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贝里耶眼里看来,高阶神官的一条命,并不比死在战场上的小兵来得更有价值,还不如说他们是自己留在安全圈里、让士兵们去送死的下流之辈。
对贝里耶来说,他们是提供战场的宝贵存在,但并没有理由特别重视他们的性命。至于无法提供战场、毫无关系的乌路可,性命就更微不足道了。
“我允许你去做……随意侵犯后就杀掉弃尸,最好是把赤裸裸的尸体丢在那个王子看得见的地方,会很有效果的!”
里卡德抖着肩膀窃笑道:
“团长你真是个坏人。那个王子会露出什么表情,还真值得期待呢!我就今晚下手好吗?”
“随时都可以,你方便下手就好。只要你能埋下导火线,卡西那多也会有所行动吧。最重要的是,乌路可司祭被杀,本国的神姬和大多数的神官也不会沉默不管。要是没有这种事件,这里还真是无聊。对吧,里卡德?”
贝里耶的口气相当平淡。两人在谈到关于杀人的话题,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里卡德的眼神有如野兽般,以舌头润湿嘴唇:
“团长,我很感谢你的这个提案呢!这种上等货色可是很难得品尝到的。团长要不要也一起来呢?”
贝里耶耸耸肩说:
“我对那种小丫头没兴趣,你就一个人好好享受吧!啊,对了!司祭最近好像跟个来访者小孩一起睡,你最好在那个小孩睡着后再把司祭叫出来。等你决定要下手时,我会减少周边的警戒人数……”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思考对策,这方面我可是最拿手的。”
里卡德打从心底开心地说道:贝里耶深深地点头看着他。
贝里耶脑海里浮现的,并不是乌路可——而是剑圣威士托的身影。
若是杀了乌路可、在神殿掀起一阵混乱,之后说不定视情况发展,将会出现与威士托交战的机会。
贝里耶一边开心地想着这件事,一边有如抽搐般嗤笑出声。
*
在神殿骑士离去后的桑克瑞得贸易分公司里,菲立欧困惑不已地面对着两位异乡人。
一个是身为神柱守护者的北方民族戈达·托雷思……
另一个则是名叫赫密特的青年骑士——
菲立欧是初次见到这两个人。
在与神殿骑士发生冲突时,菲立欧突然出面以“逮捕”的方式来保护他们。
虽然感觉进展有点太快,但结果能够赶走那些骑士们,也算是很侥幸。
在内乱之前,菲立欧遇上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丽莎琳娜,并曾与神殿骑士对峙。那时他不但被负责照顾他的少年神官艾略特骂道“不明白自己的立场”,还要他背诵神殿的内规——正是这份记忆让他灵机一动。
能不能够遵守内规是另一回事,但他已经全背下来了。当时虽然觉得麻烦,但菲立欧现在倒是有点感谢艾略特。
“那么——我已听说你的名字了,但还想了解你的背景……”
面对来路不明的两个人,菲立欧开口道。
同席的威士托也微微苦笑:
“菲立欧大人,首先关于这位老人的身份,我可以向您保证。在我侍奉陛下之前,就曾以北方民族客人的身份,和我的老师一起与塔多姆为敌作战……他就是我在那时的战友。戈达是他的假名,真正的名字是‘凯修’。”
菲立欧听说过这个名字。
就在刚才——他从商人洛西迪处那里买下名刀,制作者确实就叫做凯修。听说那把刀是住在这神域之街、名叫戈达的男子所带来的——而那个戈达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也就是说——
“……凯修该不会就是刚刚说的那个名刀锻铸师吧?”
听到菲立欧的问题,威士托笑着点点头。戈达也微笑着说:
“喔!您知道我,真是我的光荣。我在作战时手臂受了伤,从锻铸场上退下来,现在以为神殿工作的神柱守护者身份过日子,不过也被神殿骑士当作罪人就是了。”
菲立欧拿起刚从洛西迪那里买来的刀。
戈达看着那把刀,眯起了眼:
“嗯,您拥有年代如此久远的东西啊!”
“这是……你身为锻铸师本人、隐瞒身份卖给商人的吗?”
菲立欧觉得很意外。正因为是锻铸师的交易,卖出所制作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这是神钢之刀、而且是杰作,身为制造者应该是会想要挑选买主的。
不过,戈达似乎对这种事并不执着:
“是啊!我只是想凑点盘缠,结果卖到比我想像中还好的价钱,真是帮了我大忙。它竟然还留在这里,实在让我意外,我还以为它早就流传到谁的手上了。”
老人悠悠地说道,怀念地看着那把刀:
“刀这种东西,是会挑选主人的。虽然有时也会跑到不对的主人手上,但在几次转手中,就会交到适合的主人手上去。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固执,只肯帮自己中意的人铸刀,不过——这却变成由锻铸师擅自帮刀决定拥有者,现在我对刀也觉得很抱歉。最重要的是,刀可以历经数百年,而人最多只有百年的寿命,总有一天要换主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突然把它卖给商人呀!”
威士托惊讶地如此说。老人哼声说:
“没办法呀!北方民族的收入来源并不多。如果想要购买高价书籍或是药品,这也是不得已的手段。”
“你不只是说书人,还兼做施疗师是吗?”
听到书籍和药品,菲立欧如此问道。戈达摇摇头说:
“不,我的嗜好是‘炼金术’——长久以来,我的徒弟西瓦娜给王子您添麻烦了。”
听到老人口中说出这个名字,菲立欧吓了一跳,不禁直眨着眼。
威士托也惊讶地皱起了眉头,他还不知道西瓦娜的事。
戈达轻轻地继续说:
“西瓦娜要我转答,说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好,总有一天会报答这份恩情的。那个野丫头好像多少也有在忍耐哪!还有,陪着她的施疗师库娜也要我告诉您,她暂时不回佛尔南,会负责监视西瓦娜。这都怪我那个笨徒弟,受了伤还想到处跑——这点是像她父母吗——”
“戈达大人,那位西瓦娜是谁的女儿?”
威士托不可思议地问道。对见过北方民族的他来说,一定会很在意的吧?
戈达朝他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谁的女儿,她就是雪乃呀!她由长老收养、养育成人,几年前才以神柱守护者的身份来到这里。虽然我好几次催她来见你,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害羞,根本不肯来——你有机会就跟她聊聊吧!”
威士托只有在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马上又点了点头。
菲立欧察觉她似乎是威士托以前认识的人,所以什么都没说……威士托是个不太愿意谈自己过去的男人。
名叫戈达的老人接着转向菲立欧。
他以低沉却很有魄力、宏亮的声音说:
“那么,菲立欧大人。我们北方民族与威士托卿之间,曾有一段复杂的渊源。若是有时间,我也想全部告诉你,不过今天就先——”
戈达推了推坐在身边的青年的肩膀。
这名叫赫密特的青年,以坚定的表情站起身来。
黑发、高个子——有着精悍的五宫。菲立欧在他那双蓝眼睛里看到了熟悉感。
他不禁凝视着身旁的威士托;威士托不知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觉,略微歪着头。
——这两个人好相像。不知为何,菲立欧就是如此认为。
“菲立欧大人,还有威士托卿,刚才非常感谢两位解救我们于危急之中。”
青年深深地行过一礼后,取出了两封信。
他将这两封以油纸慎重包裹的信递给威士托。
威士托感到更加不解:
“给我的?”
“是的,是我父亲鲁思塔给您的‘遗言’。另一封则是我的家庭教师李布鲁曼所写的——”
听到青年口中说出这两个名字,威士托的表情就变得很僵硬。变化之剧烈,连菲立欧都清楚察觉到了。
威士托还是不发一语——更正确地说,是说不出话来。他的手一边颤抖,一边接过信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展开里面的信封,再开启便笺。
菲立欧注视着威士托读信。在场没有人说话,只是凝视着威士托那不寻常的样子。
读完两封信后,不久,威士托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的遗言——是吗?哥哥已经死了啊——”
威士托无力而失望地说道:
“他应该已经将近六十岁了吧!这样啊……我也想过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这样啊……”
威士托喃喃地说道;菲立欧没有对他说什么。
信是威士托的哥哥写给他的,所以这名叫赫密特的青年,似乎是威士托的亲戚。看来他们并没有见过彼此,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威士托当阿尔谢夫的家臣已经二十多年了,听说他离开祖国是在这更久以前的事……
而眼前的青年才二十多岁。
菲立欧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威士托,只是凝视着他。
过了不久,威士托兀自深深地点了点头:
“……赫密特,谢谢你。既然你是哥哥的孩子,也就是我的侄子了。你冒着危 3ǔωω。cōm险把信大老远地送来给我……真的很感谢你。”
威士托噙着泪眼,以坚定的口气道谢。
然后他又转向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让您见笑了。这信是我哥哥写给我的,他说,他对于我任性离家,并没有生气……还有就是想要趁还活着时见我一面——信上就是写这些。我舍弃自己的国家已经有大约三十年了……哥哥竟还挂念着我,让我非常感动。”
威士托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
得知哥哥的死讯,虽然感到寂寞,但他的表情是很愉快的。
菲立欧点点头:
“威士托,我记得你的祖国是比利安那吧?你的哥哥也是名剑士吗?”
送信来的青年也有着剑士风范,说不定是出身剑士世家。
“不,我哥哥是——”
威士托话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
戈达看着他,悄悄地插嘴:
“……我说威士托哟!菲立欧大人也到了可以明辨是非的年纪了,你也差不多该告诉他实话了吧?”
“……实话?威士托,你有什么事瞒我吗?”
菲立欧觉得很意外。正因为他很了解威士托的个性,要说他有事瞒着自己,一时之间真令人难以相信。
威士托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凯修,不,戈达大人,话是这么说……”
“时机也到了吧!考虑到将来的事,先别说其他伙伴,就算只告诉菲立欧大人也无妨。这也是已故的拉巴斯丹王很清楚的事。要是你很难开口,就由我来帮你说……”
老人开导威士托,并且也不给他劝阻的机会,就转向菲立欧说道:
“菲立欧大人,这个男人其实来自西方大国‘拉多罗亚’。”
听了他的话,菲立欧瞪大了双眼:
“拉多罗亚?我怎么从没听说……”
“是已故的拉巴斯丹王提议要隐瞒这件事的喔!因为不能当着贵族们的面,让出身于与神殿敌对国家的人出任宫职。而且,威上托虽然身为武术修行者,与他的老师一起巡游诸国,但人们对出身拉多罗亚的人还是有种种偏见,也曾经发生过无谓的混乱情况,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是出身于加入神殿势力的比利安那。”
菲立欧自己对拉多罗亚一无所知。他们也被称为西方民族,但因与阿尔谢夫距离甚远,是完全没有往来的关系。
威士托一边听着戈达的说明,一边苦着一张脸:
“菲立欧大人——真对不起。”
他也不辩解,只是低着头。
菲立欧摇摇头,他虽然很惊讶,但并没有生气:
“不必道歉。不论你出身于哪里,你就是你。事到如今,就算贵族中人听到你是出身自拉多罗亚,也不会有人怀疑你的忠诚之心。”
菲立欧发自真心地如此说。
年幼的自己也曾被威士托所救,不论威士托生于何处,都不会改变菲立欧从他那里所获得的恩惠。
戈达补充般地说道:
“虽说威士托出身于拉多罗亚,但他却是抛弃国家的男子,因为他被拉多罗亚体制内的人盯上了——是这样没错吧?”
戈达把视线从菲立欧转到威士托身上。
听到他的问话,威士托老实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现在的体制变得如何,不过我的老师是与拉多罗亚当时的体制对立的。我也不喜欢政府,所以老师决定离开国家时,我就要求陪同他上路。那时我正好被家族中人当作异类看待——而那时引导我的人,就是写另一封信的李布鲁曼氏。”
威士托略感寂寞地说:
“我突然消失无踪,一定给哥哥们带来了困扰。关于这一点,我一直很过意不去……”
“不,并没有那么严重。”
赫密特探出身子,很快地插嘴:
“叔父——我可以叫您一声叔父吗?在叔父您离开后,我们家似乎曾经暂时受到过警察的监视,不过在祖父的大力奔走下,早已解决了政治方面的问题,父亲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