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人,叫哥哥吧。”心知前路凶险,风赢心中难受,从不言弱的他,竟也说出这般话来。
风林一怔,而后竟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仍旧笑着叫了一声,“哥。”
“……”
风林正处在变声的年纪,一口公鸭嗓沙哑得很,这一声叫了出来,却听得风赢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哥,你不要担心了,我一定不会让你丢脸的。”自幼风赢就对这个弟弟管教甚严,是以,当此番他表情肃冷,风林竟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件事情。
“傻小子,哥不是担心你会让哥丢脸,而是担心……”他说不下去了,凡事讲个禁忌,若是自己,自是什么也不怕的,可风林是他唯一的弟弟,自是想也不敢往那个最坏的方面去想。
“哥,放心吧,我来就是要借你的银枪一用,有枪在手,我一定能搬回救兵的。”风赢的那杆银枪乃是风家祖传之物,是以,风林才会对那杆枪如此神往。
而之所以君卿夜会看中风林,也是因为风家的枪法。风家枪全名为“风氏莲花枪”,此枪法是由少林拳正宗第一十八代宗师梁子恩大师所创,此枪法进其锐、退其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杀伤力无比强大。
“傻小子,枪不是在你手上吗?不用借了,哥送给你。”风赢强笑着说道,大手更是像父亲一般慈爱地抚过风林的发顶。
闻言,风林两眼放光,兴奋地叫出了声,“真的?”
“真的。”风赢无比认真地点着头,胸中点点郁结,虽心疼,却始终不愿说出要他放弃之语,风家的儿郎不怕死,风家的儿郎也绝不会临阵退缩。
月上中天,温柔皎洁,大战前的夜晚难得地平静与祥宁,清冷的月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树,在地上落下斑驳的暗影,半月弯亦步亦趋地跟在君卿夜的身后,脑中想的尽是风赢的落寞神情与担忧的双眸。
太过出神,连前面的君卿夜停下了脚步她也没发现,当挺翘的鼻子撞上他坚实的胸膛,她难得地哀怨出声,“你干吗停下来啊?”
“是你太专注,我已停下来很久,你却还是直直地撞了上来。”想笑,却仍是爱怜地伸手,想帮她揉揉鼻子。
她似乎不好意思让他代劳,一扭身子道:“我是担心风林啊,再厉害,他也是个孩子。”
“你觉得朕亲自出马,会不会更好一点?”若说信心,他倒真的有,只是审时度势,他代替风林出城,实在不是上上之策,是以,虽同样担心着风林的安然,他并未改变心意。
半月弯本是精明之人,又如何不清楚当前局势,“算了,你是什么身份,不要说你那些属下不会同意,便是真的同意了,你也不能出城啊!晋同关为何会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不正是因为你吗?叛军要是见着是你,那还不一窝蜂地奔你而去啊?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
“现实残酷,可改变的东西不多,至于风林,与其过分担忧,倒不如相信他的实力。风家的小子,远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君卿夜神情自若,缓缓而言,淡漠而幽深的双眸,不经意地扫过半月弯轻拢的眉头,大手随覆而上,温柔地用指腹为其推开。
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意,借着温柔的手劲缓缓传达,她羞红了脸,想要避开他的手指,可他专注的眼神,竟是那样的勾动人心。
眉头舒解,他终于收回大手,认真道:“这种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不要再因为别的男人而忧心了,我会吃醋的。”
他越来越喜欢在她的面前,时时刻刻地说着这样柔情蜜意的话语。从起初的震惊到现在的恬然淡定,半月弯似乎并没用太多的时间,虽然也觉得他们之间太快了,可是她的心似乎比她的嘴更为诚实。或许,她真的应该相信他的能力,更相信他能保护好风林。
清晨,高城之上,半月弯神情冷肃地问道:“我昨夜交代你的事,可有记好?”
“月大哥你放心吧,我都记下了。”风林兴奋地说着,期待多过紧张,虽是一副瘦弱身板,但此时高发束顶,一身戎装的他,倒也显得英气逼人。
“怕吗?”
“不怕,有枪在手,谁我也不怕。”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正因为风林未经人事,是以,反而比任何人都显得轻松。在他的眼中,哥哥风赢就是他最好的榜样,为了变成像哥哥一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用心,也比任何人都努力。而现在,他所努力的成果,终于要拿出来验证了,他又如何不激动?
拍拍风林的肩膀,半月弯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昨夜与君卿夜分开后,她百思不妥,又找到风林交代了许多,军情紧要,也唯有冒险一试,为他把危险降到最低。
“月大哥,你不要担心,我行的。”
“是,月大哥相信你。”微微一笑,半月弯装作轻松,在这个时候,能给他多一点的鼓励,也许才是对他最好的激励。
风林嘿嘿一笑,面有红潮,望着半月弯明媚如花的笑颜竟有些发呆。风赢与君卿夜都算是世间难求的美男子,但风赢之俊在其阳刚健朗,而君卿夜却是那种惑人心神的邪冷,可直到现在风林才发现,原来世间最美的男子是他的月大哥。他忍不住想,世间怎会有长得如此娇美的男子呢?要是个姑娘家,那该有多漂亮。
怔愣间,君卿夜已缓缓而至,远远地朝风林抛来一物,大声道:“风林,换上。”
利落出手,成功接过君卿夜扔来之物,待看清后,风林竟是惊讶不已,“这、这不是元帅的战甲吗?”
君卿夜迎风而来,爽声而语,“这是属于你的。”
“我?”
“不想当将军的兵就不是好兵,风林,不想有一天成为像你哥哥那样统领全军的元帅吗?”慷慨激昂的话语、俯视群雄的姿态,君卿夜的行为像是为风林指引了一条康庄大道,令人神往不已。
风林大笑,自信道:“当然想。”
“这战甲就当是朕提前送你的,有朝一日,朕希望你能和你哥哥一样,穿着如此盔甲,一同陪朕守护这万里河山。”看似无情最有情,这也许才是最为真实的君卿夜,他视风赢为手足,那风林又如何会例外。
“谢皇上恩典,风林一定不负皇上所托,一定会帮皇上守好这万里河山。”风林激动着,一如当年风赢被君卿夜赏识一般激昂,原本就信心满满的他,更像是被注入了一种期望,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那么漫长,当第一道曙光撕破夜的天幕,君卿欢已在翘首以望。晋同关前的黄旗依旧,他的心却已如困笼之兽,有些迫不及待。忍,他已忍了太多天,恨不能化做一道闪电,生生将那黄旗击碎。就因为那上面的几个字,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减为零,空有几十万大军,却只能按兵不动,这等苦楚,便是说也说不清。遥望着晋同关上那些雕塑一般的士兵,他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突然,晋同关的城门打开,一人一马,银枪白甲,疾驰而出。那风姿、那提枪之势,君卿欢厉眸暴突,狂喝一声,“风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给我杀,谁取他项上人头,本王白银万两,连晋三级。”
一触即发的恶战,终由这句话全面展开。
叛军将士们齐声发喊,像卷过大地的洪流,在黎明的曙光中蜂拥而上。风林一马当先,手提银枪,挥手抡出,在周身形成一个圆形的保护圈,将自己护在中央后,暴喝着冲向了如潮水一般的叛军。
半月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虽对风林的武艺十分有信心,可看到那样不顾一切冲杀上来的叛军,她还是被震惊了。以一敌百,那已是神人境界了,他一个半大孩子,面对着千军万马,难道真的能把他当成神中之神?
倾身而出,想要飞到城下帮风林一把,却在提足之时,被君卿夜自身后大手按下,“我说过,这些事情交给我。”言罢,他冷眸间寒光熠熠,杀机暴现。
至此,半月弯才惊觉他已披上一身黑甲,身后整齐站列着的是同样面色沉冷、劲衣莽甲的飞鸿骑。
晨光中,君卿夜坚毅的脸庞有如天神般威严,刀刻般的轮廓似也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半月弯猜到了什么,却只能痴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缓缓松手,他回以她风华一笑,人已如苍鹰捕食般临城而下,朝风林被人潮淹没的方向直掠而去。
半月弯尚未回神,风中已朗朗飘来一句:“射!”
声过,人已动,那一排排冷面将士迅速就位,竟是飞鸿骑中兵器最为先进的弩弓营。他们三人为一体,一人掌盾,二人执弩,以车轮之法,二位弩手交替射击,省去了补装箭矢时的空余时间,令其攻击力也瞬时增强了一倍。
有了弩弓营的掩护,君卿夜很顺利地就来到了叛军之中。因为他身份特殊,是以,当叛军将士们认出他的身份,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弃了风林而改攻君卿夜。君卿夜手执大刀,刺、扎、斩、劈,一气呵成,灵猿般的身体高空凌飞,配上他一身黑甲如墨,在那叛军之中显得尤为扎眼。
他的出现像是在叛军之中扔下一枚炮弹,众人呼喝而来,却又一拨拨倒下。弩弓营的弓手箭无虚发,而君卿夜的刀也从来不会失手,血飞溅而起,像是暴突之泉,喷洒四射着,染红了大地一片。
半月弯的心从未如此跳动如雷,竟是紧张得不能呼吸。君卿夜承诺过要守护风林,却不想竟是以自己为饵诱敌攻击,就因为她昨夜的一句话,他竟是真的听了进去。他的命比风林更吸引人,所以只要有他在下面,风林的阻碍只会越来越少,而必然的,逃脱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大。
晋同关的城头箭如雨下,君卿夜的四周已是尸堆如山,他气定神闲地挥舞着手中大刀,于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腾跃而起,飞劈上一人,那小将的脸上惧意还未散去,人已被生生劈成两半。
大刀飞速抡动着,君卿夜一声暴喝:“风林,杀出去。”
见君卿夜被围,风林本要冲杀过来,忽听他如此一语,人已如梦初醒,一蹬马刺,飞马而喝:“挡我路者,杀!杀!杀!”
风林连叫三声,只为壮其声势,那些本已在他手上吃了亏的小兵们,见他满脸是血仍斗志高昂,竟都心生惧意。风林知道机会已至,若是再不冲杀出去,便会无力回天。手握枪杆,一线长挑,挑得一路的人仰马翻后,倏然低头,紧伏马背,如离弦之箭,一路狂驰而去。
见风林已去,半月弯难抚狂跳芳心,竟是再顾不得,夺过一侧士兵腰间所配长刀,娇声长喝,同样蹬墙而出,轻盈如燕般飞向君卿夜所在的方向。
几乎在同时,晋同关的城门又在沉重的嘎吱声中骤然打开,奔腾着的铁骑如虹,轰天而起。飞鸿骑涌出,人人手持刀弓,配合着城头上弩弓营的箭林矢雨,始料不及的叛军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之人不计其数。
半月弯身形飘忽不定,被她紧握手中的那把大刀光芒烁动,柔若无骨的纤手挥舞着迷蒙光影,以令人无法揣测的进击路线,不断变化、不断接近,周遭响起尖锐又若有若无的呼啸声,似是鬼声啾啾。
无形的压力压迫着叛军的兵将,半月弯全力出刀之下,尚未正面交锋,叛军之中已有人退缩不前,不敢再近她身。
行行杀杀,她逼近君卿夜,二人手腕齐飞,只听得哀嚎声声遍地而起,晋同关前有如人间炼狱。
虽隔着不近的距离,但君卿欢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身着男装的她,那样冷艳的容颜,那样嗜血的杀气,还有那股子熟悉的感觉。他倏地站了起来,眼神越过千军万马,痴缠般落于她的身上。
“是她,是她回来了?”狂喜之情溢于言表,君卿欢几乎要朝半月弯飞奔而去。但那样激动的心情未能保持太久,片刻后,他竟是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帮着他对付我,怎么会?”
时利子一直静观着战场局势,却见君卿欢面有异样,待他多看了某处几眼,便已明白君卿欢为何如此。他面色微寒,却是直言阻止,“王爷,小心有诈。”
“可是军师,真的是她,本王绝不会认错的。”君卿欢还要争辩,时利子已是犀利而语,“王爷,大敌当前,当放下儿女私情,若是半月弯尚在人世,且不说她会不会帮君卿夜争这天下,只说她出现在晋同关便已是令人匪夷所思。老夫刚放出消息说有人在梅塔丽沙漠见过她,她竟真的在此地出现,难道真的有如此巧之事?”
“这……”
见君卿欢有所动容,时利子趁机再道:“且不说之前那个俞婧婉长得如同萱妃,只道那梅塔丽的幻影王爷都曾见过,又如何肯定那名女子并非假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