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口看不见她因地震而崩塌的房间,虽然地面上有好几栋建筑物崩塌,但夜空中的星斗却跟昨天一样,只是一如往常地静静地闪烁着。
那凹凸不平而歪斜的月亮也照亮了夜空。
今天一整天发生太多奇怪的事了。
大司教们因为失去辉石的事而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开会到傍晚。
地震和其后出现的尸兵,造成许多人死亡。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就事先让御柱停止运作就好了——但即使如此,神殿的人们还是害怕失去辉石。
要放弃自己曾获得的东西,对人而言相当困难。而愈是重要的事物,人们就愈执着。
例如,对神姬而言,卡西那多的存在就是如此;而对乌路可而言,菲立欧的存在也是一样。
总之——吉拉哈如今已失去辉石,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领悟拉多罗亚的威胁正步步进逼。
神姬诺爱尔在睡不惯的床上坐起身,悄悄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间点真是太不凑巧了。
如果没有来自御柱的敌人,再过几天,命运将会吹奏起截然不同的乐章。
那究竟是好是坏,诺爱尔也不明白。
“……姐姐,失礼了。”
造访这间阴暗房间的,正是她所宠爱的妹妹。
“……乌路可,你来了啊!”
诺爱尔在床上回过头,凝视着站在门前的乌路可。
在蓝色月光的照耀下,乌路可柔顺的秀发散发着光泽。
诺爱尔想起小时候常为乌路可读绘本的往事。
那是一位少年无可救药地爱上月亮、不断地追逐月亮的故事,乌路可总是歪着头倾听。
不知为何,乌路可幼时的面貌和现在的她重叠了。
“坐吧!”
听见诺爱尔这么说,乌路可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姐姐,我……成为前往拉多罗亚的使者候选人之一了。”
乌路可语带抱歉地如此说道。
卡西那多和马汀已经告诉诺爱尔这个消息了。
他们都拜托诺爱尔说服乌路可改变心意。
诺爱尔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诺爱尔不想让乌路可遭遇危 3ǔωω。cōm险。
她之所以强硬地想让乌路可和菲立欧的关系有所进展,无非也是希望乌路可能在阿尔谢夫度过幸福的一生。
如果吉拉哈和拉多罗亚之间挑起战端,乌路可身为神姬之妹,无论如何都无法置身事外。
虽然诺爱尔不认为吉拉哈会那么轻易地就遭到镇压,但战争若是持续进行下去,国家将会纷乱不已。她不想让心地善良的乌路可背负这种辛苦的任务。
乌路可归乡时,有菲立欧陪在身旁一起回来,这让诺爱尔非常开心。
她立刻察觉到乌路可恋爱了。
‘恋爱是盲目的。’
诺爱尔希望乌路可就这样盲目下去,把身为神姬血亲的责任和义务全都抛到脑后,过着幸福的日子。
而乌路可因为了对菲立欧的爱意而浑然忘我的“此刻”,正是绝佳时机。
再过不久,乌路可应该就能获得幸福了。诺爱尔让那位勇敢的来访者少女退出、说服顽固的父亲,并让那个迟钝的情人终于开窍,接下来只要在乌路可尚未注意到时进行婚事就行了。
但乌路可却——
“……你又变回以前那个你了啊——”
诺爱尔第三次叹了口气,她感到非常遗憾,遗憾到无以复加。
“你又……变回那个认真地说着‘我想当上神师,为世人调解纷争’时的你了吧?”
乌路可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回到那时候,而是找回了失落的东西。”
“那是一样的。那东西不要找到也好。你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喜欢的人开心地生活……为什么要注意到自己的‘政治价值’呢?”
听了诺爱尔的话,乌路可困扰般地微笑:
“我之前好怪,被自己的恋爱冲昏了头,完全忽略了其他事。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位拉多罗亚的使者。”
“我好恨,我好恨那些让你想起使命感和责任感的人。”
虽然诺爱尔如此责备她,内心却已经完全放弃了。
乌路可非常顽固,她既是诺爱尔的妹妹,也是马汀的女儿,没有理由不顽固。
乌路可的微笑充满了坚强的决心:
“姐姐,求求你,帮我说服父亲和卡西那多司教他们。拉多罗亚的修奈克大人提出的要求值得考虑。如果由身为神姬之妹的我前往拉多罗亚,政治上的重要性应该绰绰有余。”
乌路可所说的话完全正确。诺爱尔也觉得,为了阻止开战,利用拉多罗亚这个国家特殊的政治组织是最为确实可靠的。
但是,并非一定得要乌路可去才行。
“……你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
乌路可立刻点点头。诺爱尔看见妹妹蓝色眼眸里的强烈光芒,终于放弃了。
“我并没有像卡西那多司教那样肩负重要的国政职务,所以前往拉多罗亚并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我还是个年轻女孩,对方很容易轻敌。如果这样能稍微提高阻止战争的可能性……我想为此尽一份心力。为了这吉拉哈,还有——”
“……也为了我,对不对?”
诺爱尔如此想。乌路可总是想要“保护”身为姐姐的诺爱尔,明明应该是诺爱尔保护她,但乌路可考虑到诺爱尔身不由己的立场,而要代替姐姐去做这个苦差事。
从诺爱尔的角度来看,不禁觉得妹妹这样很可怜,如果乌路可不是神姬血亲这种特殊的身份,应该可以更自由地去找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乌路可却笑着否定:
“不,我不只是为了姐姐。”
听见她这出人意料的明确否定,当躺在床上的诺爱尔感到十分疑惑。
乌路可握住了诺爱尔的手:
“我是为了姐姐、国家、还这个国家的人们——还有我自己、菲立欧大人、以及大家的未来。能为这个目的行动,我很开心。接下来我会连不能行动的姐姐的份一起努力——所以请你笑着送我离开。”
诺爱尔垂下双眼。
听到妹妹的话,让她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明知道只要你认真拜托我,我就没办法拒绝你……”
乌路可眯起了眼。
诺爱尔大大地吸了口气,然后又叹出她今天最后一次的叹气。
“……由我来说服卡西那多司教和父亲,但是——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乌路可点点头。
诺爱尔明知乌路可的点头根本毫无根据,但还是勉强让自己安心。
乌路可站起身来:
“姐姐,谢谢你。我还没有踏上旅程呢!明天菲立欧大人就会完成与塔多姆之间的休战签约……接下来就要说服大司教他们,说不定他们会说不行呢!”
虽说如此,但乌路可恐怕还是会坚持上路吧!
诺爱尔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妹妹:
“乌路可,等一下。除了拉多罗亚的使者以外,只有一个人赞成你的提案,对不对?”
乌路可回过头,一脸惊讶地凝视诺爱尔:
“是、是的,嗯……”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你要好好珍惜他。能了解你那种危 3ǔωω。cōm险‘任性’之举的人,并不是那么多哟!”
诺爱尔如此说完,就将妹妹送出房间。
直到乌路可离开后,诺爱尔才悄悄地擦去了眼泪。
——保护和平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如果两国的问题光靠商谈就能解决,就不会引发战争了。
而乌路可将前往拉多罗亚,也将去面对那种严酷的现实。
乌路可将如何应付那现实呢——
那天夜里,诺爱尔悄悄地向神祈祷乌路可的崇高心意能够实现。
*
乌路可走出神姬的房间,快步回到了戒备森严的走廊。
菲立欧一直在这安排神姬入住的别馆玄关等她。
“……你们谈得顺利吗?”
菲立欧老实地问,乌路可听了,点点头说:
“是的。我想这样父亲和卡西那多司教那边应该就没问题了。”
“也是,他们跟神姬谈过后也会明白的。”
乌路可笑了笑,心想菲立欧应该也曾被神姬玩弄于股掌之间。
两个人同搭一辆马车。
“不过,真不可思议。姐姐为什么会发现‘菲立欧大人您赞成我去’……”
“啊?”
菲立欧也不解地歪着头。
傍晚,当众人与拉多罗亚使者会谈时,乌路可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我希望能前往拉多罗亚,为阻止开战而进行会谈。’
几乎所有人都一致反对,只有一个人表示赞成,那就是菲立欧。
直到现在,乌路可也对此事感到不可思议,而姐姐猜中此事,更让她觉得奇妙。
“我本来也……恕我失礼,以为菲立欧大人您一定会反对,说很危 3ǔωω。cōm险,不准我去……”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菲立欧点了点头:
“嗯——我本来是打算反对。”
“咦?那您为什么……”
乌路可稍稍感到疑惑,菲立欧则是以诚挚的眼神望向她:
“……,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从以前的通信内容看来,乌路可一定会说出这种话——我就是可以理解,你有很强的责任感,也很坚强,对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一定要去完成——”
不知为何,菲立欧看起来很开心。
“虽然我有好几次都想说:‘太危 3ǔωω。cōm险了,你不要去’,但同时也想到‘就算阻止你也没用’,所以我才想帮助你达成愿望。”
乌路可露出了微笑。
菲立欧似乎一直认定:‘乌路可在政治方面有自己想做的事。’
而乌路可自己曾经一直认为这层认识全都出于菲立欧的误解。
自己只是想要待在菲立欧身边,这样她就很幸福了——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但实际上——
她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那就是神官伙伴们、这个国家的人民、身为神姬的姐姐,以及顽固但温柔的父亲——拜拉多罗亚的使者所赐,她终于找到了可以为这些人做的事。
结果正如菲立欧所担心的,但如今乌路可已不再感到迷惘。
“菲立欧大人,谢谢您。我要去跟拉多罗亚人谈一谈,希望能阻止他们挑起战端——也请您在阿尔谢夫等待我的好消息……”
菲立欧眨了眨眼:
“……乌路可,你在说什么呀?我当然也会跟你一起去啊!”
乌路可立刻全身僵硬。
“我怎么可能鼓励你去拉多罗亚,却自己回国呢?我以前跟你约定过,保护你是我的任务。如果我不打算跟你同行,不论如何都会反对到底的。”
菲立欧干脆地说道。乌路可则是慌了手脚:
“可、可是,菲立欧大人,您不但是阿尔谢夫的王族,还有……”
她拚命地想让他改变心意,但菲立欧笑了:
“谁都不能阻止我去。如果我告诉皇兄事情经过,他也会赞成我去的。虽然我没有时间慢慢等待他的指示……不过为了保护乌路可,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去。”
“您怎么这么冲动……”
乌路可双颊泛红,叹了口气。
菲立欧自胸口取出“生命辉石”的配饰给她看。
“在阿尔谢夫与你重逢时,我也说过了:‘如果你有事,我会帮助你。’虽然丽莎琳娜一定会严厉阻止我,不过我今天跟里卡德交手后,就不再犹豫了。如果你们两个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我绝对会后悔莫及。还有,既然连吉拉哈都变成这样,我也不能对拉多罗亚置之不理,这也是阿尔谢夫必须处理的问题。”
乌路可清楚地感受到,菲立欧虽然找了好几个藉口,但他真正的心意是想“保护她们”。
乌路可对自己刚才嫉妒与菲立欧并肩作战的丽莎琳娜深感后悔。
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无法作战,因此不能像丽莎琳娜那样和菲立欧共享并肩作战的情谊。
然而如今为了面对拉多罗亚,菲立欧和乌路可已下定决心共同奋战,虽然那并非以刀剑相向的战争,但政治和交涉局面也绝对是一种战争。
同时,她也觉得丽莎琳娜有所误解。
丽莎琳娜似乎觉得自己在政治方面比不上乌路可,但她却能够持剑与菲立欧一同作战。
在这个意义上,丽莎琳娜的重要性绝对不容忽视。
而不明白乌路可心事的菲立欧,眼眸里有着强烈的决心。
“等明天与塔多姆的签约完全结束,我就写信给皇兄。然后——我也跟你一起去说服卡西那多司软和马汀司教,看来你今年的生日会过得很忙碌呢!”
明天就是乌路可的生日了,菲立欧还记得她的生日,让她大为感动。
“这对父亲他们来说,会是个有点困扰的生日……我们大概也得说服西瓦娜她们。”
虽然她以开玩笑的口气如此说,但这又是另一个难题。
现在在宿舍,修奈克与赫密特一定正在以亲戚的身份面对面,并且劝西瓦娜答应此事。
不过,既然乌路可的目的是“阻止开战”,而且是为了外交而前往拉多罗亚,这次旅行无论如何都不能假他人之手。
危 3ǔωω。cōm险归危 3ǔω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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