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进入高大的胡杨林,穿梭着往集居处疾驰。还没到三层的大房子前,男女老少就迎着聚了过来,她们诧异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但更多的却是望向脸色沉重之处的疑色。虽然也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惜阴盛阳衰,这对刀尖血光中讨生活的沙盗不能不说是一种灾难。
本来在这种最具民族特色的地方作客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但一下子死掉四个精壮汉子,待会还不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才勒马停步,我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却不是我懂得的任何一种语言。回头就见一个满脸疑色的粉衣少女看着巴沙,急切地表达着什么。
巴沙犹豫着刚要开口,面无表情的狼头突然回头,眼一横道:“巴沙,招呼好胡兄弟!”然后又朝我一抱拳道:“大哥我先理会些事情,回头再给兄弟接风洗尘!”说着就往大房子走去。
首先的自然是去后山的沙湖洗去满身的尘土了,虽然沿途绿树成荫、鲜花吐蕊、蝴蝶纷飞,但我哪有半点心思欣赏?目光一接触湛蓝的湖面,胸口的激动就再也难以压抑,不由大叫一声,拔腿狂奔而去。身后立即催命似的响起巴沙的大呼小叫声,诧异回头,只见他慌急得双手交叉在胸前乱摇着。
我马上想到了问题的可能所在,皱眉大大咧咧道:“神仙?妖怪?”
他听得直皱眉,原来月亮湖还真是神湖,只能在规定的地方取水,除非宗教需要,游泳是绝对禁止的事。唉!很多事情一牵涉到宗教就复杂了严重了,特别是愁雾笼罩、悲歌高扬的当儿。可眼睁睁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而不能畅游,这简直是对灵魂赤裸裸的拷打!
实际情况还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糟,因为也有一个石头砌成的小池可以泡澡。我顾不得水浅,甚至连腰刀也没解就一个饿虎扑食。“啪”一声巨响,整个身子直接拍打在水面,可我只感觉一种透顶的舒服从接触处瞬间传遍全身每一寸肌肤。双手在池底一撑,头朝下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了,形如一具因腐烂而浮出水面的死尸。
我感觉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就溶化在绿水中了幸福在哪里?我突然对这个问题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幸福不是在柳荫下,不是在温室里,也不在别有用心的人所描绘的辛勤劳动中,她在微笑的嘴角、她在深情的回眸、她在汪汪一池清水之中她仅是一种自我满足的个体感觉而已!
我浑身舒泰地翻转身子,睁开眼睛,望着湖畔芳草萋萋、芦苇丛生、水鸟嬉戏的如画江南风景,感触良多!月亮湖——这个有若童话中的名字,恰如其分地赋予了大漠腹地这湾湛蓝的生命之水。
煞风景的是背靠沙枣树,对着湖水发愣的巴沙。唉!活生生的伙伴转瞬就成永别,任谁都一样悲痛,但作为大漠的铁汉怎么都应该用痛快淋漓的方式发泄出来,烈酒狂醉也好,激情性爱也罢,总之不能用深闺怨妇般的忧伤愁苦!
我开导道:“死只是代表又一个轮回的开始,而不是生命的终结!”
“轮回?”他愕然回首道。
“肉体会生老病死,但灵魂不灭!”我露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肃然道:“当肉体死亡,灵魂就会重新入六道轮回,投胎开始另一段生命的历程,就如同这清清湖水,她凭空蒸腾,化为云霞漂移四海,最后又变成空山灵雨重归湖中,周而复始,没有穷尽。”
他露出思考的神色,却开口道:“我们这里一年都难得下几滴雨,但月亮湖无论冬夏都是这样的水位,从来没有丝毫的增减。”
“有这事?”我奇道。
刚才只是随便一个比喻,仔细想来这大漠腹地的降雨量与蒸发量相差何止千倍?根本不可能维持面积达几平方公里的沙湖。可偌大的月亮湖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河流流入,这水我突然记得蒙古西部阿拉善高原的巴丹吉林沙湖也有这样的现象,虽然很多学者对此都有自己不同的观点,但地层断裂猜想无疑是最有想象力的。
我估计这沙漠下面就隐藏着一个巨型的地下水库,而这个地下水库与六百多公里外的石爪山脉积雪之间,又存在着一条巨大的“调水通道”——石爪山脉深大断裂。这么长的“调水通道”以及巨型地下水库,那蓄水量会是怎样一个天文数字?当然,猜想毕竟只是猜想!
“月亮湖的灵魂是湖神,他吐气为水,维持着湖水的平衡。”巴沙露出敬仰的表情,看着微风吹皱的湖面,肃穆道:“在每年的春分与秋分,湖神都会浮出水面享受我们的祭物,这七年一次的大祭也差不多快到了!”
尼斯湖湖怪?长白山天池怪兽?我马上来了兴趣,问道:“是不是远远泛起一层层的涟漪,出现“圆圈”形、“一”字形、“人”字形的波纹,然后浪花一翻,有蛇头似的黑色头颈露出水面?”
他惊讶转头道:“你也看到过湖神?”
真有这么回事?看他表情肯定不是瞎编乱造,但尼斯湖湖怪的造型怎么会与月亮湖的湖神相似?西藏纳木错的湖怪其实就是巨大的电鳗,这里所谓的“湖神”又会是什么?真有史前蛇颈龙的后裔?我突然产生一种下湖一探的强烈冲动。
他一看我眼神,立即出言警告道:“谁对湖神有任何不敬,或对神湖有任何不良企图,谁就是与我们整个守护族为敌!”
守护族?我一惊,马上又释然了,这是个与湖相依相存的民族。随口道:“好奇怪的族名。”
“不知守护些什么,却把我们的脚步限制在了茫茫沙海!”他看着远方,眼神有些向往,有些迷茫。
我脑中突然显出六个字:失落的守护族!他们原先肯定负有特殊的使命,只是年代久远得连使命本身也遗忘了,那不就是只有羽蛇神年代的事情?我忙刨根究底着追问,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老家伙对我的指示,但问题是巴沙根本就不知道任何事。他也曾经想搞清楚这事,为此请教了村里所有的老人,但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线索,就连传说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听他说的,他们也经历过一次差点灭族的大灾难,百年后才得以稍微恢复元气,但只能沦为强盗了。而他们与生具有沙漠中辨别方向与判断流沙的异能,这才是几百铁骑就称霸大漠的真正原因。虽然我估计这都与他们的神秘使命有关,可惜我并不能从中推测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我看巴沙个性虽然有点婆婆妈妈,但思路清晰,语言得体,还是三十六精锐之一,应该大有可为,可惜让沙漠局限了目光。
我突然想到一个题外的问题,就微笑着道:“你这样把秘密透露给一个陌生人,就不怕给狼头怪罪?”
他又露出奇怪的神色道:“大哥怎么会叫你兄弟的?”
原来他们的民族意识很强烈,外人很难得到认同,被狼头称为兄弟的更是绝无仅有,按照巴沙的说法那就是自己人了,自然是不用隐瞒什么,还可以在这里自由行动而不会受到限制。看来我以德报怨,危难时刻奋不顾身的施以援手,已经取得狼头绝对的信任。
我看已经成功引开他注意力,就如石块般沉入池底,大鳄般蛰伏起来,清心感受着全身毛孔有节律的呼吸。这一泡就是老半天,感觉自己洗如处女般干净了,才从水中爬出来。穿上狼头不知派谁送来的光鲜干净衣物,看得巴沙眼睛一阵发亮,估计自己就算不刻意表现,也该有几分不凡的气势吧!
才回来,满桌的酒席就摆上了。那盛菜的盆子有脸盆大,看来真是吓人,但更吓人的是墙边一溜排开的酒坛。狼头主位,我被安排在右首,左首是“丹顶红”度沙历,其余就那六个小队长,巴沙却还不够资格列席。
我看菜多是熏烤的肉类,鱼类很少,蔬菜更是只有粗长如山药的一种。硕大的肉块让我很容易分辩出羊肉、狼肉、沙鸡等,好在有刀子可以切割,但看着面前斟满酒的特大号高脚杯,还真想知道李白老人家遇此场面,是否还有“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气!
狼头抬眼扫视了一下,沉声道:“第一杯酒呈给死难的兄弟们,使他们可以挺直腰杆上路,!”说完肃穆起身,双手捧杯,把酒缓缓撒入大地。我们也默默站起身,学样把酒倾倒在地上。
“我们失去了兄弟,但也得到了新的兄弟,所以我们还应该高兴!”狼头抬起头,语调一转,豪爽道:“满上!为远道而来的胡兄弟干一杯!”
“干!”他们一声断喝,抬手向我一示意就仰首狂饮。
那声音与动作中有种说不尽的豪迈,让我突然记起白日梦中的梁山好汉,一种豪气徒上胸口,就学着也大喝一声,捧起巨杯往口中猛灌。只听到喉头“滋”的一声,同时感觉一股熔岩直下丹田,泪水不由夺眶而出。我皱眉一咬牙,闭上眼睛一阵“咕咚”,只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全身血液顿时沸腾起来。
我刚苦着脸睁开朦胧的眼睛,就听到耳中传来一阵大笑,忙擦去妨碍视线的泪水。这下看是看清了,但他们的笑声变得更是宏亮而激昂,可我总觉得那笑容有点怪怪的,虽然没有感觉丝毫的恶意。
“痛快!痛快!”狼头哈哈长笑着带头坐下。
“胡兄弟果然也是爽快之人!”度沙历击掌赞道。
“想不到胡兄弟也有大哥当年的豪气!”、“第一次就敢这么喝‘不倒翁’,真是好样的!”、“胡兄弟无愧英雄豪杰的称号!”他们翘起拇指对我一阵赞叹,可我怎么听着有种上了大当的味道?
这酒进口虽然比烧刀子还狂猛,但现在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我特意添了一口仔细咂摸着,味道有一点苦,有一点辣,总之很怪!我不是老酒鬼,难以判断酒精度,更不要说是知道用什么酿造的了。但他们这么说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必须得防着强大的后劲。
“怪不得能把嚣横这直娘贼打得满地找牙!”突然一个感慨声凸了出来。
我把嚣横打得满地找牙?我惊讶得差点连眼珠子都蹦了出来,这传言也传得太离谱了!忙对着发话的归沙坦,正色道:“不是兄弟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果重来一次,我必无逃得一命的侥幸!”
“天下能有几人敢说自己可以躲过嚣横的联手刺杀?”归沙坦沉声回道。
“嚣横饮恨胡兄弟手下,这是没人能改变的!”旁边的谷沙卫斩钉截铁下结论道。
度沙历哈哈一笑,道:“直娘贼仗着身手了得、势力强大,仇家结得比沙子还多,但就是没有人能拿他怎样,胡兄弟那一刀真是大快人心!”
狼头却看着我,凝重道:“嚣横已经扬言天下,不把你全家杀个精光就不叫嚣横!生擒你者更能富甲天下,听说很久没有行动的“黑风二十煞”已经望风而动”
不是“黑风二十二煞”?这到是根梗在心头的刺!金钱驱动之下鬼都愿意推磨,何况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这个好不容易才稍微丰满起来的身份就这样蒙尘了?这一个朦胧的念头在脑海逐渐形成。
“胡兄弟不如留下来!”度沙历提议道。
我冷冷一笑,道:“嚣横我自有办法对付,各位兄弟不用为此担心!”
“为直娘贼生不如死干杯!”狼头举杯,大声道。
众汉轰应着又是抬手海饮,我这次学乖了,没喝两口就放下了。鲸吞完的度沙历浓眉一挑刚要说话,狼头就命令道:“今天谁还没有趴下,这酒席就不散!”说着又朝我道:“胡小弟!今天你是主客,这酒席特意为你安排的!”众目更是虎视耽耽看着我。
不就一杯酒嘛!我一把抄过酒杯,大声道:“把酒当歌,人生几何?喝!”说着仰首猛进,我就不信脱胎换骨的身子还撑不过这一关!
“好!好个把酒当歌,人生几何!”狼头高声赞着手一招,只见一群长裙委地、莲足系铃的歌舞女郎鱼贯而入。
也是!有酒哪能无管弦、歌舞助兴的。她们才分成两列相互对峙,鹰笛、手鼓的音乐就响了起来。笛声音色美妙、动听,仿佛月亮湖的湖水般清澈、透亮。手鼓浑厚、沙哑,有种大漠般的粗犷、豪放。交叉合奏在一起却是天衣无缝的和谐,俗气的气氛顿时无形拔高,让人有种融入自然的感觉。
舞女应声而动,左右首女徐展着双臂缓步靠近,形似双鹰展翅盘旋于苍穹。众舞女低首弯腰,互搭肩膀,如云浪般起伏不定、摇曳多姿。随着音乐节奏逐渐转快,两女旋转着一撞,又骤然分开,相互追逐、争斗起来。众舞女顿时散乱成云朵片片,很快又围成一个大圈在旁边游走,叮叮当当的足铃声合着笛声、鼓声如暴风疾雨般响了起来。
只见两女忽如鹰隼跃起,扶摇直上;忽如猛禽疾落,飞身扑地;忽又拧腰急转,飘忽如风。快捷时如闪电惊虹,人影晃摇,衣袂难分。缓慢处凝神互视,膝部微颤,节节移动。我看着不由暗中叫好,狼头狼颜大悦,捏着嘴角的小胡子直乐。度沙历他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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