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前的少年带着恶意说出这些话,依莉丝当场就会要他受伤。只是,安朱的眼眸是一片澄明。
——这样反而令人觉得可恨。如果她因此出手,就等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依莉丝感到胃部翻搅的不快,瞪着安朱说:
“那是你的错觉。她杀了我的父亲——虽然不是真正的父亲,而是养父……然而对我来说他是唯一的亲人。我不否认父亲因为很多事而让周遭的人憎恨——但对我而言,他真的是唯一的亲人。而她夺走了这一切——”
依莉丝闭上了眼。
养父——也就是巴克莱德·迪雷恩上校,收养了孑然一身的依莉丝并抚养她长大,是她的恩人。而丽莎琳娜杀了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安朱点了点头。
“关于丽莎琳娜杀了你养父的事,我跟菲立欧王子也已经从她口中得知了。不过,我不太了解详情……但是就算这样,我也不希望你恨她。如果你没有办法不恨她,至少……至少——至少希望你忘掉。”
“……你还真是敢讲。”
依莉丝忿怒得呆了,但安朱还是非常认真地直视着她。
那眼神令依莉丝微微感到背上掠过一阵寒意。
他太过真挚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对依莉丝来说,这种人是她几乎不曾应对过的类型。
他的话语和态度没有半点虚假,依莉丝却无法坦率地认同他。
“你在同情丽莎琳娜吧?觉得她死在我手下会很可怜,那个菲立欧王子也一定会很伤心——所以才不想让我杀了她吧?”
她再次确认道。安朱则哀伤地移开视线。
“……这点我也不否认,因为菲立欧王子和丽莎琳娜都是好人。不过,那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为了你的幸福,我觉得你还是忘掉对丽莎琳娜的恨意比较好。你自己也稍微感觉到了吧?你其实是——”
安朱那仿佛要窥探她内心的眼神,让依莉丝有种压迫感,不禁移开视线。
如果他像乌路可包庇西亚时那般反抗,那她也可以揍他一顿让他闭嘴。但安朱一直坚持自己站在依莉丝这边,却又不照她所说的去做。
他是个比单纯的敌人更麻烦的对手。
“……我以前也说过,你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不要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对我说那些话。我有我不能原谅她的理由。”
“——可是,理当知道一切的穆司卡,那天晚上也说过跟我一样的话呢!”
依莉丝摇了摇头。
她虽然对安朱的话感到焦躁不安,但有件事她是明白的。
他一定——跟穆司卡是相同类型的人。
“……你的思考方式跟教授还真像呢!正直、温柔、有良心、又爱多管闲事……不过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依莉丝故意冷冷地盯着安朱。
“基本上我是个‘坏人’,所以——”
这时安朱微微笑了,觉得奇怪的依莉丝停了下来。
“你不是坏人。所谓的坏人是指那个里卡德,或是站在走廊偷听的西兹亚那种家伙。也许你确实不是好人,但也不像那些家伙以‘做坏事’为乐。你只是‘故意使坏’的人,虽然努力伪装成坏人,但你其实并非那样。”
安朱的话非常肯定。
谄媚般的女子声音随即从走廊传来:
“哎呀!我如此令人讨厌啊?亏我还好心不杀你呢!”
装扮成旅人的西兹亚一边笑笑地示好,一边打开了门。
依莉丝瞪了她一眼,她知道西兹亚在走廊,所以并不打算责怪她。西兹亚也无意隐藏自己的气息。
依莉丝瞪西兹亚是为了其他理由。
“你带来的人是谁?”
西兹亚身后站着一名高大而精悍的男子。
他是个肤色微黑、像个战士的青年,戴着在阿尔谢夫少见的圆眼镜,嘴边虽然带着微笑,但细长的眼眸深处却蕴藏着犀利的光芒。
年纪大约是二十多岁,和西兹亚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姐弟或兄妹。
男子弯下身子,额头几乎要擦到门框,接着不发出脚步声地踏进了房间。他的浏海往后梳,绑成一束,额头看来相当清爽。
“我来介绍。他是我的伙伴——晓,也是出身北方民族的玄鸟操纵者。他跟我一样为塔多姆工作,从事谍报活动。”
西兹亚斜睨了男子一眼。
这位名唤晓的男子笑嘻嘻地凝视安朱后,又将视线移到西兹亚身上。
他搔着头的手臂上包着好几层绷带,手腕的部分不自然地隆起,看来像是戴着手环。
“啊!吓了我一跳哪……大姐,真的是这个小鬼头射穿了我家玄鸟的‘眼睛’吗?”
“好了啦!这件事下次再说。”
西兹亚干脆地带过,但安朱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你该不会……是在内乱时,用玄鸟袭击阿戈尔卿帐篷的那个人——!”
安朱表情僵硬,男子则是一脸不设防地对着他笑。
“对对,那就是我啦!我的舞姬被你射中了一只眼睛,失去了一半的视力。拜你所赐,它现在飞起来很辛苦呢。看到如此高超的技术,我还以为是什么猛将——原来是这种小鬼头,而且还这么凑巧在这种场合遇到,缘分真是不可思议啊!真是的。”
青年哈哈大笑,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从那个男子的眼光里,依莉丝感到可怕的杀意。
跟轻松的言谈恰恰相反,他看着安朱的眼神里有强烈的厌恶。虽然依莉丝不知道理由,但安朱似乎已经得罪了他。
西兹亚凝视着伫立不动的安朱以及站在他对面的晓,嘻嘻地笑了。
“晓,这孩子是人家的客人,你可不能对他报复哦!那么,依莉丝大人——我有事想跟你谈一谈。”
“……什么事?”
依莉丝冷淡地问道。
那个来路不明的青年当然不用说,这个女子也不是可以大意的对手。依莉丝藉由西亚的力量,确认了拉多罗亚的确是欢迎来访者的——但同时也掌握到这个名为西兹亚的女子确实是极为危 3ǔωω。cōm险的存在。
“其实我们这边出了点问题。晓帮助塔多姆侵略阿尔谢夫,然而阿尔谢夫国内却有很难对付的人,让塔多姆对侵略束手无策——”
“我不会帮忙的。”
依莉丝先预测到她会说什么,并立刻回答。她认为对方会要求她“上战场”或是“暗杀重要人物”。
但西兹亚眯起了眼,摇摇头说:
“怎么可能呢,这种琐事哪有特意请各位帮忙的必要?不是这样的……因为他一个人人手不足,希望我也一同帮忙塔多姆进攻——也就是说,在我带各位到拉多罗亚之前,想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只要能让我去帮助塔多姆成功侵略阿尔谢夫就够了。”
依莉丝歪着头。西兹亚表面上确实是塔多姆的间谍,但她其实是拉多罗亚的间谍。
“等一下。晚一点到拉多罗亚倒是无妨……不过,你是‘属于拉多罗亚的人’这件事,已经被人在佛尔南的卡西那多司教发觉了吧?那么卡西那多司教应该会立刻通知塔多姆,你如果再跟塔多姆有所往来不是很危 3ǔωω。cōm险吗?”
听见依莉丝这理所当然的疑问,西兹亚轻轻地耸了耸肩。
“这我有办法。我已经派遣使者去找我在塔多姆的雇主加尔拜卿,通知他‘卡西那多司教背叛塔多姆,想加入阿尔谢夫那一边’,还有‘他有可能为了阻止身为联络人员的我,而告知您不实的情报’。如此一来,就连辉石停止生产这件事,应该都会让他怀疑也是为了削弱塔多姆侵略势力而传出的谣言。”
依莉丝思索着。
塔多姆方面如果接到西兹亚和卡西那多两个截然不同的情报,一定会怀疑其真实性。
他们应该不会全面信赖个性如此的西兹亚,面对卡西那多的话时也一样,会先探究事情的真相才是。如果依莉丝是塔多姆人,在这种状况下也不会无条件地相信其中一方的片面之词。
实际上,卡西那多已经知道——拉多罗亚的威胁比预期中更早逼近。
吉拉哈已经不在乎不再生产辉石的阿尔谢夫,而开始尽速地倾力对付拉多罗亚;也没有余力分派兵力到这东方的战乱上了。
若是让塔多姆知道阿尔谢夫与吉拉哈已在佛尔南达成这样的协议——也许会把卡西那多改变方针视为背叛行为,并更加怀疑他的话。
虽然西兹亚所说的行动危 3ǔωω。cōm险如走钢索,但是这种大胆作风也可以看出她的自信。
西兹亚微笑着,像是在等待依莉丝理解情况。
“就算演变成最糟的情况,至少也可以争取时间。反正我也有早晚要跟塔多姆分道扬镳的计划——在那之前要先激化他们与阿尔谢夫的战争,让他们浪费兵力和作战经费,这对拉多罗亚也是有益的。只要有玄鸟和我们的暗杀技术,以后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
依莉丝明白她的意思。
西兹亚接着提出依莉丝不会拒绝的提案:
“如果国境被突破,内乱英雄菲立欧王子应该也会上前线。这样一来,负责保护他的丽莎琳娜应该也会一起来——顺利的话,你说不定就有机会暗杀她。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提案令依莉丝眯起了眼。
她在佛尔南神殿没能成功杀了丽莎琳娜,虽然她不打算就这样放着她不管——但因安朱的一番话而有点扫兴也是事实。
只是她心里想,如果丽莎琳娜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次绝不放过她”。
依莉丝让自己置身于内心的黑暗火焰中,安朱的眼神也相对的不再友善。
“……没用的。菲立欧王子不会输给你们,他一定会保护丽莎琳娜到底。”
听见安朱忿怒的声音,西兹亚却一笑置之。
“是吗?不过他好像也没能保护乌路可司祭嘛……”
听到她指出这一点,安朱刹那间无言以对。
“司祭她……不,乌路可司祭应该还活着,有一天她一定会恢复记忆的。阿尔谢夫和塔多姆间的战争也不会如你们所愿地进行,你们太看轻这个国家的人了。”
安朱咬牙切齿,西兹亚则当他是小狗或小猫般温柔地看着他,那个名叫晓的青年也露出一副嘲笑的姿态按着额头。
“话说回来,现在的状况完全对我们这方有利耶?”
“是吗?那次雷吉克大人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菲立欧王子他们的行动超出了你们预期吧?就连你们暗杀阿戈尔卿和拉希安卿的行动,也让我这个小兵阻止了。不是吗?”
安朱的话令晓闭上了眼镜下的一只眼。
“——原来如此,那倒是真的。这么说来,‘要是没有你在’,我们也许就可以杀了阿戈尔卿、削弱叛乱军的势力,并强行让雷吉克即位了哪!‘要是没有你在’……”
他边笑边散发出来的杀意之浓厚,连只是旁听的依莉丝都为之战栗。
这个名为晓的青年,跟西兹亚是不同类型的人。西玆亚是对杀人或扰乱事态感到快乐,而晓在行动时,则抱持着更多人性的感情——像是憎恶、祸心还有嗜虐等明确的负面感情。
而他面对伤害了伙伴的安朱,更是露骨地表现出负面的感情。
依莉丝从旁看见安朱的脸颊流下一滴冷汗。
“——哎呀!想好好睡一觉都办不到哪!”
不知是否对这青年的杀气有所反应,隔壁房间响起了轻微的声音。
打开门露出一颗头的,是戴着一颗大南瓜的男子——他是依莉丝的护卫。
“邦布金,再多睡一下,你必须多休息!”
依莉丝虽如此责备他,但内心却因他起床而感到安心,面对西兹亚和晓这两个怪异的对手,年轻的自己和安朱会有压迫感。
晓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啊啊……你就是来访者中最强的家伙吧?”
眼镜之下,那危 3ǔωω。cōm险的眼眸正闪闪发光。
另一方面,邦布金则缓缓地歪着看似沉重的南瓜头。
“不。吾人论头脑不及穆司卡教授,论感情激烈程度不及依莉丝,隐密性逊于卡多尔,外貌和武器威力则比不上凡尼斯——汝将这样的吾人称为‘最强’未免略嫌轻率。吾人只不过是颗南瓜,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他的声音显得比平常疲惫,但那也没办法。正因为在极端升华后,身体应该还很沉重。
即使如此,邦布金还是朗朗地高声说道:
“出言不逊的年轻人和魔性的女子唷!汝等之恶习,即是太过轻视对手。汝等的确拥有才能,但有才能者并不会经常获胜,此乃世间——绝不能轻匆大意之事。”
邦布金在南瓜头里不出声地笑了,随即低下头去。
面对这令人不快的话,晓只是一笑置之。
“哈哈,如果对手是像你这样的怪物也就算了——换作是这个国家的人,我可不打算输。只不过——”
以手指尖推了推眼镜后,晓压低了声音:
“……防守国境的人之中,有麻烦人物哪!”
如此低语的晓,将视线从邦布金移到西兹亚身上。
“你说的麻烦人物是谁?”
西兹亚问道。晓又推了推眼镜淡淡地笑了。
“前来增援的将军贝尔纳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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