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睡不着觉,她索性打开灯,抱着书看了起来。
这回,再看到扉页上的那几句话时,蒲英终于想起了它的出处!
那是中国*的早期领导人——瞿秋白烈士,在临刑前饮断头酒到一半时,随口吟诵的句子。
“人之公余,为小快乐;夜间安眠,为大快乐;辞世长逝,为真快乐。”
吟罢酒毕,瞿秋白缓步走出亭子,手执香烟,神色自若,沿途低唱着《国际歌》和《红军歌》。
到达刑场之后,他自行找了块空地,盘足坐下,微笑说道“此地甚好”,示意行刑者正面开枪,从容就义。
这个故事,是冯垚讲给蒲英听的。她也因此知道了,瞿秋白是冯垚最崇敬的文人和革命者。
在《大江东去》这本书里,冯垚曾经详细列举了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开始长征后,留在苏区的军队和地方干部中出现大量叛徒变节者的情况。可以说那是继大革命失败后,*党史和军史上第二个叛徒辈出的时期。
不过,他也重点介绍了好几位被俘后坚决不投降而英勇就义的烈士,瞿秋白就是他着墨最多的人物。
可是当年,蒲英在读到这一段时,也说出了自己和很多人都有的、对瞿秋白的不同看法。
这位*的早期领导人,虽然在行为上没有变节,但是他在狱中写下的《多余的话》一文,却暴露出了他软弱和消沉的一面。甚至在动乱的年代,有人牵强附会、曲解文意,将瞿秋白打成了“叛徒”。
蒲英虽然承认瞿秋白不是叛徒,但她对他在文中流露出的迷茫和怀疑,还是有些看不起。因为她更崇拜那些始终无比坚定,临刑前怒斥敌人、大义凛然的革命者。
冯垚却不这么认为。
为了让蒲英能更好地理解瞿秋白的情操境界,冯垚介绍电影《秋之白华》给她看。
那是一部为了迎合现代年轻人口味而拍摄的红色偶像剧,主要是从杨之华的角度来叙述她和瞿秋白的爱情故事。
电影画面唯美,演员外形养眼,演技自然清新。
蒲英那时还是个小女生,把它当爱情剧,津津有味地看完了。
看后的观感就是——瞿秋白真是个好情人,秋白和之华的爱情也很美好。
冯垚听了不禁大摇其头,女孩子头脑里就只有言情。
他叹着气,一条一条地给蒲英剖析着——电影中对瞿秋白的性格是怎样刻画的。那些事件又反映了主人公什么样的思想境界……
其实,蒲英是和他开玩笑的。
电影虽然不是真实的人生,但她也由此了解了瞿秋白的人生轨迹和性格特点,特别是在那个残酷的年代里他在党内斗争中的无力和疲惫感。
此刻,蒲英回忆着和冯垚在观影后的那些讨论,当时依然懵懂的理解,现在因为境遇的相似,渐渐对瞿秋白的文章起了共鸣,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再重新翻看书中冯垚关于瞿秋白和那段历史的描述,蒲英终于明白了冯垚想传达给自己的意思——光明磊落的灵魂。不应害怕接受历史的审判!公道自在人间!
另外。她也想到了。冯垚在外面现在一定是在竭尽全力地营救自己——就算自己已经和他分了手,但他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却永远不变。
蒲英有些酸楚又有些欣慰——虽然自己和冯垚分隔两地,不能相见。但两人的心灵还是相通的。
这样的认知,让蒲英不再颓废,也不再绝食了。
她对于调查组的指控,依然坚决否认,只是每次都会从容地重复着当初的解释,不再暴躁发脾气。
调查组的人反反复复地询问,却也问不出新的东西,反而没了耐心,只好把功夫花在了外围调查上。
蒲英的提审减少了。但她可并没有闲着。
虽然每天只有三次、一次半小时的放风时间,但她会抓紧这段时间充分锻炼——做操、跑步、打拳,总之不让自己的复健停顿下来。
陪伴她的女警,还有调查组的人,对这个女兵遇到这么大的事还能安之若素的心理素质。对她比那些历经宦海沉浮的高官们还要沉稳淡定的表现,都暗暗称奇,也暗暗佩服。
来探视的梅骅骝很快注意到了蒲英的精神和身体变化。
听到他描述的蒲英的最新情况后,冯垚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蒲英的精神不崩溃,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冯垚坚信一切总会水落石出的。
但他也知道,必须采取行动,不能任由事态慢慢发展。因为像这样的大案,最快也要一两年才能结案,蒲英的青春好年华绝不能就这样消磨在半拘禁的状态中。
特战旅之前一直在给蒲英争取上军校的保送名额,只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和开学时间已经过了,不太容易办。
这次她又被隔离审查,几家本来在考虑特例接收她的军校单位,立刻拒绝了特战旅的申请。
冯垚很了解蒲英,知道她的人生目标,绝不是仅仅站起来,就足够了。
她一直都希望能进军校深造,一直都希望能成为真正的军官,一直都希望和他并肩而立。
冯垚对她也是这样希望的,所以他同样不能容忍这个案件会耽误蒲英那么长的时间!
为了蒲英的前途,冯垚开始四处奔波。
他先是找到阿哥了解蒲英出任务的详情。
阿哥把能说的都说了,甚至一些比较秘密的事情,也都告诉了冯垚。其实他一直也在向上级请示,希望国安部的领导能出面为蒲英作保。但是因为军队和地方不是一个系统,这个层面操作起来还是有点困难。
不过,冯垚从他告知的信息里,很快就确定了一个对蒲英很有用的信息。
两天后,正在家中休息的中央警卫局副处长——齐桂林大校,开门迎进了一名陌生的年轻军官。
他自称冯垚,说是西藏国安的索朗达杰介绍他过来的。
齐桂林请他坐下后,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首长三个多月前,曾在西藏遇到了点麻烦?他老人家的身体没事吧?”
“你是听索朗达杰说的吧?”
齐桂林没有否认,捡着可以说的、境外报道过的信息透露道:“这件事,当时没在国内公布,是不想扰乱藏区的安宁。不过,境外媒体还是有些猜测的,所以首长又在其他地方露过几面。最近。他都在家中休养。你为什么要问这事儿?”
“我只是想问,您还记得在首长遇刺现场,那个开枪打断旗杆的小喇嘛吗?”
本来放松地靠着沙发而坐的齐桂林,立刻直起了身子,急切地问:“你说那个小喇嘛?我听索朗达杰说过,她其实是一名女特种兵。我对她的枪法,还有应变能力,都印象深刻。不过听说事发后,她被敌人掳了去,索朗达杰一直在找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
“是。找到了。”冯垚拿出蒲英的几张照片。递了过去,“您看,这就是她!”
那些照片,有蒲英以前穿军装拍的标准照。有训练演习中的照片,还有躺在骨科病床上的照片,以及苗苗给她拍的复健锻炼时的照片。
齐桂林接过照片,一边翻一边点头,“原来她长这个样子啊!嗯,不错!看这眼神,虎虎有生气,一看就是个好兵!咦——这是怎么回事?病了?受伤了?”
“两个月前,她执行任务时摔伤了腰椎。下肢不能行走……”冯垚即使看着事后拍的照片,也会为蒲英心疼,更是为不能近身陪伴蒲英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日子而有些黯然。
见到他的表情,齐桂林有些紧张了,“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她现在已经摆脱轮椅,可以自己行走一段路了,基本上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
齐桂林顿时松了口气,又看着那些照片说:“了不起,了不起,真是个坚强的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蒲英。”
冯垚停顿了一下,又说:“齐副处长,蒲英她,现在又遇到了一件很困难的事儿。”
“是吗?快说说,怎么回事?”
冯垚又递过去一张照片,“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那正是蒲英和许上将的合影。
齐桂林看了片刻,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她也被牵进那个案子里去了?”
“主要是有人想从她这儿打开缺口……于是他们发现,蒲英曾经跟着*的人去了印度,便认为她变节叛变了,回来是为*收集情报的……”
“荒谬!他们是《无间道》看多了吧?想象力比编剧还丰富!”
等齐大校的火气稍小一点,冯垚接着说道:“现在,蒲英因为任务的一些内情不能公之于众,所以还在被调查组隔离审查。”
“哦……那你的来意是?”
“我想请您,把这事儿汇报给首长,然后能不能请他出面,为蒲英的忠诚做一个见证?”
“这……我可以汇报这件事,但是首长恐怕不一定愿意出面去管这件事儿——毕竟,他已经退了。”
其实齐桂林知道,首长虽然是退了的国家领导人,但是后任对他很尊敬,而这个案件又是因为有了首长的提前布局,安排了得力的办案人员,才能扳倒那个巨贪,所以他老人家对这个案子应该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但是深知警卫工作纪律的他,不能随便代表首长答应什么。
不过,看到冯垚略有些失望的眼神,再看看照片上那个眼神清澈明亮的女兵,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我本人,对蒲英那天的出手相助很感激!如果没有她的开枪示警,我可能就会犯下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所以,我会尽全力去帮她——你明白了吗?”
冯垚点点头,能有这个承诺,他已经满意了。
ps:
呵呵,小江是亲妈,很快就让英子见到光明了吧(*^__^*)
047章否极会泰来
在关押了十二天后,蒲英忽然得到调查组的通知,对她的审查已经结束,她可以回去了。
蒲英追问;“那你们的结论是什么?”
调查组组长尴尬地笑了笑:“结论自然是,你的历史清白,政治可靠,和本案没有一点关系。”
其实他没有完全说出背后的真相。
因为他们是接到了中央军委办公厅的电话通知——必须立刻停止对蒲英的调查。至于蒲英的清白问题,据说有中央首长向专案组做了担保,还有国安部门的领导也向专案组交了底,蒲英在国外做的工作意义重大,无须也不能向调查组交待。
调查组长没想到,蒲英的案子竟然惊动了最高首长!
他又深知蒲英只是一个孤女,一点背景都没有,所以也渐渐相信了索朗达杰曾经的暗示——看来,这个年轻的女兵,真的在国外做出了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功勋?
他看向蒲英的眼神,探究中不由带了些对神秘人物的好奇,也有一些敬意。
蒲英坦荡地迎视他的目光。
她当然是问心无愧的,对调查组的结论也在意料之中的。只不过,她本已经做好自己要被审查一年半载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调查组的效率这么高,竟然这么快就得出了结论。
不管怎么说,恢复清白之身,让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胸中积压多日的闷气,似乎也随着这一口长气呼了出去,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了。
组长送蒲英到楼门口,并伸出了右手,“蒲英同志,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请你出去后,不要对我们调查组的人员有什么不满和偏见——我们这也是工作需要,身不由己。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蒲英淡淡一笑,并没有去握组长的手。“我能够理解,因为我父亲也是一名检察官,我知道你们干纪检监察工作,是会经常得罪人,我并不怪你们——但是,我也希望你们在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同时,也不要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希望你们的所作所为,能对得起我们头上的八一军徽!我真的不希望当年红军肃反的悲剧,再在现代重演了。”
组长一愣,脸上若有所思。
蒲英言尽于此。很快转身走出了招待所的小楼。
楼外已经站了一群人。政委、孟副参谋长、方营长、滕教导员、梅骅骝、池医生……连田苗苗和靳明都来了。都是来接她出去的。
政委率先迎了上来,双手握住蒲英的手,激动中透着亲热,“出来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谢谢政委!我想,你们这几天在外面一定都在为我担心吧?我没事了,也谢谢你们来接我。”蒲英说话显得有些过于客气。
孟老虎看出了点什么,上前重重地拍了拍蒲英的肩膀,豪放地说:“谢什么?你就像是我们这些教官的孩子,为你担心是应该的。政委在你被带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让你别害怕!他的意思是说,有我们整个特战旅在后面给你撑腰,你不用害怕调查组的人!他们要是敢把你怎么样。我们就敢把这个招待所砸了,把你抢出来!”
蒲英被他的话逗笑了。
她也知道政委当初把自己交给调查组,是情势所逼,所以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此刻孟老虎把政委的底牌揭了出来,那就更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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