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别忘了佩戴服丧的黑纱。”
“嗯,等天黑就行动吧!”
当初的计划几乎没有变更。
在未来的几天中先救出威士托与达斯堤亚卿,再与拉希安卿会合,然后形成对雷吉克的包围网——如果这计划能成形,目前举棋不定的诸侯应该也会加入这边吧!
对阿尔谢夫的诸侯来说,乘乱掌握王权的雷吉克并非绝对而不可撼动的。
拉希安卿现在应该已经回到领地,正在联络被当作人质的高阶贵族们之领地。若他们要救出因不白之冤被囚禁的主人,就只有对抗雷吉克了。雷吉克现在应该也在寻思如何在联盟成形之前攻击拉希安吧!
目前的情况有如和时间赛跑。在大势底定之前,就算不按牌理出牌,也要让已方居于优势。因此先侵入城里救出人质,是相当重要的。
然而就连谁被囚禁在哪里,现在都还没有确定。虽然监禁要人的场所有一些限制条件,但还是有好几个可能的地点。
菲立欧依旧无法挥去心头隐约的不安,只能静待天色变暗。
*
正对王都大道的精华地段上,有座让人一眼就看到的古老石砌宅邸。
这座建于广大土地上的宅邸,曾经是某贸易公司的总公司,在经过合并后,如今门前高挂着“桑克瑞得贸易”的招牌,不分日夜都有商场要人进进出出。
这一天的傍晚,年轻的桑克瑞得贸易最高负责人坐着马车来到总公司。
公司旗下的商人洛西迪碰巧站在玄关,他一开始还没注意到这位青年就是大家熟知的社长。
今年四十岁的洛西迪视力还很好,头脑跟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虽然因常和客人打交道而练就柔软的身段,然而一旦发生了什么状况,即使面对蛮横不讲理的人,他也能发挥绝不退让的超强韧性。
而令这样的洛西迪感到困惑的是,年轻社长——克劳斯·桑克瑞得那怪异的模样。
“克劳斯大人……?”
看见自宽广大门信步走进来的主人,洛西迪不禁喊出声来,想确定是否就是他本人。
自从克劳斯刚开始在自家领地做生意,洛西迪就一直在他的身旁辅佐他。不但在台面上台面下都支持他,更一起与成千上万的商人们交手。说得夸张一点,两人的关系就像是战友一样。
连这样的他竟都在一瞬间看错克劳斯,这还是第一次。
在近处负责接待的女孩看到克劳斯凄惨的样子,也呆住了。
此时克劳斯·桑克瑞得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故事里跑出来的幽魂。
并不是面容憔悴或是脚步沉重的问题,只是——向来笑容满面、平易近人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笼罩全身的沉重阴霾。
看到他细长眼睛里发出黑暗的光芒,以及勉强走路的姿态,连身经百战的商人洛西迪都感到战栗不已。
克劳斯的视线与洛西迪交会,脸上却依旧没有笑容,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洛西迪快步地走到他身边说道:
“……克劳斯大人,你没事真是太——”
洛西迪因困惑而沙哑的声音只说了这些。
克劳斯昨天差点被暗杀的事,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开了。官方同时也发布了雷吉克之母——也就是第二王妃,以及克劳斯之父——军务卿葛楚德死亡的消息。
国王和皇太子亡故后不久就发生这种怪事,固然引起各方人士的不安——但对桑克瑞得贸易来说,社长克劳斯平安无事,可算是下幸中的大幸。
但是克劳斯给人的感觉却跟以前截然不同,这足以让洛西迪等人放下的心再次冻结。
克劳斯低声说道:
“……啊,洛西迪——好{炫&书&网久不见了。”
他那即使对部下也相当客气的措词方式,跟以前一模一样。不过,其音质一却完全不同。
洛西迪对主人的剧烈变化感到困惑,还是继续说着哀悼的话:
“我已经听说昨天的事了,关于军务卿阁下和令妹妮娜小姐——该怎么说才好……”
“不用费心了。死者是不会回来的。”
那是有如死人般的冷漠语气。
洛西迪的背脊感到一阵凉意,同时也确实地感到焦躁不安。
克劳斯很明显地不对劲,洛西迪只能想成是他精神上出了问题。
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洛西迪虽然这么想,但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觉得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主人也都听不进去。
洛西迪身边负责接待的女孩胆怯地说道:
“克劳斯大人,刚刚贝尔纳冯大人已经在楼上——”
“我知道。是他找我来的——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克劳斯只说了这句话,就穿过玄关,走上了正面的大楼梯。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更增添了死人般的印象。
目送其背影的洛西迪,肩膀颤抖了一下——他一边注意不让克劳斯发现,一边蹑手蹑脚地跟在他的身后。
*
贝尔纳冯·李斯特霍克是隶属于军阀的下级贵族。
在阿尔谢夫,隶属于军阀就意味着属于桑克瑞得家门下,或是这个家族的追随者。
贝尔纳冯应该算是前者。李斯特霍克家原本与桑克瑞得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好几代以前,曾有机会娶到跟桑克瑞得家血缘相近的千金,因此两家就成了远房亲戚。
话虽如此,但这种关系却并未让李斯特霍克家走上通往权力核心的康庄大道,只是在桑克瑞得家的庇护下守着狭小的领地勉强糊口——在旁人的眼里,李斯特霍克家就是这样的贵族。
身为现任当家的贝尔纳冯未婚,二十八岁了还没有对象。
他的半边脸有着严重的灼伤疤痕,这张变成红色、溃烂到无法恢复原本面目的脸,让人看过一眼就不可能忘记。
这伤痕总是让初次见到的人瞪大了眼,忍不住转移视线;但贝尔纳冯却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这张脸。
受到灼伤时,他同时也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视力。在那之后,他就戴上眼罩遮住受伤的那一只眼,这样至少不会吓到别人。
仅剩的一只健康眼睛,现在正眺望着窗外遥远的王城。
傍晚的天空渐渐被夕阳染红。
在王城的剪影中,最高耸而突出的是几座钟楼。那钟过去好像是报时用的,但现在愈来愈老旧,不知从何时起已变成了单纯的装饰品。
贝尔纳冯的眼睛一直盯着这王城和领地,不曾栘开片刻。
在贵族们中,担任政务卿或军务卿之类特殊官职的人,一年几乎都在王城领地内的自宅中度过,很少回到自己的领地。但是像贝尔纳冯这类没有什么特殊官职的贫穷贵族,在王城中并没有宅邸。像他这样的贵族留在王都时,只能自行在街上建构家宅,或是借住在认识的贵族家中。
贝尔纳冯属于后者,而他最常住的就是这里——桑克瑞得贸易总公司的一隅。因为社长克劳斯·桑克瑞得正是他的多年老友。
贝尔纳冯上次留宿在王都的此处,是好{炫&书&网久以前的事了。
街道的样子跟他之前来时几乎没有差别,达宫贵人们的死虽让人们笼罩在不安的阴影下,但却没有发生足以称为混乱的事态。
只是,政局跟街上的情况恰好相反,现在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军务卿暗杀事件发生后才经过一晚,雷吉克就突然表明即位,并逮捕政务卿达斯堤亚和正妃玛莉贝儿等人,加上外务卿拉希安出走——有如观赏一出低俗肥皂剧的不舒服感觉,充斥在贝尔纳冯的胸口。而完全无法了解事情背后的真相,更加深了他的焦虑。
更重要的是——好友克劳斯·桑克瑞得态度丕变的模样,也让贝尔纳冯极为光火。
失去父亲与妹妹,这是值得同情的,身为克劳斯的朋友,他也觉得很遗憾。
不过,这跟政局的演变是两码子事。现在的克劳斯受到至亲死亡的冲击,正渐渐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正当贝尔纳冯怀着痛苦的心情眺望着落日余晖下的王城,背后的门打开了。
走进房里的正是克劳斯·桑克瑞得。
“克劳斯,我等你好{炫&书&网久了。”
贝尔纳冯以粗鲁的声音说道。
克劳斯脸上连微笑也没有地说:
“贝尔,你把我叫来这里,有什么贵事吗?”
即使面对贫穷贵族贝尔纳冯,克劳斯的措词还是那么客气。
贝尔纳冯对这位相交已久的老朋友投以冷淡的视线:
“还问有什么事,你这不是装傻吗?你大概也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克劳斯回以锐利的视线。
“——你这么说,是想为刚刚对雷吉克大人的无礼道歉吗?”
“别开玩笑了!”
贝尔纳冯只回了这句话。然后正视着克劳斯的眼睛,像是斥责他般粗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是很讨厌那个混帐王子的啊!那为什么刚才……逮捕达斯堤亚卿和正妃,这可不是件小事……连高宫们也感到困惑。如果这只是雷吉克一个人的脱轨行为,还可以想成是他脑袋坏掉了,但为什么连你也帮他?就是因为有你在,这下可让雷吉克的脱轨行为变得很有说服力了!”
“——你没有称他为陛下,让人难以苟同。”
克劳斯面无表情地责备道。
贝尔纳冯露骨地啐了一口:
“你想蒙混过去吗?给我说清楚,你跟雷吉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然而然地提高了音量。
贝尔纳冯对雷吉克的暴行相当愤慨。姑且不论似乎相当喜欢策划阴谋的小妃,政务卿达斯堤亚是不可能容许暗杀这种事的。军务卿和政务卿虽然是政敌,但却相当认同彼此的实力。
贝尔纳冯再次问道:
“克劳斯,雷吉克到底对你灌了什么迷汤?”
克劳斯还是一脸冻结般不为所动的表情。
“他没对我说什么。身为臣子,我只不过是尽应尽的责任义务而已。”
这装傻般的回答更激怒了贝尔纳冯,他逼近克劳斯,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以一副要打架的样子逼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达斯堤亚卿被捕、拉希安卿与四王子逃亡——虽然我不认为雷吉克就是暗杀的主谋,但达斯堤亚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而且连‘那位’拉希安卿都出走、逃离雷吉克、怎么想都另有隐情——”
“正妃跟暗杀有关,这样的想法十分合理。”
克劳斯打断贝尔纳冯的话说道,贝尔纳冯皱起眉头:
“也可能是塔多姆或其他国家设下的陷阱吧?证据还不够充分,怎么能下定论呢?万一正妃是无辜的——”
“那是不可能的。”
克劳斯立刻堂堂地回答。
你有证据吗?贝尔纳冯正想如此质问,但是在看到克劳斯眼中散发出的危 3ǔωω。cōm险光芒之后,不禁闭上了嘴。
克劳斯以比平常更为低沉的声音说道:
“……那些人不可能是无辜的,贝尔!就算退一百步来说,假设策划暗杀的另有其人,但也不能免除那些人的‘罪’。”
克劳斯的话让贝尔纳冯感到相当意外。不等他催促,克劳斯又继续说道:
“你仔细想想事情的发生经过,在拉巴斯丹王和维恩皇太子亡故时,拥有下任国王继承权的是谁?是二王子雷吉克大人。然而正妃和达斯堤亚卿明知道这件事,还是希望由皇太孙亚伯特大人即位,这就是无视于拉巴斯丹王所决定的继承顺位.如果他们谨守臣子的本分,不让其他国家有可乘之机,一开始就拥戴雷吉克大人,也就不会发生这起暗杀悲剧了——不是吗?”
贝尔纳冯无言以对。克劳斯却愈说愈气:
“就算正妃等人不是暗杀的主谋,但他们为了自己的权力欲望,让国政陷入混乱,光凭这点就是死罪一条了,这样你还要说他们是‘无辜’的吗?”
克劳斯的眼神是认真的——贝尔纳冯感到战栗的同时,才终于发现克劳斯的怒火来自何方。
“——要是正妃等人不反对雷吉克即位,妮娜也就不必死了——你是这个意思吧?”
贝尔纳冯故意以挑衅的口气说道。
他很清楚,克劳斯相当溺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妮娜·桑克瑞得。克劳斯之所以在一天之内就有这么巨大的转变,很明显是因为她的死亡。
克劳斯的眉毛挑动了一下。
“……我没这么说。的确,要是正妃等人承认雷吉克大人是国王,妮娜就不必死了。可是现在说这个也于事无补——先不谈这个,就因为他们无视于先王所决定的继位顺序,阿尔谢夫的国政才会陷入混乱,这是不争的事实,一定要他们负起责任来。当然,如果他们跟暗杀有关,那罪就更重了。”
贝尔纳冯严肃地瞪着以冷淡的口气如此说的青年:
“……克劳斯……就算你把罪名硬加在政务卿等人身上,妮娜也不会高兴的喔!”
贝尔纳冯脱口而出,他也知道这是老掉牙的劝说台词,想当然尔,克劳斯一点也不为所动。
“正如我刚才所说,逮捕政务卿等人和妮那的死是两回事,我不想夹杂个人感情将其混为一谈。而且,她已经死了,死者是不会感到高兴跟哀伤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