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很认真,梅朵看她的眼神也由带着笑意转为了带着怜惜和温暖。小小的孩子,本应该是享受着阿爸阿妈的疼爱的,但是却被卖进官寨里当奴隶。
对于丹西,她其实早就没有了要小心防备的心思,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能够那样诚实的说要跟着她,那就绝对不是在撒谎。况且,这一路上丹西的忠诚与顺从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对着这个小丫头,她已经是带着信任来对待,要不然这次也不会只让她一个人来侍候,而放心的给金娜央美和央兰假放。
只是,这个小丫头的心里还带着惶恐,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与担心被驱逐的害怕。
梅朵转而反手握住了丹西:“行了,我马上就要睡觉,手放在被窝里面就会暖和的。”
闻言,丹西手上的动作一停,颇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就像是小丫头向小伙子告白被拒绝一样,无比的无地自容。
“那……”她说,“那小姐你睡吧。”
说罢,便要从梅朵的双手中抽出手来,去给梅朵吹灯。可是她刚一动作,梅朵便拉住了她:“诶,去哪儿,你不是还在问我事情吗?”
丹西一愣,然后急急的摇头:“没,没什么。”
梅朵笑:“有什么不好说的,瞧瞧你这不敢问的样子。”
停顿,看着丹西涨得通红的脸,笑道:“只不过是想问我打算做什么是不是?”
丹西沉默,小心的点着头。
看她如此拘束,梅朵不由得在她的手上拍了拍:“以后在我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不用这么害怕,我又不是狼,难不成还会吃了你?你看央兰和金娜央美,她们俩就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跟你这样似的,如此小心翼翼。”
梅朵说得是在宽慰的话语,可是听在丹西的耳朵里,却是带起了小小的伤痛。
丹西低垂着脑袋,眼泪就在眼眶里面打转。
她很羡慕央兰和金娜央美,真的,真的很羡慕!
可是因为以前的事情,她的心里总是有一股自卑感,让她不敢在小姐面前能够尽情的欢笑和抱怨哭泣,她也想像央兰那样,有开心的事情就和小姐分享,有什么伤心的事也能跟小姐直白的说,受到小姐的安慰。无论哪个时候小姐总是会那样温柔的对待央兰,从来没有过冰冷。
当梅朵的手拍在丹西小小软软的手背上第三下时,丹西小小的眼睛里那小小的泪珠没有忍住,“啪嗒”的直至落下,落在了袖口上,立刻有了如同一点星星的痕迹。
梅朵拍着的手一停,眼眶微微扩大,看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自己弄哭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的,怎么哭了呢?
伸出一根指头将那落在了袖口的泪迹抹开,然后无声的再次移到了丹西的脸蛋上,果然触碰到了一脸微湿。
“哭了呢,对你好还哭?”梅朵轻声道。
一听见这话,生怕小姐是生气了的,丹西赶忙将两只手从梅朵的手中抽出来,然后大力的在两边的脸蛋上抹着。她没用哭,她也不要哭,要不然小姐见她这个样子就会更嫌弃她的!
这个时候的丹西就像是一个想讨得尊敬的老师喜爱的小学生,生怕在小姐面前露出一点会让对方不满的表现来,一举一动都要再三思量。
正当她一点一点抹着自己的眼泪,但是却忍不住又一点一点的从眼睛里渗出时,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围!
啊,是小姐。
丹西一下子就忘记了哭泣和坚强,完全惊愣的被小姐温柔的怀抱着,感受到小姐轻柔的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打,听着小姐那比冬天落雪簌簌声还要飘渺好听的音色在她的耳边响起:
“为什么这样不相信自己呢,你表现的这样好,比任何人都好。”
这不是一味的询问丹西为什么哭泣,为什么伤心,而是直接肯定了丹西做得很好,这让丹西的心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好像正在微微煮沸的热水,有无数个小泡浮上了心头,然后炸开,带出了炙热的气。心里很温暖很温暖。
丹西趴在梅朵的怀里,静静的流着泪。
小姐真的觉得她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吗?比央兰好,也比金娜央美姐姐好吗?
在丹西怀疑着小姐只是在安慰她的时候,她听到小姐又道:“可不看这次我只带着你出来吗,要是带着那两个出来,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心的。”
有一个巨大的泡泡在心底升起,破裂。
“小,小姐……”
梅朵用手带着丹西的肩膀,将丹西带出了怀抱,看着丹西湿润发光的两只眼睛,就好像两点黑漆一般的眼睛,认真而带着信任的道:“过几天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让你去做,我相信你会做好的,对吗?”
这时面对着主子这样大的信任,丹西连可能会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去想,就脑袋狠狠的点着:“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笑:“那好,那就赶快睡觉休息去吧,要养好了精神才能好好做事呀。”
在梅朵轻巧的打发下,丹西带着满脸的感动将酥油灯吹灭,钻进了外屋软和的羊皮毡子里。
小姐夸她,那么她一定会继续好好做事的!
完全忘记了本来想问的话。
接下来的一连数天,东求寺在源源不断的往生经声中开始了暗自的探查工作。
箐河喇嘛在从梅朵的口中听到了那个玄奇的梦之后,当夜便苦思冥想,觉得这必定是天赋异能的雪贡大小姐在这里潜心修佛,收到了来自佛祖的指示。
西边,圣湖,有骑着白马的人从光亮的太阳之中来去!
这番指示,不就正是在告诉他们活佛大人出现的地点吗?
入夜,于睡梦中,果不其然的,箐河喇嘛也在梦中接到了来自神灵的指点。首先,是已经圆寂的汪波活佛显灵,飞到了他的梦中,告诉他由于梅朵加央小姐的潜心修佛,他的灵魂已经得到重生。而后,紧接着便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带着佛光的照亮了整个黑暗的梦境,菩萨面容祥和宁静,只对着他说了一个字:湖。
梦醒,箐河喇嘛恍然大悟,啊,是湖,正是梅朵施主梦中的那片神湖啊!
不用说,梅朵小姐之前的那个梦必定就是指示活佛转世的神梦啊。
当太阳重新将天空照亮时,箐河喇嘛在一边感慨着梅朵小姐就是麦其家的福星时,便一边开始了一系列的布置。首先,就是派僧人去向西边探查,去探查那里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片有着清澈方可见底的湖泊。
在临近傍晚接收到了西边果然有着那么一片巨大的湖泊后,箐河喇嘛对于梅朵那梦中的征兆就更是信了几分,然后急急加派人手守着那湖水周围。
而与此同时,小白玛也将这个消息带回了梅朵的耳中。
梅朵笑着点头,道:“那就好,那你这几日就还是在湖泊周围围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小白玛不解:“小姐,喇嘛们是要去寻找活佛转世的,我拦着人不让靠近,这不好吧?”
梅朵一拍他的肩膀:“你傻啊,喇嘛们要找的人怎么也得有神通到达,哪里是你想拦就能拦得住的,我让你这么做,也是帮喇嘛们先筛选一部分外、人,不要找错人了。”
对于梅朵的解释,小白玛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啊,小姐你真有心。”
梅朵点头,那是。
三日后,当喇嘛们在西边的湖水边上守了三天三夜还没有见到一个身骑白马从太阳里走出的人后、,一个个的皆是疲惫不堪。
而终于,梅朵对丹西说道:“你去前院内堂里,悄悄的把旺堆给我叫出来,切记,不要惊动了箐河喇嘛。”
丹西应了,正要转身去叫,梅朵还是紧紧的拉住她的胳膊,神情相当谨慎严肃的叮嘱:“不,是不要惊动任何一个喇嘛,你要记住!”
被小姐这严肃的态度给吓到,丹西想了想,抖着声音问:“那书记官喇嘛呢?”
梅朵蹙眉:“能不要惊动也不要惊动。”
什么重要的事情,连书记官喇嘛也不能惊扰到?
丹西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背负着重大的使命。难不成小姐说得要她做的大事就是这个?只是叫个人?
可是……
“我之所以将央兰和金娜央美都不带在身边,就是担心她们一惊一乍毛手毛脚的办不成事。丹西,只要你能在不惊动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将旺堆叫出来,那么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所以非常重要,明白吗?”
原来,原来小姐认为她比央兰和金娜央美姐姐都要沉稳呀!
丹西重重的点头:“小姐,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惊动任何一个人!”
前院内堂里面喇嘛们坐得满满当当,就连那次丹西去叫才旺平措的时候,还在走动的过程中或是因为衣服之间的摩擦,或是因为走路的动静而不小心打扰到了几位喇嘛的打坐。这次,要把被众多喇嘛围护着的旺堆在无声无息之中叫出来,可真是一个大难事。
不过,丹西既然在小姐面前答应了会保证做好,她就一定会做好!
不一会儿,丹西就静静悄悄的避开巡查或是打杂的喇嘛们,来到了前院的内堂。
内堂还是一如前日的佛音绕梁。
丹西谨慎的站在门外,伸出脑袋向内堂里看去,里面的喇嘛们全都是静默的凝神念经,没有一个人开小差。丹西找见了旺堆,就在才旺平措的身前盘腿坐着,和其他的僧人一样,也是正经的很。
丹西紧皱的眉头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将旺堆也静静悄悄的叫出来。
直接进去肯定是不行的,喇嘛们坐得那样密集,就算是踮着脚尖进,宽大的衣袍也会扫到别人的身上,况且等会儿还要两个人都出来,难度更大。
丹西想了想,果然,还是找一些窍门好。于是,她又回去找了梅朵,在梅朵赞赏的目光,找了个小树叉做成弹弓,并且请梅朵写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小姐有事找你,不要惊扰到其他人,悄悄走出来。”
与其让她进内堂去叫,还不如旺堆自己往外出。旺堆身子小,也知道路,肯定会很方便的。
有了弹弓和纸条,丹西只需要站在内堂门口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将绑着纸条的小石子射进去就好。
好在,别看丹西童年不幸福的,射弹弓这件小事还是难不倒她的。站在梅朵的房外练习了一会儿,就在梅朵鼓励的眼光中再次去了内堂。
一击即中!
正在乖乖跟着喇嘛们闭眼念经的旺堆蓦然被一个小石子给打中了脑袋,惊得睁眼一寻,原来是块小石子。再向门外一看,诶,是丹西!
见到石子上面还绑着小纸条,旺堆赶忙打开一看,看完顿时开心极了。想他在这里呆呆的念经,真的是快要坐不住了,哪怕是有喇嘛师父的夸赞那也不行啊!
而一看到小姐找他有事,旺堆就像是一个被准许逃学的孩子一般,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观察了下才旺平措和周围的喇嘛。
见没人发现他的动静,赶忙就抓牢了自己衣服的所有边边角角,僵硬着动作起身,然后绕了整个内堂半圈,才一个人都没有惊扰的给成功溜了出来!
跟着丹西好一顿小跑后:“小姐叫我有什么事?”
丹西摇头:“不知道,咱们赶快去问吧!”
这时的旺堆还不知道,梅朵要他做的,是改变他这一生的大好事。
【待续】
☆、第161章 29日:梅朵的计划
丹西带着旺堆,两个人跟两只小老鼠一般,偷偷摸摸的回到了后院,找到梅朵。梅朵见到丹西果然圆满的完成了任务,赞赏的朝她竖起了一个挺立的大拇指,丹西小脸一红,美滋滋的等着小姐继续交待接下来的事情。
梅朵转而看向旺堆,旺堆这会儿心里面还想得是小姐要免了他跟随诵经,准他跟央兰一样出去玩呢,眼巴巴的看着梅朵。
可是这次梅朵却没有再拿着那种无可奈何放他出去玩的眼光,而是带着绝对的严肃和沉重,另外还有着旺堆还看不懂的希冀。
梅朵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向旺堆问道:“旺堆,如果我要求你今后都要生活在这座寺庙里,你会埋怨我吗?”
明明她是一个主子,说这话实在是太不符合身份的,可是就在旺堆和丹西的惊目注视下,她毫无掩饰的说了出来,带着对旺堆的询问,带着对人性的关爱。
她可以强制性的命令旺堆去做什么,去听从,但是她无法面临一个孩子日后埋怨生恨的眼神。
剥夺一个人的自由这种事情她无法做到,但是让她完完全全的在乎一个小孩子的感受,她不是圣母,自认同样无法顾及。这几天她在一直思索计划的同时,就一边在踟蹰着到底该不该向旺堆说明真相。她很犹豫,她担心旺堆拒绝。她认为她拿出主子的威仪来逼迫旺堆就范便好,可是就在刚才,在旺堆微微突出来的眼睛带着那样渴望和信任的光芒看着她时,她才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