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会之夜的行动,菲立欧自己觉得是出于侥幸。
但是现在——
“……真是不可思议,我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你。”
菲立欧轻声低语。
梅比斯的肩膀发颤:
“你光是站着就很费力气吧?比如说,我这样抛出一把短剑——”
梅比斯手中的短剑毫无预警地破风激射而出。
菲立欧极其自然地动了动手臂。
就在他转了转刀身后,射来的短剑便掠过他身边掉到地上。
梅比斯无话可说。
“……我不是来访者,也无法使用手环。剑术可能比不上威士托、巴罗萨将军或赫密特,要说秘密行动,西兹亚他们比较拿手,随机应变的技术输给莱纳斯迪,判断速度则比不上黛梅尔,但是,现在我面对你——”
菲立欧刻意张开了双眼。
视野一度晃动——但马上停了下来,就这么凝视着梅比斯。
当然,梅比斯的手环还没有停止动作。
“我还是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你——”
菲立欧脚下一蹬。
他的刀尖就像是自己的指尖。
梅比斯一脚踢开丽莎琳娜,重新以突刺剑对准了菲立欧,准备迎击。
菲立欧已清楚地看见他的举动。
不但如此,他甚至还看出梅比斯的动作慢了一步。
梅比斯如何移动身体,想将剑指向何处呢——菲立欧光看他的样子,就能在他行动前知悉。
菲立欧对这种初次拥有的感觉并没有疑惑,瞬间掠过梅比斯身边。
这个被一片寂静所包围的空间——
稍迟了一下,便响起了梅比斯的呻吟。
他的右臂被砍断,还没流血便落在地上。而理应弹开刀子的核心防护盾,则在其后才总算发动成功。
菲立欧的刀不止砍下他的手臂,更深深地划开了他的侧腹部。
当梅比斯的手臂落地的同时,手环的效果跟着消失,丽莎琳娜也恢复了感觉。
她立刻从梅比斯落地的手上夺回突刺剑,并从正下方贯穿了他的身体。
“啊……”
经过这一瞬间的攻防,梅比斯发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空虚。
菲立欧凝视自己挥舞过的刀。
刀身映出了梅比斯倒地的身影。
*
受到菲立欧与丽莎琳娜剑击的梅比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黑色大地染满了他的鲜血。
这个男子的右手被劈断,侧腹受到砍伤,身体中心又遭突刺剑贯穿,但他仍一息尚存。
菲立欧和丽莎琳娜站在一旁俯视他。
失去手环的他,已经没有方法可以操作神灵了。
吐着血的梅比斯淡淡地笑了出来。
“……在你们来拉多罗亚以后,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缓缓地说着,声音听起来十分寂寞。
菲立欧和丽莎琳娜什么话都没说,只俯视着这濒临死亡的男子。
“你们作战,然后赢了——恭喜。结果我只是个搞得天下大乱的小丑……什么事都没完成。”
梅比斯一边吐血,一边笑道。
虽然他说“什么事都没完成”,但面具下的嘴角却是蛮不在乎。
菲立欧问他:
“梅比斯——为什么你就这么想毁灭我们的世界?我不认为你想到那个世界去,就只是为了活下去,你看起来很憎恨这个世界。”
“……‘我们的’世界啊——菲立欧,正如你所说呢!”
梅比斯颇觉可笑地回道:
“你所说的‘我们’,并不包含我在内。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不是‘我的’世界——我这么说,就像是小孩在闹别扭时说的玩笑话啊……”
菲立欧点点头。
为了梅比斯幼稚的心愿,菲立欧等人被玩弄于股掌之上,还付出莫大的牺牲。他再说什么,菲立欧都无意同情他。
因此,菲立欧以严肃的口气回话:
“梅比斯,正因为你跨越了那道不该跨越的线,才会有这个下场。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现在这个现实世界呢?就算寿命不长——我们所生活的地方就在那里啊——”
梅比斯眯起了眼。
他带着讽刺意味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人有所谓‘求知欲’,这你也知道吧——李布鲁曼博士无法克制这种欲望,当然,我也是一样。我想知道的事多得数不清,但剩余的时间又太少——我想增加自己剩余的时间,然后前往能有效吸收更多知识的环境。这确实是很孩子气的想法,可是啊……推动时代的就是这种孩子气的想法,而结束时代的——说不定也会是这种想法。”
梅比斯以仅剩的左手取下了面具。
他的额头上有十字形的伤口,那手术痕迹正是他曾被人剥夺寿命的证明。
丽莎琳娜正视他那酷似父亲的脸:
“……你果然完全不像我父亲。”
满脸是血的梅比斯微微一笑。
丽莎琳娜讷讷地、悲哀地说:
“父亲他不是以获取知识为目的,他的目的是建立起更美好的世界——知识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但实际上,这些知识都被人用来为非作歹了……不是吗?”
丽莎琳娜寂寞地点点头。
“也许你说得没错。不过——他不是像巴克莱德上校和你——以知识为目的而不择手段。还有,父亲他根本不想毁灭这个世界。”
梅比斯又吐了口血。那黑色而温热的鲜血,让人联想到他已离死不远。
“嘻嘻……他明明可以回去,却没有回去,可能是对你的感情很淡薄吧?”
“不是的。”
丽莎琳娜静静地回应他的挑衅:
“我现在觉得……父亲他——是想到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所以才‘为了我留在’这个世界的。”
她的口气像是已一扫心中阴霾。
那样子跟在拉多罗亚国境分手时的她,很明显地完全不同。
菲立欧觉得那是很好的变化。
梅比斯又吐出了一口血。
菲立欧开始对他道别:
“梅比斯,再见了。难道你最后——不告诉我们怎么离开这里吗?”
梅比斯露出微笑,仔细一看,他那孩子气的脸上,仍保有想恶作剧的稚气。
“啊!我才不告诉你——你们就在这个世界迷路,死在路边吧!这样感觉很好呢!”
他像个孩子故意惹人厌地如此说过后——
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也没有吐出来。
*
穆司卡和高·夏尔帕伫立在黑暗中。
眼前是凡尼斯与李布鲁曼倒在地上的遗体。
而身受重伤的赫密特则躺在一旁。
他一息尚存,虽然受伤,但只要不乱动就不会有事,并非命在旦夕。
依高司教所说,外头正在崩塌。虽不清楚其规模有多大,但无法在这种状况下外出,所以接下来高司教打算取消梅比斯的操作,并让“神灵”浮出地面。
要把赫密特运出去也是在那之后的事了。
赫密特几乎一动也不动,以免伤口扩大。
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回答高司教的话。
“那么——你是说,菲立欧大人、丽莎琳娜大人与梅比斯现在并非在这里,而是移动到其他空间去了——?”
赫密特一脸困惑地勉强说: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有移动……但我确定他们就在我眼前跟光一起消失。”
高司教眯起了金色双眼,微微说道:
“那么,还未发生异常变化——就表示菲立欧大人在没多久前阻止了梅比斯,因为下指示的人丧命,所以命令执行到一半就被取消了。那真是——千钧一发。”
话说如此,这位夏吉尔人的口气却很平淡。
然后高司教用没有戴着手环的手轻轻地抚摸地板。
不一会儿——
整个空间都浮现白色文字与图形堆砌的形状。
赫密特惊声叫道:
“就跟这个一样!只不过范围更狭窄,没有充满整个房间……”
“人类操作的极限就是如此,这本来是我们所创造的技术,只有我们能彻底使用。不——就连我们,也很难算是彻底使用。”
那口气毫无自傲之意,反而相当严肃,让人感受到其罪恶感。
穆司卡抚摸着下巴:
“菲立欧大人和丽莎琳娜回得来吗?”
“我接下来才要追查——我们也并不十分了解这个空间。”
听到夏吉尔人这出乎意料的话,穆司卡皱起眉头。
高司教可能也察觉他的疑惑,在进行某种操作的同时喃喃说道:
“请你别说出去……我告诉你一些较无关紧要的事吧!‘死亡神灵’原本就是我们发现的,通往‘连接许多世界之空间’的入口。”
这个叙述让穆司卡产生了兴趣,便竖耳倾听。
“——这个空间只是我们夏吉尔人在偶然间发现、并试着使用而已,未能完全解开这个空间的谜团。虽然我们获得几种限定的可用技术——但你看现在的状况便可以明白,我们无法彻底使用这此一技术。”
高司教深深地叹息。
“你们可能太过高估我们了……神灵和御柱的本质都是极度冒险的技术。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数拥有‘不同法则’的空间,其时间的流动方式、物理法则各不相同,真相也各异。当然,也有无数相同、相近法则的空间——要掌握所有空间,就像是在数无限数一样,是不可能的事。”
高司教以手指描绘地板上的文字。
地板和空间的图案立刻以惊人的速度蠕动,接着切换成别的图案。
人类无法解读其意义。
“那无数个空间当然是各自存在。但我们——发现了某个特殊空间拥有与那些无数空间密切相连的连接点,也就是连接各个空间的中继转接空间。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也就是‘死亡神灵’,只是我们这种有机生命体所能到达的入口——而菲立欧大人他们恐怕就在那个特殊空间。依你们的话来说,可解释成‘神之深渊’吧……”
高司教依旧坐在地上,仰望着穆司卡。
赫密特还是无法理解高司教的话,就连发问都办不到。
“我想穆司卡大人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利用那个空间发现了你们的世界,而为了造访‘地球’,我们在那个地方打入了空间连接点‘御柱’连接了通路——那是在你们的世界数百万年前的事。也恰好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失去了母星,残存的人利用神灵和御柱展开了漫长的流浪之旅。”
穆司卡叹了口气。
刚刚夏吉尔人证明了他的假设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我们从掘干的油田底部所发现的‘魔术师之轴’是从太古时代以来就一直长眠于大地底下——?”
高司教缓缓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而我们在那移居之处察觉到,我们为了自己的繁荣毁灭其他人,为了自己的欲望跟同族人相争、为了穷尽奢侈连星球都消耗殆尽——难道‘又重蹈覆辙了吗’——”
高司教的声音变得很低沉。
“……为了不重复毁灭的历史,我们离开地球,在其他空间使用御柱和神灵‘制造’了这索里达帖大陆,这片大陆所在的空间与地球之间平均约有九百倍的时间差距。两个世界间的时间差有如波动般起伏,因此不可能计算出正确的数值……大致说来,在你们的世界经过一年的时间,我们的世界大约经过九百年。也就是说——”
‘魔术师灾厄’——
穆司卡回想起五年前那可怕的重大惨剧。
以魔术师之轴为中心的一个都市,其中数百万人民全成了这次事件的牺牲品。
那是在穆司卡等人的世界约五年前发生的事。
在这里的世界,则是大约五千年前——
“——这个世界的始祖原本就是我们的同胞,难怪文化相近,语言也相通。”
听见穆司卡的感想,夏吉尔人报以苦笑:
“经过五千年的时间,语言等各方面也有很大的变化……不过你们所拥有的原本就是不太需要再变化的成熟语言。而我们夏吉尔人则跟来到这个世界的你们学习语言,现在也持续说着这个语言。依不同的看法,说不定是长久以来未曾改变的我们,在持续对人类传递相同的语言。”
听见高司教的话,穆司卡又证实了一个推测。
“这也就是说,你们夏吉尔人是一种复制人吗……?夏吉尔人没有小孩,虽然神殿说你们是出生于御柱之中——但简单来说,你们是复制身体,并继承包含语言在内的记忆——”
高司教微笑道:
“你真是明察秋毫。不过我们并非完全继承记忆。留下来的只有印象深刻的部分,或是语言等一般常识。古老的记忆毕竟还是已经遗忘,数百年前的事也就算了,数千年前的事都模糊不清了……如果我们连这种事都记得住,也就无法撑得过这漫长岁月了。”
穆司卡打断了夏吉尔人的说明,低声说:
“我有话想问你。当人类初次造访这个世界时——听说你们处于长眠之中。恐怕你们沉睡了好几十亿年。最后是以人类出现在此地为契机,让你们觉醒了——那时,你们不能让我们的同胞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高司教的笑脸瞬间笼罩上一片阴霾:
“若是御柱的功能逆转,这个世界便将毁灭——你也知道此事吧?”
“我听说过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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