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绿抿着唇,也不再多劝,心里却是把桑辰给怨恨上了。晚绿喜欢看美男子,但是在她心里,再美的男子也没有冉颜一根头发丝重要。
两刻的时间,两个人走遍了附近七八条巷子,依旧没有寻到丝毫踪迹。正当两人准备放弃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冉颜转身,便瞧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怒视站在屋檐下的青年,语气颇为不耐烦,“这位郎君,你究竟是问路还是找茬!”
晚绿仔细打量几眼那个落汤鸡似的青年,神情一喜,拉着冉颜便往前走,“是桑先生!”
“在下不过是问问路,你这汉子,如何出口伤人!”桑辰生起气来,气血上涌,白净的面上和脖颈都染上一层血色。
果然泥菩萨有三分土性,冉颜心道,敢情这只兔子开始咬人了!
“怎么回事?”冉颜看见那汉子双目暴睁,健硕的上身都已经绷出一块块肌肉,脖颈上青筋突突直跳,显然情绪已经激动到马上要爆发的临界点了,便连忙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冉颜清冷的声音把硝烟缓和了几分,那汉子见一个小娘子出言询问,立刻如获大赦的嚷嚷道,“这是你夫君吧,赶快把他带走,小半个时辰他都拍我家门八回了!从这里到东市,一共就转三个弯,他连问了八回,不是找茬是什么!”
桑辰正用袖子抹去脸色的雨水,听汉子这样说,立刻反驳道,“我每次都是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敲门问路,谁想每次都这么巧,敲了你们家的门,即便如此,你也不必出口伤人吧?”
汉子本来就不耐烦,一听桑辰强词夺理,袖子一掳,猛的抓住桑辰的衣襟,“我告诉你!我们胡家虽然金盆洗手了,也不是谁都能惹的!你一副斯文人打扮,不认识路难道还不认识字?这里是胡府!斗大的两个字,你眼瞎了吗!再唧唧歪歪,小心老子砍了你!”
桑辰脸色一白,磕磕巴巴的道,“你,你不要,不要乱来,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金盆洗手,从来都没用在正儿八经的营生上,便是江湖正道,也离不开打打杀杀,冉颜一听见这个词,忙道,“郎君莫要动怒,他脑子有毛病,儿于您赔不是,请您多担待一二。”
汉子上下打量桑辰几遍,一脸嫌弃的将他丢开,“罢了,你一个小娘子还要伺候这么个难缠的,也是艰难,老子头一天做门房便遇见这样的事儿,算我晦气,赶快带他走吧!”
说罢转身进了院子,砰地一声,甩手把门关上。
冉颜松了口气,幸而这个汉子还算豁达,否则惹上这样的人家,被打残了也没处说理去。
桑辰埋头仔细理了理衣襟,抬头看了门匾一眼,小声嘟嚷道,“字倒是认识,可我哪里知道这个胡府是原来的那个胡府……”
他说着说着,察觉身旁冉颜似乎沉寂如死水一般,散发着一种骇人的气息,便悻悻的住了口。
冉颜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她现在深刻怀疑自己在穿越之前智商急遽降低,否则怎么会一而再的失手?误中助手圈套,这会儿又识人不清,说好了用验尸一次交换桑辰烧一次陶瓷,可今日件件事情糟心,都是因为这只该死的兔子!
桑辰也自知有错,讪讪的跟着冉颜和晚绿身后,大雨瓢泼,他身上的衣物被淋的紧紧贴着身体,显露出瘦长的身躯,越发颀长。
三人一路默不作声的走到东市附近,寻了几辆马车,可人家都嫌桑辰浑身是水,怕把车内的毛毡弄湿了,不愿意载。好不容易才寻到一辆驴车,一路颠簸回到周家庄,天都已经黑了。
邢娘等在门口,看见冉颜喜极而泣,有些责怪的道,“娘子可吓坏老奴了!怎的这么晚才回?”
晚绿见邢娘朝她瞪过来,连忙接口道,“这可怪不得我,桑先生迷了路,我和娘子寻了好长时间呢!”
“这是在下的错……请您莫要责怪娘子。”桑辰躬身深深作揖。
邢娘侧身避开,她是个奴婢,怎么着也轮不到她责怪冉颜,只是过于忧心罢了。
邢娘见桑辰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心中恻隐,也就没有出言责怪他,缓声道,“桑先生不必多礼,老奴也是忧心娘子过甚,桑先生淋了雨,还是赶快回家换换衣物吧,莫要染了风寒。”
“那在下就告辞了。”桑辰小心的看了冉颜一眼,才转身离开。
邢娘早已经把热水姜汤备好,回了屋,便立刻催促冉颜去沐浴。
冉颜不让晚绿伺候,却正是合了晚绿的心意,急慌慌的拉着邢娘讨主意,“邢娘,郎君他,把娘子许给了秦四郎!都已经奠雁了!今日若不是又遇上了秦四郎,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什么!”邢娘脸色一变,又惊又气,颤声道,“郎君怎可如此!他昨日过来时,竟是只言片字都不曾透露,当真,当真是狠心啊!”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请自来
邢娘的确极为懂得人情世故,也很会处事,可是却欠缺狠心和手段,平时使点小绊子还成,旁的恐怕就应付不来了,否则也不会任由继室把她们主仆几个欺负到这种地步。(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婚事被定下来,邢娘也没了主意。连奠雁之礼都过了,接下来时间也只有一两个月而已,又能有什么法子力挽狂澜呢!而且冉闻将此事瞒下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打算。
冉颜沐浴完毕,从浴房出来后,就遣晚绿去告诉桑辰,若是陶瓷的胚不易干燥,时间可以缓一缓。
而后,便去看了一下昨日放在一堆的食物,因着放置的时候已经有几样东西生了青霉,再加上阴雨天,已经蔓延了不少,再过一两天生出的青霉应当足够了。
冉颜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背运,随便抓一个,便是梅毒这种难缠的病。而面对这是种传染性极强的病,但凡是个了解状况的医生都不会坐视不管,更可况她有些把握能治好它。
梅毒发病周期长,紫绪的症状已经到了第二期,虽然严重,但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她的发病时间至少也有三个月以上,若是再不加以治疗,转成晚期就大麻烦了,一时死又死不了,活着还受尽折磨。
冉颜皱眉一叹,还有,人群中对青霉素的过敏率为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也就是说,一百个人里,至少会有一到十个会对它产生过敏反应,这个概率是极大的,冉颜现在只能祈祷嫣娘、紫绪和红杏不是这其中之一。
中医……在现代中医是能治疗梅毒,但冉颜以前很少关注这种病症,只隐约记得一些草药,并非是完全的药方,她便根据医理自己给开了新的方子,内服外洗,但愿能起作用。看小说就到八一中文~
“娘子。”邢娘见冉颜又在廊下发呆,便取了一件缎衣过来给冉颜披上,在她身侧跽坐,“娘子可是因婚事烦心?”
“婚事?”冉颜微微挑眉,这才想起了自己被定婚了,瞥见邢娘忧心忡忡,便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凡是都要往好的方面想,秦四郎还是个年轻未婚的男子,家境甚好,总好过被阿耶送给年过半百、有妻有子之人做妾强吧!”
纵使冉颜再不受宠,也毕竟是嫡女,送给人家做妾,是往自己脸色扇巴掌。邢娘知道冉颜的话只是安慰之语,遂苦笑道,“郎君若真如此狠心,我们宁可去投奔夫人娘家!”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等事情无需忧心,我会妥当处理的。”冉颜在心里补充一句,若是逼不得已非得嫁,秦慕生同意不碰她倒也罢了,若是不同意,便只好使药让他暂时不能人道,然后再慢慢寻求脱身之法。不过想来想去,以秦慕生风流的性子,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娘子当真是长大了。”邢娘叹了口气,垂眸道,“老奴知道自己没用,帮不了娘子。”
冉颜见邢娘话似乎还未说完,便没用插嘴,只静静听着。
邢娘道,“在荥阳时,夫人身边的侍婢都是卢夫人拨下,包括老奴也是,四个人中,就属老奴最没用,胆子小,撑不起事,可夫人出嫁时,卢夫人独独把老奴留给了夫人。夫人的苦楚,老奴都看在眼里,但除了对她更忠心袒护,别的什么也帮不上。”
唐朝时,妇人出嫁之后不会冠上夫姓,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世代为婚,主母姓卢一点都不奇怪。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奴仍是没个长进,现在对娘子,除了忠心袒护,还是旁的都帮不上。”邢娘说着,已然恼恨的泪流满面。
冉颜明白,邢娘明明看得清形势,也知道谁好谁不好,可就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应对,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实在憋屈,还真不如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来的轻松自在。
“莫要自责。我说过会保护你们,现在学习医术,挣钱,都是努力使自己更强大。信我。”冉颜面色有些死气沉沉,但那种令人安心的坚定,不容怀疑。
“老奴自是信娘子!”邢娘擦干眼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帖子和一封信件,道,“娘子,这是今晨城中送来的请柬和书信,您看看。”
冉颜接过东西,先翻看请柬,是殷家三娘殷渺渺邀请她参加茶会,信也是殷渺渺所写。
回忆了一下,殷渺渺与她的交情算得上不错了,至少平时话也投机,而殷家在苏州城的地位仅次于齐、冉、严三家,殷家家教森严,教养出的女儿都是苏州典范,谦恭孝顺,温婉贤淑,知书达理,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整个江南道都极具名声。殷渺渺的性情,自然也是极好。
冉颜放下请柬,拆开信,随意看了两眼,果然不愧是典范写出来的信,也当真典范的紧,字是好字,话也是好话,但因着太典范了,反而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冉颜心道,许是人家也确实没把她放在心上。
“殷三娘约我去参加茶会,我该去吗?”冉颜知道,这些礼仪上的事儿,问邢娘准没有错。
邢娘想了想道,“那日晚绿不是说在雅兰舍遇见许多贵女吗?以殷家娘子的才学,雅兰会必是少不了的,她定然知道娘子病愈,才会发了请柬,这事情便不好推脱了。”
“那便去吧。”冉颜纵然性子冷清,可在现代也还是有闺中密友的,到了大唐自然也希望能够寻到一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参加茶会,便是个好机会。
“娘子要小心十八娘。”邢娘提醒道。
“嗯。”冉颜淡淡应道。冉美玉不仅尖酸刻薄,心肠也是狠毒,幸而虽然有些小聪明却没什么太深的心计,否则还真是可怕。
大雨渐渐歇了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恢复到了江南的温婉。夏日的炎热亦被浇去不少。夜幕中,廊上里的灯笼摇曳,能看见院子里的草木被雨水浸润的发亮。
冉颜简单的用完晚膳后,便在廊下看医书。
这本医书是吴修和交给她的,讲得尽是各种病症的脉象。在现在的医界,药方都是密不外传的宝贵之物,医书就更不用说了,冉颜知道,吴修和教授她也算尽心尽力了。
冉颜坐在圆腰椅床上,后面垫了软垫,身上盖着薄衾,十分舒适。这圆腰椅床就像后世的圆腰太师椅,却是没有腿儿的,直接放在地板上。
身侧的小几上放着一盏高丽纸糊成的四方小灯,纤细的乌木框子,四面有绘制梅兰竹菊,还各配了小诗一首,明亮又雅致。
就着廊外的和风细雨,正看的惬意,晚绿却领了两个人回来。
待走近了,冉颜才看清,原来是刘氏和她的儿子周三郎。
那日周三郎被水泡得走了样,冉颜又急着救人,也不曾仔细看他,眼下看来,这孩子生得倒是俊俏,一身深褐色的粗布麻衣,约莫十二三岁,尖下颌,瓜子脸,一双灵动的大眼宛若会说话一般,若不是一直皱着眉头,倒也十分惹人怜爱。
“娘子,刘嫂子早上已经来过许多遍了,您都不在。”晚绿边说边收了伞,把母子二人领上走廊。
距离冉颜约莫七八尺的地方,刘氏拽了拽周三郎,两人一齐在冉颜身前跪了下来。刘氏伏在地上道,“娘子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我们逃难至此,家贫如洗,无以为报,唯有人而已,娘子救了三郎性命,从此以后,我们母子任凭娘子差遣!”
刘氏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轻轻放在冉颜面前,“这是我们母子的卖身契。我们不要钱,求娘子收下。”
冉颜仔细打量刘氏,眼前的妇人虽然已经露出老态,但判断她应该年纪不大,最多三十五岁,举止合度沉稳,身上着的是粗布麻衣,却掩不住她与普通村妇迥异的气质。
“请先起来吧。”冉颜上前虚扶起刘氏,心里却是一阵盘算,她现在很缺人手,多了个忠心的人,也很好。
至于这个孩子,冉颜见他一直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直到冉颜说让起来,他才稍稍抬起身子,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他是不甘心为奴的。
冉颜片刻之间便思忖好了对策,这母子二人,她都要了,只不过首先要降服这个小家伙才行。
正文 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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