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柳语夕这话,尘枫终于停下了脚步,扫了一眼她高隆的腹部和怀中的婴儿,“孩子是楼言初的?”
柳语夕没有回答,尘枫却突然笑了,他盯着柳语夕的小腹喃喃说道:“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他出生。”
他的声音不太大,但在安静的山洞里却有些响亮,传入柳语夕耳中,先是因为他的语调有些苍凉而生出一丝悲凄的感觉,但随即便被她压制在心底,“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片刻,尘枫的脆弱和凄伤便掩埋起来。
柳语夕没有深思,眸中渐渐地转为凝重,“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的眼神瞬间有些不明情绪闪过,片刻之后,他笑道:“没错。”
“那好,如果我死了,能否请你不要伤害这个孩子?”柳语夕很平静很平静地问道。她知道尘枫的目的是杀了她,她虽然不会坐以待毙,但却不保证一定能胜过尘枫,若真是被他打死,能救下一条命总是好的。
她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暗道:“孩子,是娘不好,你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就快和娘一起去了。”虽然她万分不愿,但腹中的孩子的命却是与她系在同一条线上的,就算她想保住他,尘枫也不会放过她。
而她想亲口问问楼言初也怕是不能够了。
就在此时,尘枫原本含笑的脸上骤然扭曲起来,仿佛极为痛苦,他勾下身子,一边捶自己的胸膛,一边“呼呼喝喝”地狂叫。
第八章 生死悬一线(中)
怀中的熟睡的婴儿被这声音吵醒。随即爆发出一阵响亮而揪心的哭声,在山洞里来回荡漾。
两人发出的声音截然不同,却一高一低地在山洞里相偕回响。
柳语夕见尘枫发狂,顾不得哄怀中婴儿,只抱着他转身快速往山洞里跑,尚未跑到五丈远,尘枫的身子瞬间出现,挡住她的去路。
“你想逃到哪儿去?”尘枫的眼睛里再见不到一丝白色的眼仁,全部变成墨色的漆黑,看上去阴森可怖。
柳语夕正要再转身往山洞外跑,却见尘枫的双眼又渐渐地回复一丝明亮的神采,越来越清明,可是脸上的的痛苦神色却没有减弱一两分,他径自抱着头,想强迫自己冷静一般,“不,不,不要……”
这时,柳语夕反而止住了脚步,看尘枫的样子,仿佛被什么控制住了。在艰难地挣扎。
“尘枫,你没事吧?”饶是尘枫想杀她,可见到他这样痛苦,却还是狠不下心。
尘枫猛地摆了摆手,“你,你快走……”
这话才刚说完,他恢复清亮的眼睛又再次被墨色覆盖,“走,往哪里走?她必须得死……”他嘴角噙着一抹血腥嗜血的狠毒笑意,看上去竟如一头妖兽,声音也低沉暗哑如被砂轮碾过。
柳语夕转身而逃,却感觉一阵强大的吸力覆在自己的背上,所有的行动力都被控制,竟一点点地往后退去。颈上一痛,已是被尘枫牢牢捏住脖子,只需稍一用力,她就一命呜呼,可是这时,颈上的力道又突然松开,身后“砰”地一声,尘枫摔在地上,抱着头,不停捶打自己,撕拉衣衫,俊朗的五官已经扭曲狰狞得无法分辨。
“不,不能……”他反复念着不能,仿佛在和另一个他打架。但另一个他似乎太强了,他似乎渐渐地承受不住。
想到此处,柳语夕突然尝试着从体内逼出一道彩芒,所幸,成功了,她急急地把彩芒送入尘枫身体里,却听尘枫一声惨叫,接着那疯狂的自虐行动缓和下来。
柳语夕这才看清,被他自己抓破的衣衫里,原本细腻健康的皮肤竟仿佛是六十岁老者的皮肤,怎会这样?
就在柳语夕欲再扯开他衣衫仔细看看时,尘枫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墨色的妖异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继而脸上渐渐浮上一个夭邪的笑容,“他就快死了,你也很快会去陪他。”说罢,他扬手轻抬,柳语夕便如一张纸鸢轻飘飘的飞离出去,眼看就要重重撞在山壁上,她心念微动,淡淡的彩芒护着她轻轻落了地。
此时。尘枫也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你以为用你的灵力可以杀了我?真是天真,你这样做,不过加速他的死亡。”他的声音与尘枫不同,低沉暗哑,阴沉森冷,让人听着便会遍体生凉。
原本止了哭声的孩子,此时又再次张口欲哭,柳语夕却抢先一步,用意念操控彩芒,让他渐渐入了睡。
“没想到,你的灵力恢复了不少,看来必须得快些消灭你才行,”说话间,一束紫电迅速朝柳语夕所在的位置射来,她慌忙闪过,手臂却不及,那紫电擦过,仿佛生生地用刀子在她身上挖了一坨肉下来。
痛意传遍全身,柳语夕撑着墙壁,看向尘枫,“你究竟是谁?我与你究竟有何冤仇?”
至此刻,她才方知,尘枫未必是真正想杀害她的那人,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她的眼光的心思已与之前有太多的不同,尘枫身体里有两个人,这个想法虽然荒谬,但她却深信不疑。
“你与我有何仇怨?呵呵。哈哈……”尘枫沙哑的嗓音大笑起来犹豫老鸦呱叫,“我被封印一千多年,正是你们赐予的,你说你和我有何仇怨?”
这是的尘枫仿佛不那么急于杀了柳语夕,反而在洞子里踱着步子,缓缓说道:“若非我有法宝在手,此生此世便用在那九幽之地用受鞭笞之苦,幸而这法宝存了我的一魂,在一千多年后,因为偶然机会,这身体的主人放出了我的魂魄。你说,这千年的仇怨,我该不该好好算一算,如此,我却觉得这般杀了你,倒是不太痛快。”
柳语夕顾不得其他,先是问道:“你把尘枫怎么样了?”
尘枫“嗤”地一笑,“他在七岁时就把灵魂交给了我,注定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如今本来还有两年,可他擅自改变我的计划,原本三处封印,只解了两处。于我而言,也不过多费了些气力,终有一日,第三处封印我会自行解开。可是他,却不得不死了。”
原来尘枫让她解开封印是这人主使的,虽然尘枫利用了她,但在他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却可以谅解的。
“对了,魔君大人可安好?我可是格外地想念他,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回报你们,才来消我心头之恨。”说着眼光停留在柳语夕的肚子上,接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妖冶诡谲。
柳语夕下意识地抚着小腹往后退,魔君大人 ?'…3uww'这称呼很是熟悉,在脑中迅速搜寻,登时,她想起了,在尘枫给她看过的幻灭镜中,风延似乎被豺眦称为魔君大人,想到此处,柳语夕仰头看向尘枫,“你是豺眦?”
豺眦张口一笑,“不错,就是我,我回来找你们报仇来了。”语气有些邪狞。
就在这时,他原本墨色的眼睛有些波动,随即伸出一只手朝自己胸口捶去,瞬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中的墨色尽数退去,尘枫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染上淡淡的乌紫,声音不稳而急促地说道:“快刺我胸口,”说话的间隙,他眼中的墨色又逐渐浮上,“快,再不刺就来不及了。”
柳语夕站在原地看着尘枫,手足有些无措,她无法弄清楚事情的因由,她如何下得去手?
尘枫见她不动,唯有不停地用手捶胸,口中喷出的鲜血染满了衣衫,“封印还有一处未解,如果你杀了我,他就会元气大伤,暂时无法再出现。”
第九章 生死悬一线(下)
豺眦此番回来,除了找自己肯定还会去找炎逸。她尚有些自保的能力,可是风延转世的炎逸却没有半分抵抗豺眦的能力。听尘枫让她杀了他,他如何下得了手?可是不杀,待豺眦法力恢复,不仅是她,炎逸也会死。究竟该如何做?
见柳语夕呆愣不语,勉力支撑的尘枫抽出柳语夕腰间悬挂的匕首往自己胸口刺去。
这匕首原是她逃离皇宫之时,随手拿来防身的,此时却被尘枫抢过,眼看,那锋刃就快刺入他的心口。柳语夕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匕首的尖端,但终是晚了一步。
她手掌一阵刺痛,却无法阻止匕首刺入他的身体里,震惊地抬眼看他,却见他眼中的墨色逐渐散去,苍白着一张脸,他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却力不从心,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他很平静地说道:“我要死了……”
柳语夕伸手去捂他胸口流出的鲜血,一边摇头一边道:“不会。不会……”
“别慌……死对我而言并不可怕,我从七岁就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这些年,我活着跟死了也无甚差别,”他缓缓滑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才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柳语夕,“你这一生所经历的苦难,几乎都是我所赐,你怪我吗?”
他的确给她带来了很多的痛苦,但此时面对垂死的他,她却没有半分恨意,究其缘由,也只能怨一声天命如此,他并非存心来害她,而是受到豺眦的胁迫而不得不为此。何况他的命运比起自己来也未必好得了多少,让她如何去恨一个在孩童时期便知道自己的死期,绝望而痛苦的人 ?'…3uww'
柳语夕摇了摇头,尘枫脸上的神情却骤然变了变,但片刻后,他脸上又恢复成刚才的模样,“谢谢你……”
此时的他去除了邪恶的面具,表情很轻很淡,语调也很轻很缓,吐出的三个字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说出的,可是如此,却让柳语夕生出一阵苍凉感。
柳语夕没有回答他。脸上却止不住地露出几丝哀伤的神色来。尘枫捂着自己的胸口,缓缓把视线投注到她胸前抱着的孩子和高隆的腹部上,有些费力地开玩笑道:“我不过才大半年没见你,你就快有两个娃了?”
她知道尘枫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是他胸口汹涌流出捂都捂不住的鲜红,让她如何笑得出来?
“这孩子是我姐姐的。”柳语夕沉重地回答道。
尘枫点了点头,看向她的小腹,“腹中的孩子是楼言初的骨肉?”
柳语夕点了点头,尘枫的嘴唇已经失去了颜色,脸上渐渐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我骗了你……”
“什么?”就在这时,尘枫眼中消退的墨色竟又开始攀爬上他的眼球,在柳语夕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尘枫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从地面上提了起来,声音再次变得沙哑粗粝,“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了,真是天真。”
柳语夕不敢再逼出采芒去攻击尘枫,因为豺眦说过,这样只会加速他的死亡,可是豺眦的手劲奇大无穷。掐在她颈间的手仿佛随时能折断她细弱的脖子。
无法之下,柳语夕为了自保,用了一小束光芒击打在豺眦的手臂上,豺眦吃痛的松开手,这时,他突然“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他胸口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整片衣襟。
柳语夕看着尘枫痛苦闭目的表情,却不敢轻易上前,害怕他仍是豺眦,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伤害他,只能远远地唤上两声,“尘枫,尘枫……”
听到声音,尘枫闭合的眼皮动了动,睫毛一颤一颤地张开眼睛来,眼见他眼中墨色不见,柳语夕才松了口气,快速跑到他身边,尘枫仰躺在地上,双目已经有些翻动的迹象,柳语夕忍住心中的哀恸,只默默地在他旁边。
“语夕……”他轻声唤了一声,缓慢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我骗了你,炎逸不是风延的转世,楼言初才是。”
听到这句话后,柳语夕脸上的神情只稍稍滞了滞,便再看不出其他神色。
但尘枫此时已经没有多余力气来审视了。他伸出手臂,被柳语夕牢牢握住,他急速上翻眼皮,大口喘着气,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语夕,你是我这短暂一生中唯一的光亮。”话音落下,他的手臂也跟着垂下。
柳语夕对他的了解并不多,甚至两人从没有倾心交谈过,一直处于利用与被利用的身份,但是思及他的这一生,柳语夕也不由滑下了几滴泪水,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七岁的男孩儿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他分明是苏什皇帝的亲身儿子,却只是被当做养子,他的童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垂手替他阖上眼帘,这一切都将是个谜,随着他的死而被掩埋。
她坐在尘枫的尸身旁,一时竟觉得这世间的事情竟是如此的荒谬。真真假假已是无人能分清,而她和风延,兜兜转转,最终仍是结合在一起。还孕育了一个孩子。
她抚上自己的肚皮,可是却无半分笑意,如今的形势,她究竟要怎么做,豺眦将醒,言初……对,言初还在洞子里,之前的误会早已抛开,如今的形势下,能保住几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待消灭了豺眦。再看天意吧。
想到此处,柳语夕欲站起身来,一直安静乖顺躺在她腹中的孩子却突然重重地踢了她一下,痛楚蔓延开来,让她一时无法动弹,却在这时,尘枫的尸身突然变作一团光亮急速朝山洞里飞去。
柳语夕心下一急,顾不得疼痛,一手抱着柳芯羽的孩子,一手扶着墙壁站起来,刚站稳,便听到缓慢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柳语夕此时痛得额头冒汗,手脚无力,根本无法宁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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