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婧儿含笑带羞,莲步轻移,上前跪在太后面前。
“起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拉起傅婧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眸光微闪,“是美人儿,不过这容貌哀家瞧着有几分眼熟。婧儿啊,哀家以前可曾见过你?”
“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女今日是第一次晋见太后娘娘。”傅婧儿柔顺地回答。
齐婉凝笑道:“母后,您瞧着她眼熟,是因为她的容貌和汾阳王妃有几分相似。”
“你这么一说,倒真是如此。”太后笑盈盈地看向何轻语,“汾阳王妃,你也赖瞧瞧,这个婧儿就像是你妹妹。”
良妾称嫡妻也称姐姐,太后口中这妹妹会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何轻语看了眼那个容貌与她有三分相似的傅婧儿,微微垂睑,眸光微凝,寒光闪过,起身道:“妾身母亲只生妾身一人,妾身福薄,没有这样的姐妹缘。”
不管太后是不是要把傅婧儿指给言庭羲,何轻语都暗示她绝不会同意让人进府唤她姐姐。众命妇身为嫡妻,没有一个原因要这样的妹妹,感同身受的微微颔首。
太后神色不改,正要说话,齐婉凝却先开了口:“母后,汾阳王妃是一品外命妇,这傅家小姐的父亲只是个五品官。”
这话说的直白,挑拨之意太过明显。太后脸色一僵,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何轻语深知辩解的话不能说,倘若她说没有嫌弃傅婧儿,愿与傅婧儿做姐妹,太后就会顺势将傅婧儿指给言庭羲,到时就称了她们的心,如了她们的意。何轻语冷冷一笑,抿紧双唇,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摆出清者自清的姿态。
傅婧儿低头不敢言语,太后、丽妃、汾阳王府,她一个都得罪不起,何况她也无意给汾阳王当姬妾,放羊王妃的悍妇之名,南京城内人尽皆知,如今还有谁敢进言家门?
“妾身以为当官只要能为皇上分忧,就都是好臣子,这官大官小也不必那么在意的,只要用心当差,自会晋升。”东瓯王妃笑,“太后娘娘,妾身这么说可对?”
“东瓯王妃所言有理。”太后盯了齐婉凝一眼,不该插嘴的乱插嘴,这后宫是要好好整顿整顿才行了。
这时,一个女官走了过来,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和诸位大臣已经到杏园,请太后娘娘移驾。”
“别让皇上他们久等,我们过去吧!”太后欣然起身,傅婧儿的事就此揭过,再无人提起。
太后在前,两妃相伴左右,众女眷随后,沿小径逶迤前行,去往杏园。杏园内种有近百株杏花,三月正是杏花花期,满院繁花绽放,花香怡人。在院中人工开凿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杏树依水而栽,清水绕着杏树,岸上花朵,水中花影,各显芳姿。在小溪的两边还依势建有精致的长廊和水榭,更添雅趣。
天顺帝身穿明黄色龙袍,金冠束发,袖手立于长廊上,见太后率众女眷缓缓来,薄唇微扬,看到了人群之中的何轻语,眼中一亮。见何轻语身穿月白色绣杏花宫装,人清雅如月,俏脸上淡妆匀粉,纤纤细腰不盈一握,风姿绰约,飘逸如仙。
“母后!”天顺帝笑着迎上前去。
“劳皇儿久候。”太后笑着把左手伸给了他。天顺帝扶着太后的手,众女眷向他行礼。众男子向太后行礼。
“平身!”天顺帝道。
“免礼!”太后抬了抬手。
在天顺帝身后那群人中看到谢柘,何轻语不觉得意外,谢柘今年已有二十四岁,还未娶妻生子,谢朱氏早就盼着他早日成亲。虽然今日群芳宴,谢朱氏因在外地没能赶来参加,不过谢柘要是能相个娘子回去,谢朱氏肯定乐见其成。
可在那群人里看到呼延寒衣,何轻语就感到非(…提供下载…)常诧异,他不是要娶蒲莎为妻,为何还在这里出现?难道他要享齐人之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天顺帝等人在东杏榭就座,太后领女眷去西杏榭,两榭相距数米,中间由平桥相连。
今日群芳宴上的十二道菜肴皆以花为名,牡丹汤、桂花鱼、荷叶蒸鸡、桃花鱼肚、玉兰豆腐、饯百合、梨花虾仁、杏花栗米羹。。。。。。造型精致,菜香四溢。觥筹交错,丝竹声声,暖暖的春风一吹,就不醉人人自醉。
“呕!”菜刚入嘴,齐婉凝掩唇作呕吐状。
“这是怎么了?”太后不悦,沉声 问道。
“母后,这菜有股腥膻之气,妾身闻着难受。”齐婉凝难受的皱紧双眉,话刚说完,又“呕”地一声,将先前吃的糕点全吐了出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着了凉?”和子关心地问道。
齐婉凝胃里难受,紧紧地抓着衣襟,不住地干呕。宫女上前递帕子。
“丽妃娘娘许是害喜了。”有人轻声道。
太后一听这话,道:“快去那边把呼延大人交来。”
“妹妹月信来了没有?”和子问道。
齐婉凝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接宫女递来的帕子净面,听她问,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天顺帝和呼延寒衣一起过来了。
呼延寒衣为齐婉凝诊了一会脉,道:“恭喜太后、恭喜皇上,恭喜丽妃娘娘,是喜脉,丽妃娘娘已有一个月身孕。”
此语一出,太后喜出望外,笑容满面,天顺帝子嗣艰难,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她烦忧许久,今日总算有喜讯传来,真是老天保佑。
天顺帝是第一次当父亲,颇有些欣喜,道:“婉凝,你今后就别出来走动,好生在宫里调养身子。”
“妾身谢谢皇上关心!”齐婉凝面泛红晕,娇羞地微低头,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幸福笑容。
众女眷上前来恭喜三人。东杏榭的官员们闻讯,也过来恭喜三人。折腾了一番,重新入座。
“皇儿,丽妃身怀有孕,就不要在这里坐着吹风了,你陪她一起回宫去吧!”太后慈祥地笑道。
天顺帝迟疑片刻,看了一眼何轻语,见她并没有看着这边,而是侧着身子跟博陵王妃说着什么,眸光忽沉,道:“母后,朕送婉凝回宫,一会再过来。”
太后知道天顺帝是为谁要再过来,道:“这里有哀家和淑妃,你就多陪陪丽妃,别过来了。”
“母后。”天顺帝笑,“朕这冰人总不能只当了一半就不当了。”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她本想借着丽妃有孕这事,让天顺帝改变主意,不要再执着于何轻语,可现在看来,这子嗣也比不上何轻语。
“母后,那妾身就随皇上回宫了。”齐婉凝用手撑在腰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等帝妃出了西杏榭,宴会继续。
第十八章
酒过三巡,群芳宴重头戏上演。女出题,男作答,联诗做对。男在桥东风度翩翩揖手行礼,女在桥西羞羞答答屈膝还礼。抬头看去,男的儒雅俊俏,女的明艳动人,各自欢喜。
事不关己,何轻语乐得在一旁倚栏看戏,戏没看多久,淑妃和子走了过来,柔声唤道:“汾阳王妃。”
“淑妃娘娘。”何轻语起身,眉尖微蹙,这后宫两妃搞什么名堂,轮流来找她麻烦,真当她好欺负是不是?
“汾阳王妃,请坐下说话。”和子在栏边坐下,客气地笑道。
“谢淑妃娘娘。”何轻语向左退了两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轻抚着长裙,缓缓坐下。
“其实我早就想跟王妃说声抱歉,却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今日,我要代百惠跟王妃说一声对不起,请您原谅她的无礼,她所作所为都是因为我。”和子开门见山。
何轻语愣了一下,“娘娘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那年我从东瀛来大汉,在街头,王妃被百惠擒住,王妃可还记得?”和子问道。
“哦,娘娘是说那件事。”何轻语苦笑,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想不记得都很难,“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是啊,很多年了。”和子轻叹一声,眸底露出几许哀伤,“百惠墓上哦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如今已是白骨一堆,前尘往事都已烟消云散。”
“娘娘,死者长已矣,生者自珍重。”何轻语安慰她道。
“今天是百惠的生忌,也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那年她九岁,我八岁。”和子凝视着水榭外面的杏树,忆起往事,神色恍惚,“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一刻都不愿分开。我们渐渐长大,我要来大汉和亲,她父亲要她嫁人。我无力抗争,只能不辞而别,来了大汉。她不肯放弃,千里迢迢追随我而来,最后客死异乡,而我将永远活在愧疚之中。两个女子怎能相恋,落到这种地步,是老天对我们的惩罚。”
何轻语惊愕地看着和子,交浅言深,她没想到和子会跟她说这么隐私的事,环顾四周,还好没人注意到她们,不过站在一边的绮儿和二十二满脸尴尬,这禁忌之恋,能接受的人少之又少,只怕她们俩人听都没听过两女相恋的事,轻叹一声,道“淑妃娘娘。。。。。。”
“王妃,你不必指责我,我知道我们错了,我们不该相遇,更不该相恋。”和子打断何轻语的话,沉声道。
“我没有要指责你,感情的事无关对错,真正的感情,发自于内心源自于真情,只要是两情相悦,对方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和子呆怔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何轻语,“你认为我们没有错?”
“一份真挚的感情怎么会有错呢?”何轻语微微一笑,“淑妃娘娘,这里人多嘴杂,有些事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和子嘴唇微微颤抖,这么多年,凡事知晓这件事的人,都是面带不屑和鄙夷,今天居然有人说她没有错,让她百感交集,眼中泛起了泪光,“谢谢你,汾阳王妃,谢谢你!”
“妾身不过陪娘娘上了一会子花,不值得娘娘道谢。”何轻语眸光微闪,淡然笑道。
“王妃,那天街上那么多人,可百惠却偏偏抓住王妃,我想这也是一种缘分。”和子拿着丝帕按了按眼角,“所以我愿意把我和百惠的事告诉王妃,我相信王妃不会伤害我,更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也请王妃相信,我是不会伤害王妃的。”
“谢谢娘娘如此信任妾身。”何轻语扯了扯嘴角,若是用刀驾着也教缘分,那定是一份孽缘。
“王妃和王爷是两情相悦吗?”和子问道。
“结发为夫妻,自当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我知道我所说的,王妃不会轻易相信。我会让事实告诉王妃,我不但不会伤害你,我还会帮你。丽妃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不会再有空来找你的麻烦。”和子眼中露出几分犀利的精光,站起身,拢了拢鬓发,妩媚一笑,艳色倍增,“皇上来了!”
何轻语回头看去,天顺帝在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由长廊那头走了过来,他换了身深紫色绣祥云纹织锦长袍,在春日的阳光照映下,更显得器宇轩昂,容光焕发。
和子笑盈盈地迎上前去,何轻语微微眯了眯眼,起身走到东瓯王妃身边坐下,笑问道:“王婶,可挑到满意的人选?”
博陵王妃笑着插嘴道:“她挑花眼了,看着这个不错,瞧着那也好。”
“你还不是一样,还说我。”东瓯王妃白了她一眼,“哎呦,这太多选择其实也挺麻烦的。”
“那个傅小姐站在那里干什么?”何轻语见傅婧儿一人站在桥这头,对面却没有人,奇(…提供下载…)怪地问道。
“她出了个上联,没人对得出来。”东瓯王妃笑道。
“是什么上联,这么厉害?把大汉的这些饱学之士都给难住了?”何轻语从荷包里掏出腌制的杨梅,含在口中。
“我没听明白,光听着这湖那湖的。”博陵王妃皱眉道。
郭兰汀噗嗤笑出声,道:“王婶,她说的是‘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
“你听听,不就是这湖那湖,搅得我脑仁都痛。”博陵王妃按着额头道。
何轻语掩嘴将杨梅核吐出了,笑道:“这联是挺难对的,也难怪那边对不出来。这位傅小姐的学识还真不错。”
“哼,女子无才便是德。”郑亲王妃冷笑,“仗着读了几本书,就在这里卖弄文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何轻语见郑亲王妃斜着眼睛看着她,便知她是在指桑骂槐,挑眉一笑,懒与她做口舌之争,只当聋子没听到狗叫。
因为一直无人对上傅婧儿出的对子,她孤零零地站在平桥上,神色显得有些落寞,微微垂下眼睑,抿紧双唇。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天顺帝走上桥,朗声道:“观御碑,持玉杯,玉杯碰御碑,余悲玉杯。”
傅婧儿脸上的笑容有惊喜,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就像郑亲王妃所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果今日无人对出下联,那么别人不会称赞她的才学如何好,只会说她没有分寸,自以为是,骄纵无礼,没有家教。
“皇上和傅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