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元首”地位落到像自己这样的人手里时,他也并非没有想这个国家有点不对劲。
错综复杂到无法以敌我、善恶的单纯二元论来概括的现状,造就了现在的拉多罗亚。
某位有识之士说,拉多罗亚正在失控。
而掌舵的杰拉得自己也认同这个想法。
但那恐怕是出于历史的必然。
杰拉得不认为失控是不好的现象,他甚至认为,那是变革,是为了产生新秩序的破坏。
在这个世界——尤其是神殿的夏吉尔人正在压抑这场变革。
由此而生的就是停滞,是无法改变的重复历史。
同胞相争、失败后灭亡,再产生新国家、然后又失败后灭亡——经过好几千年的漫长岁月,只是一直在重复这样的过程。
杰拉得认为人应该要更进化。
他痛恨阻止人类进化、夺走这可能性的夏吉尔人。
夏吉尔人的主张是——如果人类进化,很有可能产生更大的破坏,总有一天会毁灭世界。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有判断人类的存在仅止“这个程度”。
同时,杰拉得也这么想——
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获得新知识、建构新秩序,展翅飞向新的“世界”,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罪恶——
所以这根本是必然的。
杰拉得想要藉由“死亡神灵”的力量,让被夏吉尔人所阻止的时钟指针再度前进。
就这样持续进化下去,在几百年后、或是几千年后,人类说不定就可以到达星球领域。
那时一定可以创造出比现在更“完整”的政治结构吧!
在遥远的将来,如果这个星球的寿命已尽,人类就只好随之灭亡。但是,如果文明的指针继续向前走,说不定人们就可以抛弃这个星球,脱离到新的天地去。
只是,就算被后世誉为最糟的元首——杰拉得还是无法忍受停止于维持现状。
开战可说是为了打破夏吉尔人诅咒的第一步。
自己所踏出的这第一步,经过战争这场混乱后,将由后世的某人所继承。
杰拉得深信这一点。
因此他把人类的可能性,摆在比身为拉多罗亚元首的责任义务还要优先的位置。
他在胸中深藏这个世代无法完成的热切心意,缓慢地深深呼吸。
(那么——去看看悠蒂耶吧!)
他那眼盲的爱女应该不会见到接下来即将面临的战争时代。
拉多罗亚并非一代就会崩溃的弱小国家,而且有了死亡神灵和尸药,不可能会输给失去辉石的神殿势力。
有了杰拉得的遗产,悠蒂耶应该可以毫无问题地渡过此生。
接下来挡在杰拉得面前的,就只有议会的少数服从多数表决而已。
他当然稳操胜算。
第十一卷 五十四.年迈学者不为人知的一面
五十四.年迈学者不为人知的一面
菲立欧·阿尔谢夫与乌路可·迪古雷越过了拉多罗亚国境——
梅比斯接到这个消息那天,是个相当寒冷还下着倾盆大雨的日子。
在火光微弱的暖炉前,他不禁苦笑着说:
“——我曾想过那位王弟和丽莎琳娜可能会来……但没想到乌路可司祭也会随同前来,而且是‘正面迎击’啊!”
这个消息来自梅比斯在关隘的部下。
在议员达古雷·巴托鲁的邀请下,吉拉哈使者前来造访,这件事对梅比斯等人而言实在太过突然了。
他们派驻在神殿的间谍并未特别回报什么消息。这可能是因为吉拉哈的“无名氏”也并非泛泛之辈。而不论是间谍传递讯息时遭受到阻碍,或是神殿高层原本就没有泄露情报,总之,没能注意到此事实在是个重大失误。
同时,梅比斯等人也对吉拉哈竟会通过派遣使者一案大感惊讶。
也许神殿方面认为就算置之不理,拉多罗亚也会挑起战端,那就对此抱持一丝希望吧,毕竟决定派遣使者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
只不过——
自从前几天发生占领议会的事件以来,在非战派和主战派之间摇摆不定的议员,大多已逐渐倾向主战派。 【﹕。。】
可能是出于一种心理影响,这事件容易让人产生若“国内并不安定”,“国外也不会安定”的错觉。
“神殿势力会趁此混乱入侵”这类煞有介事的谣言甚嚣尘上,许多国民也开始人心惶惶。
而政治家们乃是反映人民意志,因此当然也会在议会提出此事。
有鉴于现状,议员们应该很难被使者们说服。
“西兹亚,你怎么看?我国的议员会受到乌路可司祭他们影响吗?”
梅比斯坐在暖炉前的长椅上问道。
这位女暗杀者正在与身为其部下的少女对奕。
“我不懂这么困难的问题,但如果您要我去暗杀谁,我会全力以赴。”
“那倒也不坏。不过老实说,我们现在也无暇顾及此事。”
梅比斯笑嘻嘻地将视线转向隔壁房间。
那房间里现在有两个人,一位是考古学者李布鲁曼,而另一位——是个可靠的消息来源。
两个人正翻阅几本难解的书籍,拚了命地进行“解读”。
对梅比斯而言,比起这拉多罗亚的未来,他更在意这两个人的研究成果。
与西兹亚对奕的少女艾美,这时突然喃喃说道:
“——请问,那个叫巴罗萨的人也来了吗?”
巴罗萨就是那位在阿尔谢夫将艾美逼得走投无路的老剑士。艾美刻意询问,可见她有多害怕这个人。
“我也不知道。他年纪都那么大了,而且我们几乎把他手下的间谍全杀光——他现在应该正在忙着培育新人吧?别说这个了,艾美,你是不是换了香水?”
艾美本来正在移动棋子,听了便停手,低下头说:
“啊……是的,因为西兹亚大人您说过喜欢柑橘类的香味……”
“迎合我的喜好吗?这样不行喔!连香水都不依自己喜好决定,怎么能成为好女人呢?”
西兹亚虽然如此笑艾美,但也开心地直笑。
梅比斯斜眼看着这宛如姐妹的两个人,然后按住自己脸上的面具:
“不说那位老将军了,这次来的人不只是使者,那批无名氏应该也开始活动了。使者的事先不讨论,吉拉哈一定会派一支部队来对付‘死亡神灵’,当然也会把夏吉尔人带来。”
西兹亚耸了耸肩:
“我们必须事先加以防范,不过,我想他们得费很大的功夫才找得到这个研究所。”
“那倒未必,对方有个名叫西亚的小女孩,她擅长审问。没错吧——凡尼斯?”
隔壁房间的门恰巧开了,一位俊美的银发青年突然现身。他似乎在书堆里奋战得精疲力尽,用手按住了眉间。
“……梅比斯,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西亚。你曾说过,她的能力是‘只要对方在她眼前,就可以问出想问的事’——没错吧?”
这位俊美的银发青年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个啊……是啊!只要对上她的视线,就无力招架了。你无法以意志抵抗,会在不知不觉中说出重要的情报。”
听了凡尼斯的话,西兹亚吹了声口哨:
“这么说来,是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如果我们有相关人士被捕,就会泄露情报了——依莉丝大人似乎就是最好的目标。”
西兹亚讽刺地说,凡尼斯便瞪了她一眼:
“小姐她很清楚西亚的能力,只要不要跟西亚视线相交就好了。这跟小姐没有关系吧?”
“是吗?最近依莉丝大人不知拜谁所赐,完全提不起劲的样子,这让我有点不安。”
西兹亚笑了,眼神相当冷漠。凡尼斯也皱起眉头,并没有否认她的话。
在梅比斯眼中,最近依莉丝的个性变得非常温和;虽然表面上还是装出严肃的态度,但眼光总是不离开身边的那位少年,就像个正值妙龄的少女。
显而易见的,那位少年将依莉丝个性中尖锐的棱角磨平了。
这也就表示,对梅比斯等人而言,依莉丝的存在价值减少了,太过天真的人在我方阵营是派不上用场的。
(不过,这个人——倒是很有利用价值哪!)
梅比斯站起身来,请变成他得力助手的凡尼斯喝杯红茶:
“来,你也休息一下吧!李布鲁曼博士呢?”
“他正在专心研读书籍,我想他是——一种妖怪吧!以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他拥有的才华非常惊人。”
凡尼斯在距离西兹亚和艾美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埃尔西翁·埃鲁所留下来的许多书籍中,到处可见军方所使用的暗号,以及在我们世界的其他国家所使用的语言等,相当复杂,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完全解读,但倒是可以整理出部分片段。”
在这个将死亡神灵置于地底的研究设施里,梅比斯正委托凡尼斯仔细调查记述“神灵”的相关文献。
关于死亡神灵的研究,来自古代的来访者留下了一些知识。
而在拉多罗亚留下庞大成就的那个埃尔西翁·埃鲁,当初也曾为了要回原本的世界,而对神灵展开调查。
埃尔西翁将其调查结果撰写成的书籍,大致都搜集在此。其中一部分包含了这个世界并末使用的文字,本来认为不可能解读。
但是凭着来访者凡尼斯的知识,那些谜团似乎得以逐渐解开。
在来访者之中,只有凡尼斯认真地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以这个意义来说,他的目的跟梅比斯相同。
国家元首杰拉得·梅森想把死亡神灵运用在战争上,或是用来促进拉多罗亚发展。
但是对梅比斯而言,这种事根本微不足道。
前往来访者们的世界——这才是已获得手环特殊能力的他所渴望的。
那个世界的文明发展,远非这个世界可以望其项背。而来访者们的手环与这个世界的手环,两者技术也相去甚远。
他要亲自到那个世界去,然后——
他想要摸索自己能“活下去的方法”。
额头上的伤隐隐作痛。
梅比斯透过面具在内侧的伤口上贴有辉石。以他的情况而言,没有了辉石,非但无法使用手环,甚至连维持生命都有问题。
其实梅比斯也可以用头巾或帽子将辉石贴在额头上,但他刻意选了“面具”。
那也表示他的决心,藏在面具里的心意是——在前往来访者的世界之前,他要隐藏起自己的内心,只为这个目的而生存下去。
而他之所以抱有这不让自己安逸度日的强烈决心,其实有某种原因。
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也有其他人跟他一样接受了父亲的“实验”。
切开额头、将辉石成分直接送到脑部——尽管这手术相当粗暴,但也有好几个案例暂时得以存活下来。
然而其中仅有梅比斯一人存活至今。
其他人恐怕都——因为这个手术而陆续死亡,即使有人暂时恢复日常生活,后来症状又更加恶化。
有人发了疯,有人变成废人,还有人突然呼吸停止——
这些案例发生变化的原因或时间因个人差异而有所不同,但共通点就是“寿命很短”。
因此,就算梅比斯某一天突然断气,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在末日来临前——梅比斯想要到来访者们的世界去,找出让自己存活下去的方法。
而他之所以协助杰拉得,无非也是因为在神灵研究方面有许多方便之处。
拉多罗亚和吉拉哈之间会不会爆发战争,对梅比斯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他额头上的伤口又痛了。
那像是有虫在头部内侧蠕动的不舒服感,让梅比斯闭上了双眼。
“——比斯……梅比斯,你在听吗?”
凡尼斯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你说什么?”
凡尼斯一脸严肃:
“是关于李布鲁曼那个老人的事。他是什么人?关于解读暗号,他光靠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完成我们世界半数的军事暗号表。只凭埃尔西翁的书籍为线索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肯定需要许多劳力、想像力和尝试错误……”
梅比斯露出了苦笑。他虽然觉得这问题毫无意义,但还是慎重地回答:
“你刚才不也说过他是‘一种妖怪’了吗?他才华洋溢,在拉多罗亚是数一数二的学者,虽然专攻考古,但对政治和经济领域也有所涉猎。他也教出许多优秀的学生,人脉之广不容小觑。他与埃尔西翁的子孙埃鲁家也过从甚密。不过,简单地说,他——”
西兹亚笑嘻嘻地说:
“他是‘被死亡神灵迷住了’——就是这么回事。那位教授是知识欲的奴隶,非常喜欢调查、了解事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解开了我们所准备的谜团——是这样没错吧?”
西兹亚望向隔壁房间的门。
李布鲁曼恰巧打开了那扇门,一脸疲倦地出现:
“我只不过是个书呆子呢——说不定只是个笨学者。”
他带着些许自嘲意味说道,并叹了口气。
他一定是对自己的学生抱持着罪恶感。
李布鲁曼的学生——也就是与杰拉得对立的达古雷议员等人,一定不知道他与杰拉得有所往来。事实上,李布鲁曼与杰拉得唯一的连接点就是“死亡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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