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者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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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者长存-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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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毓却仍是错解了她的意思,轻声道:“肃卿谢过殿下。肃卿甘为殿下驱策。”

这本是长流想要的结果。是以她明知在韩毓身上会发生什么,却仍然选择袖手旁观。一则,她想要他从此站到自己敌人的对立面去。二则,让他受些挫折,打磨一下心性未尝不好。但是此刻,长流不免有些啼笑皆非。显然目前为止,韩毓对“驱策”这个词的理解并不是她原先所希望的那样。

“这件事并非本王所为。本王对太女殿下的驸马没有丝毫觊觎。不过太女殿下就未必了。”长流的语调很平淡。

韩毓猛然抬头道:“殿下是说太女殿下因为不想嫁我,所以……”今晚来此之前,他虽然做好了抛弃一个男人所有尊严的准备,但潜意识里还是那个骄傲的跨马游街的少年。当从下朝的父亲口中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韩毓并未欣喜若狂,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只怕是到头了。但下意识里他亦是自豪的,毕竟他要娶的是大禹最高贵美丽的女子。他不是没有听闻过太女与齐王未婚夫之间的流言,但他以为那不过是些无聊人的捕风捉影,而皇上金口玉言当堂宣布他为驸马就是这件事子虚乌有的最好证明。不过,韩毓并不认为长流有必要骗他,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承认自己的未婚夫与亲妹妹有染,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长流这才转身,看清韩毓面上浓重的失落和自嘲,轻声道:“你起来,说说整件事的经过吧。”奏报毕竟不够详细,还是从当事人口中了解比较妥当。

“是。”

韩毓依言缓缓起身,在一旁坐了,轻声道:“整件案子的起源是监察御史上疏说家父与本次会试的主考官文华阁大学士郭毅过从甚密。其实不过是郭大人嫁女儿,家父前去喝过一杯喜酒。当时朝中官员前去恭贺送礼的人极多,本不足为凭,却偏偏只有我位列三甲之一。而且时机不巧,喜事恰恰是在郭大人被任命为本次春闱的主考官之后。陛下回复此事牵涉驸马在内,需得细细查访,还驸马一个清白。哪知道大理寺草草将郭大人过堂之后便坚称郭毅或有出于同僚之谊向家父泄露考题。陛下震怒之下将奏折留中不发,命大理寺开堂重审,维护之意十分明显。熟料此时恰好暴出参与殿试的二百零八名生员中竟然有一名同进士在醉酒之后吐露事前买到过考题。此人当即被刑部羁押,在早朝时被押解上殿,由皇上亲自出题,此人张口结舌答非所问,确系不学无术之徒。陛下龙颜震怒,之后家父与郭大人都被判了流放,而我本人以莫须有的罪名被革去功名,以‘犯官’家属身份没入贱籍。”他的声音虽听似平缓,但捏紧红木椅子扶手的右手骨节突出泛白,血管暴起青中带蓝,显然是在极力克制情绪。

长流点点头,这些与她得到的奏报大致上并无出入。郭毅算是楼凤棠的学生,当年楼凤棠做主考官时,郭毅得了一甲第六名,其后仕途一帆风顺,直至官拜大学士。如果长流猜得不错,这件事本来就是柳青纶这个老狐狸为了扳倒楼凤棠设的局。但凡御史参劾都是先咬住一人不放,然后等着他背后的支持者主动站出来维护。楼凤棠如果维护郭毅,则正中老狐狸下怀,如果不维护,他在朝中的声望亦不免会受到影响。本来这件事可能不会牵涉到韩毓,不过谁让他是皇帝老爹安排给随波的乘龙快婿呢,芝兰玉树又怎样,谁让你那么没有眼色,正巧长在人家大门口,正好一并除去。皇帝老爹多半本想保住韩毓,毕竟是他钦定的驸马,倒了的话有失颜面,但事涉楼凤棠,权衡再三,才最终决定丢卒保车。而且好就好在虽然朝议已定,但明旨未下,天下百姓还未及闻讯。而老狐狸果然见好就收。双方为免夜长梦多,案子从审理到结案堪称神速。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好好一个探花郎一夕之间沦落为奴。至于他前世还不至于这么倒霉,恐怕因为如今随波已被立为太女,情势已有天壤之别。

只是个中曲折阴暗,韩毓还未入仕,凭他这颗塞满四书五经的脑袋,只怕暂时体悟不了,不然这呆头书生也不会以为是自己因为觊觎他的美色而使的手段了,是以长流并不打算将这番结论同这头牛说,只问:“后来呢?”

韩毓明白她这是在问自己后来的遭遇,遂答道:“后来我就被发卖。一路日夜兼程坐船南下。直到今晚才知道要……的人是殿下。”他终究说不出“服侍”这两个字来,只含糊带过。事实上被发卖的过程根本不若他口中如此轻描淡写。他快要弱冠,以小倌来说未免年纪太大。是以虽然韩毓的相貌无可挑剔,但南风馆的人根本看不上他。有权势的人家本也有喜他才名的,但碍于事涉朝堂争斗,无人敢接手。极尽屈辱之后,韩毓才落到屠宪的手中。一路上他想了各种办法自裁,却因为看守防得紧,都没有成功。

长流因路上遭到漕帮追杀,耽搁了行程。又因为随行人员众多,一路上补给物资,停靠码头又延误了不少时日。而且长流的大船走的是大运河,韩毓的小舟却是从支流绕的近道,反比她早到片刻。

“肃卿身上可有伤?”他本来官话说得极好,今晚却有几个字发音不甚准确。

韩毓沉默不答。

那便是有。长流轻叹一声,正待叫人另行安排他食宿,却听到院中起了争执,其中一个声音是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小江为嘛炸毛?

☆、最新更新

江淮被葛彤送来的两个侍女拦住;他不欲跟女子动手,只想绕开去。熟料那两名侍女的身法也颇为灵动,双方便纠缠上了。江淮只能先声夺人,以期惊动长流。

果然听到屋中传出长流的声音:“放他进来。”

那两名侍女顿时有些怏怏然。她们虽然混迹江湖;但也是生平第一次碰上送男宠这档子事;只想瞧个热闹;怎会愿意江淮搅局。只是齐王的命令;二人倒也不能不从。

江淮进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待看清长流身上只着一件中单;便调开了视线不敢再看。这下可好;视线所及是一个俊美书生。

“我就知道屠宪这老贼不干好事!殿下;此人可有……我现在就杀了他!”说罢就要拔剑上前。

“江淮!”

江淮听到长流一声轻喝;顿时动作一滞。她很少叫他的名字,也难得语气如此严厉。

“殿下,卑职那里也有个低俗女子。不如将他两个不要脸的送作堆。”他这一声说得仿若诉委屈一般。实在是方才回屋正要就寝,冷不防发现被窝里躺了个光溜溜的女人,被吓得不轻。逃命似的便冲了出来。

“不许胡说。去叫旺财进来。”

江淮迟疑片刻,狠狠剜了韩毓一眼,终究还是恨恨地去了。

长流轻声道:“方才存瓒所言,肃卿不要放在心上。”她刚才并未解释韩毓的身份,就是不想让他当着江淮的面难堪。

韩毓苦笑了一下,轻声道:“他说得没错。”

长流却不理会他自哀自伤,只道:“你在本王这里就要守本王的规矩。”

“但凭殿下吩咐。”

长流看进他的眼睛,肃然道:“不许自暴自弃。不许自贬自厌。”一个文人最重要的是风骨,长流当然不希望韩毓就此一蹶不振。

韩毓心中一震,一时默默无言。

少顷,江淮带着旺财进来。

长流对旺财道:“这位是韩公子。从今日起,他的饮食起居一概由你负责。要是怠慢分毫,本王唯你是问。”

“是。奴婢省得。”旺财的眼睛往韩毓身上溜了溜,暗自估摸着殿下这是开了窍,此刻正在兴头上。是以他转眼就把韩毓当成了长流心尖上的人物,决意要待韩公子格外殷勤周到。

江淮见长流打算留下这个祸害,顿时急了。可他方要开口,便被长流打断。

“肃卿暂时什么都不要想。去休息吧。”

待旺财带着韩毓出去,江淮急道:“殿下怎么能留下这么个不干不净的人呢!”

“他就是韩毓。”

江淮讶异道:“什么?!”京中发生的科场舞弊案,他也知道个大概。

长流遂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讲了一遍。

江淮听罢不由叹道:“当真可惜了。”一顿,江淮不禁担心道:“殿下收留韩探花本是惜才。可是顾家那边要是知道了……”韩毓已没入贱籍,又是以这样的方式到的长流身边,难免授人以柄,遭人诟病。

长流冷笑道:“便是本王想保住与顾家的婚事,如今也由不得我了。”

“也对。韩探花落到如此地步,只怕有人是等不及了。”一顿,江淮又迟疑道:“殿下,您……”他一直不知道长流对顾轩怀着怎样的感情。按理说一个女子对自己的未婚夫应该是恋慕的,可殿下平日从未露出分毫来。再说她又不比寻常女子。不过,问这样的问题无疑是一种僭越。犹豫再三,江淮到底没有问出口。

次日。河道总督府。

“回老爷,小的已经打探清楚,齐王殿下把人给留下了,好吃好喝的给供着呢。”

屠宪一听,直喜得手心砸手背,在房中猫着腰转圈。

“不过,送去的女人一概给退了回来。”

屠宪一愣,随即眯眼笑道:“齐王驭下甚严。”

师爷见自己的建议已然奏效,不禁凑趣道:“江侍卫碍于齐王,怕是不好……至于谭大人应该是有心无胆,要是他知道齐王带头把人给留下了,指不定如何懊悔呢。”

屠宪自觉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便吩咐道:“在驿馆那盯着的,留下两个就是了。其余人都撤回来。”要是弄巧成拙,被齐王察觉可就不好了。

驿馆。

一大早,江淮洗漱完毕便来到长流院中。却见到一个玉冠白遥У男∈樯游堇镒叱隼础�

江淮打量她几眼,不由笑道:“殿下这身还真像韩探花。”

“其余人呢?”要真像韩毓那呆子,只怕小命不保。

“都在外头候着呢。”江淮又细察了一下长流的气色,才放下心来。看来昨夜她休息得不错。

果然,一踏出院子,就见一身布衣的几人。

众人见她一副书生打扮,不由都觉得挺新鲜。

漕帮的弟兄早就将这一代水患的情况给报了上来。

于是,一行人由葛彤亲自带路,直往离溃堤最近的岸边去了。

众人直步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其他人都还好,可苦了谭颖的一把老骨头。越靠近水,脚下的路越泥泞,谭颖和原焕都不会功夫,两人的鞋已像是泥巴捏的,瞧不出原来的颜色。其余众人,除了沈梦生的鞋面上沾了一点泥星子外,几人的鞋袜都跟来的时候一样。

莫行柯自然从长流的鞋袜上瞧出了端倪,心下倒有几分吃惊。不过转念一想,这位齐王殿下既然能跟漕帮谈条件,没有几分真功夫怎么行,也就觉得理所应当了。

眼前黄澄澄的水汇成茫茫一片汪洋。远处偶尔有一两抹绿色,想来是被淹没的几棵大树。整片水域已经不见一块砖瓦。

葛彤道:“此处原先是一处村落。比起刚溃堤的那几日,如今水势已十分稳定,可大水就是不退。”

长流对谭颖道:“谭大人可有什么提议?”

“这一带已经是腾河下游,因为地势平缓,所以平时水的流速亦十分缓慢,造成河底沉积了大量的泥沙,一到汛期水势便猛涨。往年都是以加宽河道为主。”

长流一转头,见到原焕蹙着眉欲言又止,便问:“承俊有何想法,只管言明。”

原焕略一思量,便道:“河道一宽,水的流速便会越发缓下来,泥沙也就越积越多,河床也越来越高。家父从前用过一种截然不同的法子,倒是收效颇佳。”

长流一听便来了兴趣,于是鼓励道:“原大人的法子想必与众不同。”

原焕点点头,道:“家父的法子是让河道紧缩。先选几个重要地段,将河道收紧,再将附近的清流通过人工开凿的河道一并引入腾河,以增加腾河的流速,将沉积河底的泥沙冲走。如此一来无需每年疏通河道,便可‘自浚’。此法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建堤束水,以水攻沙。’”

一旁谭颖忙道:“微臣可以证明此法确实有效。只一点……”

长流见他面有难色,便道:“谭大人不妨直言。”

“是。此法虽然有效,但工程大、耗时长。而且需要统筹考虑,光修一段是没有用的。这就不得不说到治河的官员。微臣不过每年汛期来一趟,平日里坐镇河道的人便极为重要。大规模整治河道,往往要牵涉好几个省。因此这个主事的人要有足够的权势、威望,可以调动附近好几个府县的人力物力,此事方能有所成就。而且一旦开始便要一鼓作气,切忌中途换人。倘若中途换人又改了主张,则可能前功尽弃。”

长流一听便明白了谭颖的顾虑。河道年年修,大水年年发,除了贪腐之外,还有官僚制度弊端的问题。不要说是谭颖,就连当朝首辅都不能保证自己推选的治水官员在治水期间不会因为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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