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纳冯呻吟般地回答。菲立欧则是向他眨了眨眼:
“可是,现在的皇兄很强喔!而且还是‘这个国家最强’的。”
事实上,身为国王的布拉多,至少在政治上是处于远比苏菲雅更“强”的立场。
丽莎琳娜慌张地探出身子:
“菲立欧,不、不是这样啦!应该是在体能或武术方面……”
“那又不是真正的‘强’。”
菲立欧立刻回答。
话虽如此,他也无意说权力才是真正的强大。
其他人只是茫然地凝视菲立欧。
“威士托以前也说过喔,‘人若是把强大当作自己的刀刃,只顾着挥舞力量,心却被夺走,结果就是输给自己的强大。’所以——‘对自己的强弱有所自觉,并且不耽溺于那种力量,而且可以在不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情况下战斗的人,才配称为强者’——”
贝尔纳冯深思似的眯起了眼睛。菲立欧又继续说:
“皇兄不就是这样吗?他就算得到权力这种强大的力量,却不耽溺于这股力量,并且对于自己的弱小有所自觉: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连最危 3ǔωω。cōm险的前线都敢去。皇兄虽不是亲自持剑的人,不过持剑之人却遵守皇兄的命令,而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并不是因为他身为国王而遵从他,就算他不是国王,我也想帮助他。皇兄的‘强大’——有着能像这样吸引别人的部分,如果对方不能了解这一点,那也就不适合皇兄。”
菲立欧以略微强硬的口吻如此说道。
至少——对菲立欧而言,皇兄布拉多并非“弱小”之人,也许天生体弱多病,但他不认为光凭这一点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强弱。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也许正如菲立欧大人所说。”
过了一会儿,先开口的是乌路可。
“我们也没有直接问苏菲雅大人:‘觉得布拉多大人怎么样?’说不定她的想法和菲立欧大人一样……即使并非如此,我们也不方便问她。”
贝尔纳冯耸了耸肩:
“再说,喜好这回事往往是很模糊不清的。苏菲雅大人说不定作梦都没想到布拉多大人会喜欢自己吧!不管怎么说,身为臣子,我很期待今后的发展,因为我也希望布拉多大人能早点稳定下来。”
贝尔纳冯在路口下车:
“我住在桑克瑞得家,所以要从这里走过去。菲立欧大人,那就明天见了——’
“好。贝尔纳冯卿,你也辛苦了,回去时小心一点。”
菲立欧目送贝尔纳冯在落日下远去的背影,然后转向乌路可和丽莎琳娜:
“对了,乌路可,丽莎琳娜,你们觉得苏菲雅怎么样?”
乌路可先回答他的问题:
“她很诚实,而且我认为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开朗,其实是相当纤细的人。而且她很坚强,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有点太逞强了……”
丽莎琳娜也点点头:
“她是律己甚严的人,对自己很严格,对其他人却很温柔……她能吸引布拉多大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啊!”
皇兄的心意如果是“如此”,那菲立欧非常希望他能如愿。
像这种时候,布拉多并不是会利用自己的权力压迫对方的俗人。菲立欧甚至觉得他会因为顾虑苏菲雅的心意,而永远不行动。
只是,他终究要以国王的身份迎娶正妃——那当然以布拉多所希望、并且适合他的对象最为理想。
菲立欧一边茫然地想着这件事,一边仰望暮色低垂的天空。
遥远的青蓝色夜空,已经开始出现闪耀的星斗。
那片天空与他小时候所看见的完全一样。
菲立欧突然下意识地按住胸口。
以前乌路可送他的配饰,现在依然挂在那里。说起来,菲立欧也是在舞会的夜晚得到这个配饰的。
因为年纪和立场,平常不会邀请他到舞会这种场合——不过那天是庆祝皇太子的生日。
正当菲立欧溜出去,在庭院眺望夜空时,就从乌路可手里得到了这个配饰。
从那以后,已经经过了七年的岁月。
在这期间里,她以非常年轻的年纪当上了司祭,自己则在经历意想不到的动乱后,如今再度身处此地。
想起来还真是奇妙——他有预感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就此平稳下来。这预感来自辉石、高司教的事,还有前往拉多罗亚的那些来访者。
“菲立欧大人,您怎么在发呆呢?有什么事吗?”
乌路可露出微笑望向他。
她那楚楚可怜的笑容,让菲立欧吓了一跳。
他们一直保持着鱼雁往返却没有任何拘束的关系,但恢复记忆后的乌路可对菲立欧来说,是比以前更为特别的存在。
“没什么。莱纳斯迪,我们早点回去吧!再这样磨蹭下去,威士托会担心的。”
菲立欧对担任马车夫的骑士说道,然后又将视线投向窗外。
暮色低垂的天空非常美丽澄澈。
看来明天也是晴朗的好天气。
四十二.暗中活跃的影子、摇摆不定的人们
对马格努斯·格瑞纳汀这名中阶军阀贵族而言,政府的现况大致上都算令人满足。
当然,他也并非毫无不满之处。
尽管格瑞纳汀家在内乱中与目前的政府高官为敌,但并未特别遭人责难,而且他所担忧的事——“四王子登上王位”也暂时得以避免。
‘布拉多大人虽然有点靠不住……但就是不能把王位交给菲立欧大人啊……’
回到外城自宅的马格努斯,陷入整夜的长考。
一想到这几个月来事态的转变,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马格努斯在内乱时加入二王子雷吉克的阵营,但之后转为支持布拉多。
从布拉多本人至目前政府的诸位官员,恐怕都认定马格努斯在内乱后立刻就表明支持布拉多,目的在于“明哲保身”。
但是由马格努斯本人来看——他自己的行动,以一个臣子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的亡父在生前曾突然透露:
‘——菲立欧大人恐怕不是陛下的子嗣,他是第四王妃之子没错,但父亲另有其人……’
虽然父亲隐瞒了菲立欧生父的姓名,但马格努斯相信他的话。
马格努斯的父亲对宫廷里的谣言十分清楚,他雇用了类似盗贼的人,经常进行窃听之举。
那番话就是父亲悄悄泄露给马格努斯的。
虽然马格努斯也曾对此存疑——但也有很多事证足以让他相信。
前任国王拉巴斯丹和女性之间的关系十分淡薄,不论正妃、第二或第二王妃,都是在有力贵族的主导下结婚,并非出于他本人的意愿。虽然他也不讨厌此事,但换言之,对这位国王而言,结婚是出于“政治”目的,并不具有其他意义。
在某种意义上,人们甚至认为拉巴斯丹王讨厌女人。但这样的他唯一一次以强硬姿态所迎娶的,就是第四王妃芙丽雅。
这位国土绝非好色之徒,因此大多数臣子都对他那次的行动惊讶不已。
只是,这份惊讶也没有让人留下好的印象。在迎娶的过程中,也令一位原本要娶芙丽雅为继室的有力贵族颜面尽失。
那位贵族正是马格努斯的父亲。
马格努斯身为人子,虽然有些受不了父亲的好色,但也一直对当时国王的作法抱持疑问。
芙丽雅·哈梅思的家族算是格瑞纳汀家的亲戚,从好几代以前就欠下格瑞纳汀家大笔债务。哈梅思家借钱的理由,是因为领地内爆发疾病,为了帮领民购买高价药物所致。
只不过哈梅思家的领地原本就狭小,税收也少,因此一直无法清偿借款。
然而——马格努斯的父亲只见过芙丽雅一次,就为她的美色倾倒,提议只要她成为自己的继室,这笔借款就一笔勾销。
当然,如果芙丽雅本人拒绝,那哈梅思家只要像之前一样慢慢还款即可。
然而就在此时,事情变得很复杂。
芙丽雅的双亲在不久前亡故,由她的亲戚继承了哈梅思家的领地。在他们眼中,芙丽雅是前任当家的女儿,等于是个累赘。
哈梅思家开心地应允了马格努斯之父的要求,在未得到芙丽雅本人允诺的情况下,迅速地开始筹备婚事。
在式微的哈梅思家看来,这样不但能委婉地赶走前家主的独生女、加强与有力贵族格瑞纳汀家的血缘关系,借款更可以一笔勾销;简直是求之不得的绝佳条件。而马格努斯之父似乎也因为预料他们会这么想,而忽略了芙丽雅可能不喜欢这门亲事。当时格瑞纳汀家以家世来说虽为中等阶级,但领地宽广肥沃;而他们活用领地距离王都极近的地利之便,对国政也有强大的影响力。
然而——
就在两家大致将婚事谈妥时,国王唐突地介入了。
他要迎娶芙丽雅·哈梅思为第四王妃——
两个家族都打从心底对国王这个亲口要求感到惊讶,芙丽雅过去应该从未见过国王,而国王还偏偏挑在两家已经决定婚事时介入。
马格努斯的父亲当然对此颇感忿怒。
他并不是为了芙丽雅如何这种小事而忿怒,而是觉得“格瑞纳汀家被国王耍了”。
国王至今从未引起风波,也很给贵族们面子;而且甚至有讨厌女人的谣言。在了解拉巴斯丹的人眼里,抢夺已决定嫁人格瑞纳汀家的千金,这种行为简直太粗暴了。
但国王却对此一意孤行。
结果,他毫不退让地将芙丽雅迎娶为第四王妃,就连哈梅思家的借款也由王家代为付清。
尽管先谈定婚事的是格瑞纳汀家,国王却不顾一切、强行介入,于是街头巷尾传出了这样的谣言——
‘国王觉得遭出卖去抵债的千金很可怜,才想保护她——’
对芙丽雅自己来说,这桩婚事也许并非出于她所愿,但两个家族分明是在友好的气氛下洽谈婚事,格瑞纳汀家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当成坏人。
对丢尽了脸的格瑞纳汀家来说,岂有开心之理。
马格努斯对父亲那时的愤慨模样还记忆犹新。
而他之所以对芙丽雅所生的四王子菲立欧没有好印象,也是因为这起纠纷。
不过,父亲绝非因为忿怒才断定四王子并非国王子嗣。
当父亲在说这番话时,表情非常险恶;他甚至还说“陛下太过轻视自己的血统”,但现在父亲已经亡故,无从确认这话的意义了。
无论如何,马格努斯确信菲立欧并非国王子嗣。他没有关键证据,因此也无意藉此引起骚动,不过他在内乱时之所以加入雷吉克一派,原因也与此事有关。
再加上雷吉克允诺让马格努斯当上政务卿——如果雷吉克成功当上国王,现在的马格努斯应该已经位居政府中枢了。
‘仗是打输了……不过我成功地全身而退,而即位的也是布拉多大人,这样就够了吧!’
如今的马格努斯已能看开到这种程度。他今后只要坚守立场,沉稳地参与国政就够了。
没错——他已经撑过危 3ǔωω。cōm险关头,接下来他不必勉强自己,只要稳健地工作就好了。
经过白天的会议,马格努斯已颇感疲累,他横躺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把锐利的刀竟然出现在眼前,刀尖反射着吊灯光线而熠熠生辉。
“——!?”马格努斯发不出声音,只能瞪大了眼。
刀尖轻轻地点在他的鼻尖,但他却看不到歹徒的面孔。某人站在他所坐的椅子背后,将手腕绕到他面前。
马格努斯想动也不能动,只能屏住气息,四肢僵硬。
这屋子位在王宫的领地内,从正门开始就有警卫守备,而屋子里也有卫兵。或许警备并未森严到连只蚂蚁都逃不出去,但也绝非毫无防备。
“……你、你是谁……!?”
马格努斯以沙哑的声音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安静。要是发出太大的声音,我就杀了你。”
马格努斯听了这不带丝毫感情、聪慧的声音,背脊不禁一阵发凉。
“等、等一下。你要什么?如果是要钱……”
“可惜,我偏偏不缺钱。何况你给我阿尔谢夫的货币,我也无处可用。”
这次换成男人的声音,却依然让人感觉不到气息。他似乎就站在持短剑抵着马格努斯的少女身旁。
“你是马格努斯·格瑞纳汀吧?我只说明来意——三天后,我们将在众人面前暗杀你。”
男人沉静的声音让马格努斯听了就绷紧脸孔。眼前闪闪发光的刀尖、来路不明的入侵者——这些对马格努斯来说都太过突然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在作恶梦一样。
“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们到底是——”
“之所以来此预告,只是让你能在死前这段期间内做些准备。你还有心事未了吧?慢慢想没关系。我们的雇主——可能是你也认识的人。”
男人嘻嘻笑着,马格努斯却搞不清楚状况。
“等、等一下!你们为什么……不,是谁委托你们的——”
马格努斯吓得牙根打颤,声音颤抖。
男子淡淡地笑了:
“这个嘛……如果你可以抢先一步杀了我们的委托人,就算要我们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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