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昔看着手中的卷纸,大略读了一遍,心中已有了分晓。再看别人,大都在仔细阅读题目,有几人摇头晃脑的盯着题目轻读出声。李昔撇了下嘴,这算学又不是诗文还能读出什么韵味不成?她的目光又落到李雪嫣,见她轻蹙着眉头,似有千难万难。
见李昔看她,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李昔轻轻一笑,扬了扬眉毛瞪了回去。
正在两人目光擦出火花之际,只听得王孝通道:“阅题已毕,开始答题。”
见众人开始拿笔做答,李昔才回转过目光到卷纸上。【今有牛、马、羊食人苗。苗主责之粟五斗。羊主曰:“我羊食半马。”马主曰:“我马食半牛。”今欲衰偿之,问各出几何。】大概的意思是说:“有牛、马、羊吃了别人的青苗,苗主人要索赔5斗粟。羊主人就我的羊吃的只是马的一半,马主人说我的马只吃了牛的一半。现在要按这个比率赔粟,问每人各出多少?”
李昔轻扯了嘴唇,这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不过是算赔率。
只是,如果现在把答案写上去,那余下的人就不用再答了。可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樱桃宴?她没有这个兴趣。
她提起毛笔却不落下,而是别过头去看那喻文堂外几株开满了花朵的玉兰树,那莹白厚密的花朵似一只只洁白的冰雪盏,看着挤挤挨挨地热闹,却这样冷清清地绽放在夏日里……
王孝通见她沉思,便自案几而起,缓步到她的身边,低声道:“可是觉得有些难度?你只管做来,错了也无妨。”
李昔忙回神应道:“是。”
王孝通点点头,转身去看其他的学生。
李昔不好不下笔,只好找了一张草纸,列了式子,三下五除二,便求得了答案。这时,已有人陆续将卷纸递了上去,李昔这才将答案抄在卷纸上,起身交递给李泰。
李泰接了卷纸却不看答案,而是一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很好!”
李昔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什么我很好?!简直莫名其妙嘛。
她欠了欠身子,返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途经李雪嫣的案几,见她脸色极为难看,不知她又在发什么疯。
李泰翻看了一遍卷纸,将它们递给王孝通,由他来做最后的评判。
王孝通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点头笑道:“太学院高历行,算学院李昔。两人的答案正确,高历行早于李昔交卷,这次是高历行胜出。”
一个中等身材的少年站了起来,难掩脸上的兴奋,向魏王、王孝通各施一礼,又对着在座的学生拱了拱手。
李泰自打将卷纸交给王孝通之后,将目光一直放在李昔身上。唇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待听到太学院的高历行拿了头名后,他那对明亮的黑色眼瞳中,闪烁着异常古怪的光亮。他双目陡然眯起,冷哼一声,手指用力敲了书案一下,发出“铛”地一声脆响。
这个响声在寂静的堂内显得极为清脆,甚至使正在拱手拖礼的高历行僵在当场,不知李泰何意。
李泰起身,冷冷地抛下一句:“今日到此为止。散了吧。”
众人不知李泰为何突然变了脸,慌忙起身施礼恭送。王孝通却拿着卷纸皱着眉毛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众人起身离去,李昔方才站起身来,慢慢走出喻文堂。
李泰脚步急促地走出国子监,上了那辆豪华马车。却不叫马夫赶路,马车停在国子监门口好一会儿,他才从里面探出头来,低声对随侍说了几句。只见随侍点头,转身复又进了国子监。
不一会儿,随侍从国子监出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李泰。半晌,马车内传来他低低地的声音,马车缓缓地离开国子监。
【注:玉兰树一年中最多可以花开六季,并非只有春天才开。】
【第011章】探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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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喻文堂就看见李汉忠脸色郁郁地站在门口。听到动静,他朝李昔一礼道:“少爷出来了。”
李昔点头,打量了他一眼,也未多问,随他出了国子监。
“姐姐回去了吗?”刚上了马车,李昔没见着李雪嫣的身影,便掀起车帘,向坐在马夫身边的李汉忠问道。
他抿了下唇,回道:“大小姐下午没课,先回去了。”
他是服侍大小姐的人。李雪嫣先回去了,而他还在等自己……回想到刚才他的那副表情,李昔轻笑,怕是这位大小姐又向他发了脾气了。
明知道自己同她一样是个女子,身份还不如她尊贵,她怎么对自己还有这么深的敌意呢?真是奇怪。李昔摇了摇头,为了这种人伤脑筋,那才是傻瓜。她放下车帘,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嘴里轻轻哼着:“……潇洒走过条条大道。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
*****
李雪嫣面色如水,步履匆匆。身后的冬青、夏红走几步还要小跑几步才能跟得上她的步伐。
傻瓜也能猜到她的心情不好,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她的霉头。
两个丫头一律屏声静气,蹑手蹑脚地紧随在她身后,沿着东西走向的甬道,过了花厅,芳院,在一处园子的墙外站了下来。
冬青不由张望,白墙黑瓦檐,几棵高大的槐树隔着墙窜长出丈余高。西南的角门半开着,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粗使婆子在打扫。
是清园。
冬青与夏红有些茫然,不知自家小姐站在那里为了何事。夏红看了李雪嫣一眼,便要进去喊人,这时,角门“吱呀”一声就全打开了,有婆子出来行礼:“哟,大小姐您来了。”
李雪嫣看也没看那婆子一眼,冷哼一声,直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夏红赶忙退了回来,与冬青跟了上去。徒留下不明所以的婆子独自发呆,不知刚才自己哪里昨罪这位小姐了。
李雪嫣在府里后院转了好一会儿,感到有些累了,方才回了芳园。进了屋,她直接叫了冬青给她更衣。
夏红刚才弄巧成拙,此时更不敢大意,亲自去沏了杯茶。
李雪嫣换了衣裳坐到临窗的绣墩上喝了一口,表情微怔……
冬青从小厮那里接过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发现早上给自家小姐准备的黄色衣裙还平整的躺在里面,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李雪嫣,对着神色有些紧张的夏红悄悄招了手,两人一同出了内室。
******
李昔下了马车,便与李汉忠告辞。
清山、清平是李昔的两个小厮,此时已等在门前,见她下了车,马上迎了上去。
自打李昔进府,与这两个小厮从未正面接触过。李雪嫣身边全是伺候的丫头,而她则是有丫头、有小厮。李昔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两人,耸耸肩,这些对她来讲都无所谓。不过是为了掩饰她身份而配的。
“清平,你去府门候着,若是见了父亲回来,便马上来告诉我。”李昔吩咐道。
清平应声而去。
李昔则带了清山往老夫人的屋子去。
“……那就好,能得王博士的赏识,你父亲脸上也有光。”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
许妈妈笑道:“大少爷看着就是个聪明的。老夫人您真有福气,大小姐与大少爷都是国子监拔尖儿的。哪家的孩子能比上我们的府上的?”
老夫人眼角含笑,嘴上却道:“倒是你人老皮厚的,连这话也敢出说口。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过是高山一隅,怎好自夸?”
许妈妈听着却有些不以为然。
李昔恭谨地站在屋子里,一一回了老夫人的问话。
“你一直都没有去看姨娘吧?”老夫人端起茶杯,杯盖抹着茶叶,突然问道。
“孙儿没有去过,一直在书房里看书。”李昔一怔,忙道。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点头道:“有时间去看看也无妨。我让她帮我抄经书,也是为了她好……”接着,她微叹了一口气,“见着她的时候,你就代我告诉她,若是经书抄得好,倒也不用总拘在梅院。”
这‘抄得好’三个字颇耐人寻味。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这尺度如何把握?在这高门大宅里,也只有面前的这位老夫人才有权定夺。难道她是想……
李昔道:“是,祖母。”
见老夫人眉宇间有些倦倦地,李昔便要告退,老夫人也不留她。只嘱咐了几句,勤学、不可自满之类的话。
走过抄手游廊,李昔停在了岔路口,各左去是清园,往右便是去梅院。
她对这个姨娘不是很了解,只知她如天下母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毕竟没有之前的记忆,李昔有些担心在她面前露了马脚。可一想着老夫人的话,她怎么也得走上这一遭。
“先去梅院。”李昔对清山道。
清山应声,引着她往梅院而去。
“姨娘,大少爷来了。”平儿见了李昔,欢喜的叫道。
竹帘一挑,英娘笑着呵斥道:“叫得那么大声做什么?没个规矩。”
又向着李昔一福身,“大少爷。”
这让李昔很不自在,忙扶她起身,“姨娘这是做什么?”
“按规矩理应如此。”英娘拍拍她的手,拉着她进了屋子。
平儿见了抿嘴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向外奔去。
见英娘谨小慎微的样子,李昔心里并不好受。这古时候的妇女真是一点地位也没有,若是妻倒还罢了。“娘……”她从心里由衷地叫了一声。
“又叫娘,进府前娘是怎么对你讲的。你又忘记了?”英娘嗔怪道,可心里却比蜜还甜。叫这一声‘娘’,便是自己的亲儿。
她宠溺地抚了抚李昔的头,又微皱了眉道:“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老夫人可知道?”
李昔点点头,把老夫人的话告诉了她。英娘的脸上淡淡地看不出表情。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老夫人难道不是在变相的解除禁足吗?
李昔扯了扯英娘的衣袖,“娘——”
见李昔脸上的担忧,她笑道:“放心,娘知道怎么做。”
李昔点点头。
英娘见她衣领处露出一小段红绳,知道她把玉瓶坠戴着了,便放下心来,“昔儿,长安不比任城,你一向很有主见,但也要学会审时度势。能大能小是条龙,只大不小是条虫。娘说的话,你要记住。”
是担心她出去惹祸吧。见李昔点头应下,她轻叹道:“若无事,以后还是少来娘这里。别让人轻瞧了你。”
一切皆因她是庶出的,李昔听了有些心酸,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姨娘,快让大少爷喝梨子水吧。”平儿端了一盅玉白的小碗掀帘进来。
英娘望着平儿,眼里满是赞赏,对李昔笑道:“瞧我,只顾着与你说话,倒忘记了给你端上这个。亏得平儿想着。”
李昔望着透亮的梨肉、莹白的银耳甜水,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啜着,只觉得那清清甜甜的味道是那么的绵长,一直落到心里头。
“好不好喝?”平儿笑呵呵地望着眯着眼睛喝着银耳梨子水的李昔。
李昔笑着点头:“好喝!平儿,谢谢你。”
平儿一怔,望向英娘,后者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
【第012章】夜惊魂
第012章夜惊魂
李昔放下碗,见英娘温柔地望着她,似有一股暖流自心田流过,笑道:“娘,您的经文抄得怎样了?”
英娘看了一眼平儿,平儿会意,将抄了一半的经文递到她的手中。
“娘,您的字写得真好。”李昔由衷地赞道。
平儿“扑哧”一笑,“大少爷自从进了府,不仅转了性子,连这嘴巴也变得甜了。”
英娘的眼中闪过一抹异光,很快将它掩饰下去,笑道:“你这孩子,打趣起娘来了。平儿,你且拿了纸来,让大少爷在上面写几个字给我瞧瞧,听说这几日你天天在练字,也不知道你进步了多少。”
平儿闻言一怔,见英娘态度坚决,只好拿了纸笔过来。李昔也未作他想,提笔抄了一段经文。
平儿在一旁看着她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洒脱,有几分女子的婉约,又有几分男子的飞扬,心中不由一颤。
小姐她从小就当男儿教养,擅马爱武,最不喜的便是读书,更别说是练字了……
平儿抬眼望着英娘,只见她面色平平,看不出任何表情。
古时代讲究“字如其人”,她的一手颜体字,虽称不上大家,却也写得十分端正,流畅,有韵味!
经文抄了几段,李昔双手递给英娘:“娘,您看看有没有写错的。”
英娘看了一遍,一字不错。
经文繁复,有些字极为晦涩,她却将字的间架结构写得这么好,这让英娘微微有些吃惊,若没有个三年五载是达不到这种水平的。
这时,清山在帘外禀报,清平过来回话了。
李昔没想到清平能找到这儿来,便向英娘道,想是父亲回来了,自己还要与他商量上国子监的事情,先要走一步了。英娘忙催促她去办正事,以后得了机会再过来。
平儿送了李昔出了梅院,回来见英娘呆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那张写着经文的纸若有所思……她动了动嘴唇,将心中的疑问咽了下去。英娘是大少爷的母亲,孩子的变化怎能逃得过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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