”
祁连城道:“我要帮的不是他。”
云凝冷笑,“当然,你要帮的是你自己。有的人若是真出了事,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吧?”
祁连城默认。
云凝担心的是别的事:“真不知你以后为了那个人,还会做出多少于霍天北有利的事。”
祁连城轻笑,“即便是我与他联手,于你也无坏处,说不定他正是帮你报血海深仇的那个人。”
云凝扯扯嘴角,在她看来是太难了。便是能得到霍天北相助,在那之后,说不定就是死于他手的日子。
祁连城深凝她一眼,“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件事?现在你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你已不再是那个一心复仇的人。”
云凝讶然,“有么?”
“你不自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祁连城环顾着室内奢华的布置,“这地方,是让人逐步迷失的地方。日后我的事你别干涉,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干涉,只有一点,别惹我。”他的目的早已经达到,她又已不想再被他控制,那不如一拍两散。
云凝听了这话,喜忧参半,迟疑问道:“那我以后想找你商量什么事,你不会避而不见吧?”
“不会。告辞。”祁连城行礼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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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之后,让朝臣望眼欲穿的霍天北终于率兵抵达京城。
鉴于他来时路上,各路叛军纷纷退让躲避的情形,他进京便是给朝廷、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
元熹帝亲率众臣迎出城外,百姓也是欢天喜地,聚在街头,等待一睹定远侯风华。
顾云筝等人则是避开了这份扰攘,先一步到了京城侯府。
熠航觉得这个府邸不如西域的霍府占地广阔,但却更加富丽堂皇。在顾云筝陪伴下,自己选了个喜欢的小院儿,很快喜欢上了新居。
章嫣住在与熠航相邻的院子里。
三夫人则住到了霍天逸在世时住过的院子。顾云筝很担心她触景伤情,她却温和笑道:“已经分离这么久,不会再动辄伤怀。总觉得他一直在周围看着我,住在这里更心安。”
顾云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熠航,要每日都去给三夫人请安,让三夫人教他功课。有个孩子装饰着生活,便是难过,也会被童真的欢声笑语淡化。
三夫人已经答应将熠航养在名下,再者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与熠航很是投缘,对顾云筝这样的安排只有欣喜。
至于林雅柔,三夫人做主把她送回了林家。
刚刚安顿下来,宫里来人了,云凝要顾云筝进宫叙旧。
顾云筝换了官服,随宫人进宫。
宫里有着梨花恬淡的香气,云凝挽着坠马髻,着一袭水红,略显慵懒地坐在圆几前,亲自烹茶。比之以往,多了一份雍容华贵。
顾云筝上前行礼。
云凝遣了身边宫女,指了指对面,“坐。”将茶送到顾云筝面前,才抬眼细细打量,笑,“你瘦了。以往倒是没想过,你竟还有我见犹怜的一面。”
顾云筝一笑置之。
云凝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你们到了京城,日后相见很容易。我要那个孩子,是你说服霍天北交给我,还是我日后设法把孩子抢到身边?”
顾云筝却是懵懂问道:“哪个孩子?臣妇不知娘娘所指何人。”
这样的态度,说明的是夫妇两个打定主意不会将孩子交给她。云凝也不恼,笑道:“养在霍府中的熠航,那是我云家后人,理当由我来照顾。”
顾云筝神色坦然地敷衍:“熠航是臣妇三嫂养在名下的孩子,并非云家之后,娘娘弄错了。”
云凝有些无奈了,“我找不到带熠航到西域的人了,这一点我承认,可当初的信物我看过了,祁连城也能证明这一点。”
顾云筝淡然微笑,“祁连城以前能证明,日后却不会帮娘娘这个忙了。”
提起祁连城,云凝便无从平静了,语声中有了些情绪:“不要以为他救过你一次,就能事事处处帮你。”
“怎么会,娘娘想多了。”顾云筝笑意更浓,“臣妇只是了解,对于祁连城而言,很多人都是棋子。棋子帮他达到目的之后,他就会放弃。他若是帮娘娘证明熠航是云家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有害无益的事,不要说他不会做,就是娘娘也不会做吧?”
云凝无从反驳,转而道:“你坚持己见的话,日后就等着皇上赏给霍天北的女人接踵进门吧。”目光微闪,漾出喜悦的笑,“对了,还有静宁公主,玩心虽重,可霍天北既然到了她面前,她就又会惦记上他。霍夫人,你要我帮你还是帮静宁公主呢?”
顾云筝气定神闲,“臣妇无所谓,只是担心娘娘惹恼侯爷。我有自知之明,并无让侯爷独守一人的资格,可是侯爷那个人,不喜人强加给他什么。娘娘若是帮这种忙,侯爷少不得让你再无报仇雪恨的机会。”
云凝现出一丝颓然,“我怎么会遇上你们夫妻两个。”之后苦口婆心地道,“我自己的侄儿,难不成我还会害他?我身子如今是什么样你也清楚,已无可能再有子嗣,能给熠航的只有疼爱宠溺和锦衣玉食,你们为何不能把孩子交给我?”
“……”顾云筝笑而不语。为何?因为霍天北不会放心把熠航交给任何人,她也不放心;因为云凝境遇起落谁也说不准,不能生儿育女恰恰是足以致命的一个劣势,熠航在来日很有可能被她连累。她相信云凝明白这些,所以不需道出。
云凝思忖多时,有了定夺,“熠航在你们手里,我如今亦是人单势孤,是以于公于私,我日后都会时时处处帮衬你与霍天北,以此换得你们偶尔让我见见熠航,来日若能助我报仇,我会一世感激。”
“娘娘真能说到做到的话,便是皆大欢喜。”
云凝笑了笑,“我知道,因着以前一些事,你觉得我是恩将仇报,不相信我说的话。”
顾云筝默认。
“那就拭目以待。”云凝端起茶盏,与顾云筝碰了碰杯,“不论你怎么看我,日后我们也要好生相处,相互帮衬。我以茶代酒,敬你。”
“多谢娘娘。”
霍天北到了京城进宫之后,便与内阁大臣、兵部尚书、武将协商平乱战略,连续三日留在养心殿。
元熹帝原本想先封赏霍天北,之后将所有战事丢给他,却没想到他并不急着加官进爵,意外之余,愈发欣赏。也是因此,勉强打起精神,在一旁听臣子们商议诸事,好歹做出了个积极的样子。
云凝因此得了闲暇,三日里每日都请顾云筝进宫,把自己进京后至今所知的大事小情细细告知。
说起云家的案子,总是有些沮丧:“皇上是个什么性情,谁都看得出,凡事能拖就拖。关于云家的卷宗已经不翼而飞,无处调阅。我总是觉得蹊跷,总是怀疑皇上是为了一己私欲便灭了云家满门,可他在酩酊大醉时也是矢口否认……便又觉得我将自己的分量看得太重了,一定是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我甚至怀疑,并不是太了解我的双亲、叔父。总而言之,我已是一筹莫展。你能不能帮我向侯爷求个情,看看他有没有法子?”
“我会将这些告诉侯爷。”顾云筝落寞一笑,“你的话也不无道理,灾难来临之前,云家那些顶门立户的男子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你无从知晓。”
“我如今也只能指望你们夫妇两个了。”云凝握了握顾云筝的手,“我命人在西域做的那些事,你别记恨我,好么?”
“真记恨的话,此时就称病不来宫中相见了。”顾云筝安抚之后,笑问,“你那时是怎么想的呢?打熠航的主意倒是情有可原,我想不明白的是你骗我离开侯爷那一次。”
云凝没掩饰笑容中的尴尬,“在你看来,一定是不可理喻,可在我看来,祁连城是比侯爷更好的归宿。他有狠戾的一面,可是平日里,对待意中人一定是百般呵护。而侯爷……说心里话,在你这次出事前,我可不觉得他是个好夫君。这次他为你做到了这种地步,谁都为之动容,我才知道那次做错了,最重要的是,明白了谁也不可能拆散你们。”
顾云筝无从置评。
云凝问道:“那次你是为何无故离开?”
为了见我的弟弟,见你的堂弟,顾云筝心里这么想,嘴里只是道:“上了熟人的当,是我大意了。”
云凝才不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戒心那么重的人,怎么会轻易上当?”之后摆一摆手,“算了,你不想说,我也就不费唇舌询问了。”
顾云筝则问道:“祁连城不曾对你提及什么?”祁连城在出力救她的过程中,一定已经见过云笛,按他对云家人了解的程度,怕是早已识破云笛身份,但是现在很明显,他不曾与云凝说过这些。
云凝笑嗔道:“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我不过是他一枚棋子,在他回京做官之后,其实就没必要再帮我什么了。他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顾云筝笑道:“真没想到你会对我说这些。”
云凝坦言道:“我们还是把有些话说明白更好,遮遮掩掩的反倒会让彼此心生反感。”
“说的是。”
顾云筝回到府中,春桃禀道:“今日不少女眷前来拜望,听说您又被请到了宫中,便说改日再来。”
“凤夫人来过没有?”
“来过了,每日必到。”
“去凤府回话,请她两日后过来,我与她说说话。”
“奴婢记下了。”
顾云筝又找到徐默,让他把云笛带过来。
云笛被安置在了侯府外院,这两日由贺冲带着出了一趟门,来回快马加鞭,是去见高程、琥珀了。在这之后,他不再对熠航的身份有任何怀疑,更相信霍天北一直善待熠航,一有时间便去熠航院子里看看。
见到顾云筝,云笛比之以往又多了几分恭敬,笑容也更加友善。
顾云筝笑问:“如今对侯爷是否有所改观?”
云笛点头,“以往对侯爷的确持有偏见,还望夫人恕罪。”
“不碍的,侯爷不会计较这些。”顾云筝道,“我想问问你遇难前后的经过,能告诉我么?”
云笛点一点头,“夫人知道我的身世,那些事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垂眸看着脚下,他讲起元熹三年那一夜的经过,语声一路转低,“那晚,我正哄着妹妹,给她讲解剑谱上的招式有何窍门。之后圣旨到了,我与妹妹浑浑噩噩去接旨,听着太监诵读圣旨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寻找长姐,想让她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才发现她根本不在场。于是我又拽母亲的衣袖,母亲也已遭了雷击,浑然不觉。军兵抡起屠刀时,我什么都顾不得,只知道要带母亲逃走,母亲这才醒过神来,连连推我,让我去找长姐,和长姐一同逃出去……”
顾云筝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用力,指节都因之发白。
云笛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强行拉着母亲、妹妹去找长姐。却没想到,没走出多远,母亲与妹妹便被官兵夺走了性命……她们倒在血泊之中,还是喃喃地告诉我,去找长姐,逃出去……”
他的泪无声掉落,吸了吸鼻子,语声变得沉闷,“我杀了几名夺走至亲的官兵,已没得选择,去了长姐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