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儿定了亲,就不可以跟爹爹出去游山玩水,就要留在家里准备嫁妆了。”何轻语胡乱说了个理由。
“如果定了亲,也可以跟着爹爹出去游山玩水,那语儿愿不愿意和烁儿定亲?”
何轻语抬眸看着何旭然,目光闪烁不定,一咬牙,道:“语儿愿意。”
“语儿,不要勉强自己。”何轻语语气里的勉强何旭然听得出来。
何轻语低头不语,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小茶杯。
何旭然不忍爱女为难,道:“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幸福,你不用急着做决定,若是烁儿不如你的意,爹爹绝不会逼你嫁给他的。”
“谢谢爹爹。”何轻语喜笑颜开,乖巧地给何旭然倒上热茶,“爹爹喝茶。”
“乖。”何旭然笑道。
因昨日徐府为何旭然准备的接风宴,被醇亲王横插一杆给搅和了,所以今日徐府特意又准备了一场接风宴。盛情难却,何旭然带着何轻语前往徐府赴宴。
接风宴上其乐融融,何旭然与徐氏三兄弟相谈甚欢,对徐伃更是赞赏有加,隔屏而坐的徐母和张氏听了约喜不已,看着和徐氏姐妹谈笑风生的何轻语,开心的合不拢嘴。
用过膳,徐母使了眼色给张氏,张氏会意,把何轻语和徐氏姐妹带走,李氏等女眷也回避了。徐母又把徐伃兄弟打发走,方笑着对何旭然道:“何姑爷,语儿快十二岁了,她的亲事,不知道何姑爷有什么打算?”
何轻语曾写信,把徐母想把她和徐伃结亲的事告诉过何旭然,因此徐母一问这话,何旭然就知道徐母是想徐何两家再结亲,不便直言拒绝。何旭然措词道:“岳母大人,娘子在怀语儿前曾去观音庙请愿,后如愿以偿,娘子特意带语儿拜会主持,那主持言道语儿乃是上天赐给我夫妻的麟儿,命中不宜过早议亲,要等及笄后方可许人。”
徐母素信神佛,一听这话,便不再提及给何轻语定亲的事。何旭然暗暗松了口气,那徐伃虽好,可让他把女儿许过来,终是不愿的。
又略坐了坐,见时辰不早,何旭然告辞,坐车回去时,把这事跟何轻语一说。何轻语笑了,道:“爹爹一番话,语儿就可以晚三年才许人了,爹爹好厉害哟!”
何旭然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爹爹我要慢慢挑慢慢选,不急不急。”
何轻语一挑眉,有何旭然在前面挡着,她放心了!回到家中,洗梳沐浴,上床安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何旭然上朝面圣,何轻语在自己家中,睡到辰时三刻方起,用过早膳,带着昨天采集好的雪水,去夏府看夏夫人。自那日她被吓出病来后,就再没见过夏夫人和莞儿,徐母也不许她去夏府,现在她搬回家中,可自由来去,当然要去看看她们。
马车正沿着青石路一路向前,突然一震停了下来。
“怎么了?”采薇问道。
“有人躲避不及,跌倒在车前。”车夫道。
采薇掀开车帘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单薄秋裳的妇人萎顿的瘫倒在马蹄之下,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担心她受了伤,采薇下车走上前去询问道:“这位夫人,可是哪里伤着了?”
“没,没有。”那妇人缓缓站起来,抬头道。
采薇看清妇人的容貌,一声惊呼:“沈先生!”
坐在车内的何轻语听见,掀开车帘一看,站在车前的妇人正是沈燕如,惊喜地问道:“沈先生,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沈燕如身子晃了晃,就向后倒去,还好采薇就在她身旁,扶住了她。
“快把沈先生抬上车来。”何轻语急道。
子衿和缃儿忙跳下车,把沈燕如抬上了车。见沈燕如脸色发青,何轻语一惊,伸手摸了摸沈燕如的额头:“哎呀,好烫!”
“这样的天气,沈先生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子衿皱眉道。
“快调转车头,回府。”何轻语用小锦袍紧紧地包着沈燕如。采薇往车内的炭盆内加了几块银线炭,车内的温度升高了些。
何轻语低头看到沈燕如浓密的秀发仅用一根荆钗挽着,里面还夹杂着许多白发,不由皱紧了双眉,自从八月初写信给沈燕如没有收回信,她就担心沈燕如出事了,而今看来真的出事了。
回到何府,请来大夫给沈燕如诊治。一阵忙乱,喝了药的沈燕如醒转了过来,环顾四周,眼前陌生的一切,让她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喃喃道:“这是哪里?”
“沈先生。”何轻语在床边坐下,亲昵地喊道。
沈燕如盯着何轻语打量地片刻,才迟疑地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用不敢相信地语气问道:“语儿是你吗?”
“先生,是我,是语儿呀。”何轻语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沈燕如扬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容,“语儿越长越漂亮了,先生都快认不出来了。”
“先生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为什么不来看语儿?”何轻语实在太想知道沈燕如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我来京城已有二个月。”沈燕如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一抹痛楚,“只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去安国候府看你。”
何轻语眉梢一动,“先生,赵公子呢?”
沈燕如脸色一变,掀被坐起,道:“语儿,我还有事要办,有空我再来看你。”
“先生,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来南京?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着这样单薄的秋裳?还有,你祖母留给你的绞花白玉镯,为什么不见了?”何轻语伸手拦住沈燕如,连声问道。
沈燕如看着何轻语,欲言又止。
“先生,我爹爹已经从四川回京,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爹爹一定能帮你的。”
沈燕如苦笑,道:“语儿,这事没人能帮我。”
“先生,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怎么知道没人能帮你?”何轻语快被沈燕如给急死了。
“我相公欠了人家一大笔银子,把家业全都典卖也没有还清,被人家追债,不得不背井离乡来京城投靠亲友,谁知道他恶习不改,依旧进赌场赌钱。我婆婆被气得病倒在床,今天早上我去典当冬衣,指望换点银子给婆婆请大夫看病,谁知刚一出来,他就把那点银子抢走了。”家丑本不愿外扬,可转念想到赵母还卧病在床,沈燕如就顾不得再隐瞒。
听完事情原委,何轻语摇头叹气,这个赵智仁真是太不争气了。让沈燕如留在府中休息,打发府里的人去接赵母和找赵智仁。
赵母很快接了来,安置在客房内。可去找赵智仁的下人却没有带回人,隔着门帘,下人禀报道:“小姐,赵公子在赌场被人打死了!”
何轻语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小姐,赵公子在赌场与人争执,被人打死了。”下人重复了一遍。
“死了!是什么人打死他的?人可抓到了?”
“打死赵公子的是饶奎,他是应天府的检校,与安国候府的徐三爷是连襟。他打死人后,就扬长而去,无人敢拦。”
徐璜的连襟,那不就是饶紫云的爹!何轻语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起的争执?”
“据说是因为赵公子怀疑饶奎赌钱时出老千,骗他的钱,就去找饶奎算账,饶奎不承认出了老千,两人当街扭打起来,赵公子就被饶奎几拳给打死了。”
这个赵智仁!何轻语一阵头痛,这下要怎么办?
“小姐,这事还要管下去吗?”子衿试探地问道。其他几个婢女也都露出询问之色。
“当然要管下去。”何轻语看了子衿一眼,知道她的顾忌,“就算他是应天府的检校、三舅舅的连襟,但是杀人还是要偿命的。”
“小姐,奴婢觉得这事还先和老爷商量一下为好,就算要管,也该请老爷拿帖去报官,这样那些官吏才不敢不抓人。”一向不多话的绮儿突然插嘴道。
何轻语点头道:“绮儿说的对,让爹爹出面,才能事半功倍。”
绮儿微微一笑,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何轻语起身道:“爹爹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前面等着,这事耽搁不得。”
“什么事耽搁不得,要劳我家语儿亲自去前面等着。”何旭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婢女掀开门帘,何旭然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朝服,穿着家常的藏青色锦袍。
“爹爹。”何轻语迎上去,拉着他的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何旭然听得脸色一沉,传了他的长随何丁进来,吩咐道:“拿我的帖子去报官。”
何丁领命自去。
“爹爹,这事我要怎么跟赵老太太和沈先生说啊?”何轻语为难的道。
“这事瞒不住,你跟沈先生就实话实说。至于赵老太太那里,瞒过一时是一时,先别告诉她。”
何轻语抱怨道:“沈老先生的眼光真差,选了个这么不上劲的东西给沈先生,害得沈先生吃尽苦头。”
“我去跟你三舅舅打声招呼,免得他不知原委,还以为我们要和他连襟过不去。”何旭然起身道。
“还是爹爹想得周全。”何轻语送何旭然出门后,就去看沈燕如,把赵智仁被人打死的事告诉了她。
沈燕如听完,“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双眼翻白,身子向后一倒,就昏死了过去。何轻语见状,后悔不已,掐人中,灌汤药,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救醒。
“语儿,这事不能告诉我婆婆。”
“我是不会告诉赵老太太的,只是……”何轻语皱眉,“只是赵公子许久不回,老太太问起,总要有个说法才行。”
沈燕如想了想,道:“就说他去给别人当西席,要住在东家那里,暂时不能回来。”
“这样可以吗?”何轻语觉得赵母不会相信这个理由。
“还能怎么样。”沈燕如苦笑,“人已经死了,不可能长久瞒下去,我婆婆迟早会知道的。”
何轻语叹了口气,在这件事上她也没什么可以劝沈燕如的,毕竟赵智仁也有错。
因为何旭然的关系,饶奎很快就被抓进应天府大牢。饶奎被抓,饶家的人连夜寻找门路救人。饶紫云的两个兄长去找平时那些交好的衙门兄弟,打探消息。饶陈氏则去徐府找陈氏,徐璜已知详情,不愿与饶家有所牵连,让人把她堵在了门外。进不了徐家门,饶陈氏只得去陈家,谁知陈府也是大门紧闭,任她怎么敲门,也无人相应,显然也早已经知道消息。
饶陈氏求救无门,只得哭哭啼啼返回家中。饶紫云的两个兄长也无功而返,一家人面面相觑地坐在灯下,万分的不解,这赵智仁是什么来头?怎会让应天府上门抓人,让徐陈两家避而不见?
一夜难眠的又何止饶家人,沈燕如守着昏睡的赵母,垂泪到天明。清晨,不顾何轻语的劝阻,避开赵母,一身缟素的在何家的下人陪伴下,前往应天府。
饶奎依仗着徐陈两府之势,在那一带横行霸道,这次他被抓,以前那些被他欺压的苦主们,也纷纷递状纸上告。应天府一件件查实,这饶奎罪行昭彰。大汉律》,官吏犯法,从重处罚,应天府当场依律判饶奎秋后处斩。
饶陈氏闻讯顿时晕厥了过去,饶紫云一边照顾母亲,一边让两个兄长去查沈燕如的底细。在得知沈燕如住在何家后,饶紫云怒不可遏,“原来是何轻语这个贱人在搞鬼!难怪姨父不肯帮我们。”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饶家的人全都和饶紫云一样的想法,他们不认为是饶奎作恶多端才会有此一报,而是把所有的责任全赖在何轻语身上,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她好看。而何家与饶家也因此结怨。
第十八章
夜已深,风亦寒,大雪纷飞,何宅内外寂静无声,只有大门外悬挂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烛光。从何宅的后门忽然闪出一道矮小纤细的黑色身影。那道身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快速穿行,最后停在了汾阳王府的右边侧门。屈指有节奏的敲了敲木门,门“吱”的一声打开,门房探头出来查看,黑衣人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块精致的银牌晃了晃,门房见了,立即放她进去。
王府书房内,雕花铜炉内银丝炭烧得通红,屋内暖洋洋的,身穿丁香色绣银莲纹圆领锦袍的言庭羲正和齐先生在对弈。
黑衣人站在门外道:“十七求见将军。”
“进来。”言庭羲将手中的棋子抛进棋盒。
黑衣人走进书房,行礼道:“十七见过将军,见过齐先生。”
“你大晚上的赶过来,有什么事?”齐先生开口问道。
“十七在小姐身边已有三个多月,有些事情,十七觉得应该当面禀报给将军和先生听。”
言庭羲眸光微沉,道:“你说。”
“这三月来十七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小姐每天辰时起床洗梳……”十七把何轻语每天的起居说了一遍,尤其是近三四天的事情,更是详细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