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这是一支多好的长矛,锋利、闪亮,任何盾牌和铠甲都无法阻挡它的锋芒。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的长矛了。拿着这支矛吧,勇敢的战士,只需要三张狼皮它就是你的了。哦,天呐,你看起来帅极了,漂亮的姑娘们会爱死你的。你还在犹豫什么?如果晚了,它就是别人的了。”
“一张狼皮也不要给他。”听到这声音,我们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我策马上前,远远地大喊着,制止了一场无耻的诈骗,“把你肩上的这条脱了毛的狐狸皮给他,然后把长矛拿走吧。你放心,我保证这就足够了,他是我的朋友。以后见到这张脸一定要记住,你可以喊他奸商,通常我们都是这样喊的,对不对,奸商?”
“你这个坏人好事的酒鬼!”一张年轻的面孔忿忿地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手中那条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颜色的狐狸皮,恨恨地咽下一口唾沫。而后,他终于忍不住露出欢悦的面孔,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热情地拥抱。
“该死的家伙,一见面你就害得我起码损失了十个金币的利润。嗨,弗莱德,普瓦洛,好{炫&书&网}久不见,我可找到你们了。”这个年轻的商人正是恩里克商会的年轻会长,云斑豹王朝庞大财富的继承者,富可敌国的商人,我们的朋友休恩恩里克。
“你这家伙,如果把你的财富换成金币,可以盖成一座纯金的宫殿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在这里用伪劣产品挣小钱。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真的很难堪啊……”普瓦洛走过来,同样和恩里克拥抱在一起。
“世道艰难啊,谁像你们,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地给我拼命烧钱。你以为你嘴里的面包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我们这样一点点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恩里克装模作样地哭穷,全不顾他的话产生了多么不利消化的歧义。
忽然,休恩挣脱了弗莱德紧握住他的手臂,飞快地窜到摆满商品的马车前,对着一个拖着长长的青鼻涕、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土著孩子唾沫横飞地大声说:“怎么,你对这块盾牌感兴趣吗?你可真有眼光,我保证,你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么结实的盾牌了。这是一代巨匠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就连巨龙也咬不碎它。什么?你不知道什么是龙?那老虎你总该知道吧,就是那种牙齿尖尖的大家伙,叫起来是嗷嗷的,啊,我说的不是狗啦,你叫的才像狗呢……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总之,这是面无比坚固的盾牌,无论是什么武器都刺不透它。什么?刚才那把矛?对……它……也很锋利,你管它干什么?我们说的是盾不是吗。只需要三张狼皮,三张狼皮,或者两条红色的狐狸皮,它就是你的了……”
看着休恩拿着那块废铁皮拼成的破烂货对着一个拖着青鼻涕的孩子滔滔不绝地推销商品,我们都有些眩晕的感觉。我有些后怕和他打了那么些年的交道。对了,我的佩剑似乎就是从他那里买来的制式商品,它好像很久没有保养了。
我的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休恩并不是贪恋金钱……”弗莱德无奈地坐在一边,看着忙碌的休恩,做出了他的结论,“他只作生意作得有些上瘾而已……”
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中肯的一句评价。
晚上,我们把休恩庞大的车队接到我们的营地中。这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庞大的一支商队了,它居然有将近两千人,一下把我们的营地填得满满的。为了给他们让地方,一些士兵不得不重新搭起了帐篷。
“一收到你的信我就尽快凑齐了需要的物资,可是克里特人封锁了翁伯利安山谷,我们只好绕远路从拉德森尼亚运来,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原本我还担心补给供应不上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所以日夜兼程地一直赶到这里。这里实在太大了,我不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只好借着贸易的名义边走边找。”在一间大木屋里,休恩对我们说。
“早知道你们和土著人的关系那么融洽,”他看起来有些懊恼,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我就直接去问他们了,不用在这个该死的倒霉地方转了那么久。”
尽管在交谈时我们口无遮拦地相互贬损,但我看得出,这个年轻的商人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一定吃了不小的苦头。他的眼圈黑紫,眼眶深凹,脸上带着许多被树枝划伤的细小痕迹,原本明亮细韧的头发现在看起来也枯黄蓬松。我的心底流过一阵阵的暖意,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这种感觉。
我们都知道休恩是冒了怎样的风险才能来到这里的,即便是最善战的军队也未必敢在前途不明的情况下在这片广袤的丛林地带久留,而休恩,我们的朋友,居然带着一支商队深入到这里,而这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友情。
没有人有办法表达这份情谊,在它面前,语言显得苍白无力。我们静静地听着他讲述,这是我们能够表达的最大的谢意。这份谢意我们无法说出口,似乎只要一说出来,我们就侮辱了休恩对我们的深厚友情。
“我带了足够你们支撑半年的粮食,不过我看你们可以支持得更久,这里的野味很不错。”休恩边把半只野兔的后腿塞进嘴里边说,“还有一些武器装备,可能不是很多,但也足够你们使用了。另外,换季的衣服也已经备齐,可能要一个月以后才能送来。考虑到你们要在这里常住,我带来了一些好东西,我想你们会喜欢的……”
年轻的商人微笑着,他走出门去,把我们带到几辆马车前。
“这里是小麦的种子,这是棉花种子,还有其他一些作物的种子。如果善加耕种,我想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们就不再需要我为你们提供粮食了。”
“天呐,你考虑的可真周全!”凯尔茜忍不住把我们惊叹的心情说了出来。
“这还不是全部呢,海盗小姐。”我们惊讶的表情让休恩很得意,他把我们带到另几辆马车前。
“这里有几套冶铁和伐木的工具,你们不用再拿剑砍树了,而且,损毁的武器也可以自行修理。我给你们带了些工匠,我想你们用的着……”
这下我们的惊讶无以复加了。我们知道休恩是个思维谨慎考虑入微的人,否则他是不可能把一个商会经营得如此成功的。可再怎么样我们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考虑得如此周全,不仅是工具,连工匠都给我们带来了。
“他们要……留下来?”埃里奥特在一旁诧异地问道。
“几乎全部。”休恩肯定地回答,“他们都在战争中失去了家园,无处可去。为了收容他们,我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现在终于把这个大包袱卸给你们了。啊,一身轻松啊……”
“除此之外……”说到这里,休恩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弗莱德,又看了看三位女士,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你说吧,休恩。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知道的。”弗莱德对他说。
“那你得保证,我说完之后不许生气。我太了解你了,弗莱德,你的正义感有些过剩,可能不能接受这些事情。还有你,凯尔茜,把你的剑交给我,我知道你在海上干过些什么,我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休恩的表现让我们有些诧异,不过出于信任,弗莱德和凯尔茜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
“我带来了一千多人,他们中大多数是女人,弗莱德,年轻的女人。她们……不是商会的人……”
“她们是奴隶,我买的奴隶。”
此时休恩的表情无比严肃,和刚才炫耀他所带来的商品时得意的模样完全不同。他的话让我们大吃一惊,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心中的惊讶。
“你说什么?”这个消息瞬间点燃了凯尔茜的怒火,如果不是我们拉得及时,她一定已经扑上去痛打休恩一顿了。确实,凯尔茜一直很痛恨非法的奴隶买卖。我还记得她曾在海上将一艘奴隶船的主人杀死,那似乎也是她当海盗时为数不多的暴行之一。休恩提出的预防措施不是没有道理。
米莉娅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的表情说明了她对这件事带有多大的厌恶。原本她亲切地站在休恩身边,可当她听到这个令人反感的消息时,毫不迟疑地离开了他,走到我们的一侧,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我们中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弗莱德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的声音透出几分不解,但更多的是失望和愤怒。我的朋友从来见不得这些黑暗卑劣的交易,在他高尚的性格中容不下一丝的污垢。让他原谅这种贩卖人口的行径,这比赤手与狮子搏斗还要困难。
“战争制造了大量无助的人,弗莱德。所以在一些权力者的纵容下,诞生了很多贩卖奴隶的市场,它们几乎是公开买卖。妇女、男子、孩子、老人……什么人都有。无论是谁,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人,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弗莱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怒吼。
“为了你,为了你的军队,为了你的理想!我的国王陛下!”休恩这时也被这指责弄的怒气上涌,他提高了声音,回应着弗莱德质问。
“你的军队,你的士兵们,他们追随你,信任你,相信你是真正的英雄,是他们、是我们的王。可是,这并不是全部,你不能代替一切。”
“他们失去了家庭,没有了妻子儿女。好的,现在你还可以控制他们,用纪律和命令,可是你能这样控制他们多久?他们也是人,他们需要温暖,需要家庭,需要更贴近他们、值得让他们战斗的东西!你懂吗?他们也是人!”
“是的,我买了奴隶,对于你来说,我是个罪犯,知法犯法。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买下了她们,把她们送到这里,并不是让她们来这里受虐待、绝望地等待死亡,而是要给她们一个新的生活,同样给你的士兵们一个新的生活。他们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一座军营里,而是应该生活在一座城市中、一个国家里。这里应该有所有他们想要的一切,有些东西我们可以想办法代替,有些却不行,比如说……”
“……比如说女人。”
休恩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气恼,他的话让我们无言以对。我一直感觉奴隶买卖是应当必须制止的事情,无论贩卖的奴隶是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这一举动深深触犯了智慧生物最基本的尊严,让所有尚有一丝理性和慈悲存在的人都无法接受。如果说,我们的智慧是来源于创世的神明,那么奴隶买卖就是对神明的最大亵渎。这也是为什么一切对宗教都将奴隶买卖看做是最大的邪恶行为之一。
可是这一次,我无法对休恩的做法表示反对,恰恰相反,我认为他做得很正确。这样的想法让我苦恼,它挑战着我的道德底线,无论我做出什么反应,似乎都是堕落的。
“我觉得……”达克拉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我觉得休恩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好……”米莉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住了口,什么话也不说了。
“有时候,弗莱德,我们不能拘泥于方法来衡量一件事情。”普瓦洛也开口为休恩说话,“休恩这样做没有任何恶意,正相反,他救了那些可怜的姑娘们,让她们避免了更悲惨的境遇。无论她们被谁买走,都不会比带到这里受到更好的照顾,不是么……”
听着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表态,我终于也下定了决心。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弗莱德。”我有些不确定地说。“你看,你是德兰麦亚的国王,你有权宣布奴隶制度的非法,并且可以将所有的奴隶开释。从法律上讲,休恩应该是你的国民,是吧?没错,当然是的,他非法购买的奴隶都必须得到你的释放。作为他违法的惩罚,他应该交纳一笔罚款给我们的国库,也就是他自己的商会,这道手续似乎可以省略。这样一来,无论是从道德上还是从法律上,我们似乎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休恩成了罪犯——就让这个奸商多当几回罪犯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么?”
我想我的话缓和的现场的气氛,弗莱德被我说得微笑了一下,尽管他瞬间就再次板起了面孔,但那个灿烂的笑容已经完全消除了休恩和他之间的隔阂。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的朋友,我误解了你。请你原谅我。”弗莱德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休恩道歉。
“你始终都是那个不能容纳一点肮脏事物的高尚军官,弗莱德。这才是你,这才是我们的国王应该成为的样子。”在休恩的脸上,我看不出一丝记恨。
尽管米莉娅依旧无法接受这样亵渎神灵的行为,但她对休恩的敌意也已经大大消除了。她有些尴尬地对休恩露出微笑,对我们的商人朋友表示和解。
尽管是在我说完那番话之后气氛开始缓和的,但我并不以为真的是我让弗莱德扭转了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我的朋友是明智而通情达理的,我深信,在了解了休恩这样做的理由之后,他就已经平息了自己的怒火。我最多只是插科打诨放松了大家的情绪而已。
“无论如何,明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