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怒吼,原本控制她身体的那女子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膛着的双目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不可能,不可能,你的灵力怎么完全苏醒了?我,我不甘心……”说着,眼皮渐重,缓缓垂下。
柳语夕也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远处,官道之上远远的驶来几匹马,为首一人端坐其上,神态冷峻,眉目紧皱。
身后一人小心劝道:“陛下,再往前走,就是苏什的都城了,如今边界还在打仗。陛下怎可身入敌营?”
穿着一身黑衣的凌轩看起来略有几分萧索,他却不答反笑,只是笑容里有几分凄凉和无奈:“骏瀚,苏什快到了,我们就快见到她了……”
柳骏瀚脸上却是凝重一片,并不所动,“若是因为舍妹而使陛下遇难,臣宁愿不见她。”
“住口。”凌轩突然大怒一吼,“语夕在柳府时并未受到多少关怀,如今,她只身在外,你们仍是不待见她吗?为何柳芯羽能得到你和你父亲的关爱,而不能分给语夕一些呢?”
柳骏瀚神色微凝,“陛下,语夕和芯羽都是微臣的妹妹,在臣心中,他们是同样重要的,在爹心里,我想也是一样,只是造化弄人……”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地崩山摧的声音,柳骏瀚高喝一声,“保护陛下,”便拔刀领着两侍卫朝前方而去。
凌轩看着遥遥而去的身影,缓缓转开了视线,那惊天动地的声响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蒙着一层忧愁的眸子转了开去,盯着青山绿水,仿佛忆起了什么,脸上终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走,我们也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凌轩出声说完,便不顾余下之人的阻拦,率先骑着骏马朝前飞奔而去。
偏离官道约半里远的地方,周围的花树全部凋谢枯萎,一片灰白的砂土之上,躺着一个浅碧身影,背对着众人,长发曳地铺散,仿佛一块绝美的雕塑,侧卧在青山之间,却失了些许生气。
凌轩赶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当他见到那个浅碧身影时,心里仿佛被锤子重重地敲击了一下。他顾不得他人阻拦,踉跄下马,步伐不稳却又急切地往那个身影奔去。
“陛下,小心。”
身后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开,他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背影。这一段路既短又长,短得他只用了十步不到便来到了女子身边,却又长到,仿佛经历了无数轮回一般,看到女子一动不动的背影,他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初时的惊讶狂喜逐渐转为害怕,担忧。他甚至不敢去掀开她的长发,一睹她的面容。
直到柳骏瀚来到他身旁,连呼几声“陛下”,他才恍如梦中醒来。
他轻轻地蹲下身子,微颤着双手抚开女子的秀发,一张精致无伦,鲜洁如霜雪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那一瞬间,狂喜的他脸上竟无法做出相应的表情来表达,再看到她苍白的唇,他所有的喜悦都藏匿无踪,恐慌和无措攫住了他的心脏。
当他终于鼓足勇气向她鼻尖探去,并发觉仍有一小丝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手指上时,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让他再顾不得君王威仪,他猛地把她紧紧抱入怀中,脸上虽然笑着,可是眼中竟有几滴清亮的水珠慢慢溢出。
柳骏瀚看到陛下对这个陌生女子的态度,便已猜到了她的身份,早听父亲说过,语夕容貌大变,如今方才相信。看到陛下的模样,他微微叹气,既为找到语夕而高兴,也为陛下如此在意语夕而感叹,只希望语夕能真正幸福才是好的。
第五十六章 含苞喜自泣(中)
“陛下,既然找到了语夕。我们还是快回天元去吧。”
凌轩“嗯”了一声便抱着柳语夕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朝撩着蹶子啃草的马儿走去。
轻翻上马,凌轩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一手抱着她,一手握着缰绳,慢悠悠地往来时的方向而行。
身后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神色各异,却都未有说话,各自翻身上马,齐齐保持于凌轩身后五丈远处,以相同速度慢慢在管道上行着,仿佛来郊外踏野的贵族子弟。
这一行六日,柳语夕一直未有醒转,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随行的医官也束手无策,只是说性命无忧,却无法说清她为什么一直无法醒来。
凌轩暴怒之后,却也无计可施,只每日衣不解带地守着她。
柳骏瀚每日见到一脸憔悴的陛下坐在床边握着语夕的手缓缓低语,都唯有一叹。他是第一个劝慰陛下休息的。却也是第一个受到惩罚的,四十大板于他并不算多大的痛楚,只是该想的法子都想尽了,语夕还是未醒来,陛下也仍是不肯休息。
一日晚间,柳骏瀚亲自端着饭菜来到语夕的房间,轻轻敲响了房门,没有动静,再敲时,稍稍用了点力,门就自动打开了。
一眼望去,凌轩仍握着语夕的手,眼神有些灰败,脸上胡茬遍布,一向英俊爱洁的陛下看上去竟是邋遢不堪的模样。
柳骏瀚故意把脚步声弄大了几分,凌轩没有回头,只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搁下吧。”
听完陛下的话后,他欲把饭菜放于桌上,却看到桌上的饭菜如前几日一样,只是略吃了几口,还剩着几乎整碗的饭和菜。
就算身体是铁铸的,这般下去,也会消融,何况他的一国之主,如何能为了一个女子枉顾性命,就算这女子是他妹妹,也不行。
柳骏瀚端着饭碗走到床边。伸手递上,“陛下,吃饭吧。”
“放下吧,朕现在不想吃。”
“陛下,语夕若是醒着,见你为她如此想必也不会高兴的。”
“是吗?你如何知道?”他的语气里有些自嘲,有些无奈有些自嘲,“无论我怎样,她都不会关心的。”
正说到这里,柳语夕的手指突然轻轻的动了动,刚好被柳骏瀚看到,他深凝的眉登时松开,扬声道:“陛下,语夕动了。”
凌轩闻言,侧目一看,果真看到她的手指微微曲了曲,然后慢慢抬起来,在空中虚抓了几下。他惊喜之下,一把握住,用沙哑的嗓音急切的说道:“语夕,语夕。我在你旁边,你要什么?”说着倾耳听去,却听到微弱的几个字,“月,月……”模模糊糊地听不太真切。
“可能是要喝水,”柳骏瀚一面说一面端着水走了过来。
凌轩扶起柳语夕,把碗触及她的唇角,慢慢地喂她喝下。
一碗水见底后,凌轩抬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已不似前几天忽冷忽热,而是恢复了正常,手掌还未拿开,一双略带迷蒙的双眼便睁了开,待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她眼中的迷茫渐渐退去,神色却无多少改变,脸色仍有些发白,看到他们,她只轻轻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她出声说话,心知她已经无碍,屋子里两个男人心中都是欢喜胜过一切,凌轩赶紧扶她靠着垫子,“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慢慢告诉你。”说罢转头对柳骏瀚道:“骏瀚,去叫医官进来。”
耳边的声音如砂轮磨过,柳语夕侧目看去,凌轩满脸的胡渣子,却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眼中的欣喜无法遮掩。她轻轻一叹,转回头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弓着身,垂着头,似不敢看床上的柳语夕,他慢慢挪步过来,凌轩让开了地方,他便垂目搭脉,柳语夕发觉他搭在她手腕间的手在微微颤抖,而且他头上还冒着细细的汗珠,心下疑惑,却也没有立即出声点破。
过了片刻,那医官才说道:“恭喜陛下,娘娘无碍。”他说完这句话后,神情却没有丝毫松懈,柳语夕睁着眼睛,一直观察着他的举动,但听他说完这话后,出了有些惊慌,再无其他可疑之处。可他越是如此,柳语夕越疑惑。莫不是她的病情并不如表面上这么乐观?
凌轩和柳骏瀚却没发现这些细小的变故,听到医官宣布她无事后,两人脸上的神色都轻松不少。
接着,凌轩挥退了他,大赏一番,又端上新煲的粥,两人一同喝了。可不过半日,柳语夕竟大呕起来,胃中不住地翻涌。
难过得想把整个胃吐出来,凌轩已在她强烈要求下回去休息,守在床边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见她难受,赶紧扶她起来,一边紧张地说道:“娘娘,你歇一歇,我去叫大夫进来。”
“我不是什么娘娘,你以后不要这样称呼我。”柳语夕忍着难受,纠正她的称呼,在她心里,既然认定了楼言初,那便不要再和任何人揪扯不清,哪怕是一个称呼,能避免的还是要避免。
那小丫头有些惊慌,心中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只连连点头,“是,是,娘……姑娘先躺下,奴婢去宣医官进来。”
柳语夕也想从那医官嘴里知晓自己的病情究竟如何,于是顺从地躺下,等那丫头去叫人,可是医官没有出现,凌轩却急急忙忙地赶了来,脸上的胡茬已经修剪干净,可是衣衫却有些歪斜,明显是慌忙中未理清。
不过片刻功夫,小丫头带着医官进了来,那医官一对上凌轩的视线,立马战战兢兢地勾下头去,让柳语夕更加地疑惑。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把脉。”凌轩声音里带着薄怒。
那医官连连称是,往床边走来,可每走一步都仿佛艰难之至,柳语夕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也不催促。
那医官继续同上次一般搭脉片刻,仍旧说了些无甚大碍的话,却再无下文。
第五十七章 含苞喜自泣(下)
凌轩大怒,“无碍。为什么吃下的东西会吐出来。”
那医官被凌轩一吼,“咚”地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呼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凌轩面上怒气未消,指着他大吼,“还不从实说来。”
“是,是……”那医官把头都磕红了,最后眼睛转向床上的柳语夕,“娘娘……娘娘她已有一月的身孕。”
医官说完后,房中顿时一片死寂。医官额上滚滚的汗珠落下,手掌紧紧地握着,垂头看着地面,心中却是暗道霉到了家,本来想此番随着陛下走了一遭,回去后少不得加官受赏,哪晓得遇到这事?一个月前,陛下还在边城督战,也就是说娘娘肚中的孩子不是陛下的。
天,这等事情竟然让他撞上了!事关皇家颜面,是以一直隐瞒。可今日却不得不抖落出来。耳边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闻到,特别是陛下的,粗重且急剧,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柳语夕之时垂下头,看着自己平平的肚子,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悲。
她伸出一只手缓缓抚上小腹,暗道:孩子,你来得不是时候,娘身负月儿和仲文的两条人命未有讨回,这时候,你却来了。
她心底幽幽一叹,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仿佛从小腹处传来轻轻的战栗直达心脏,仿佛是在安慰她一般。
想到这里,她竟轻轻地笑了起来。
房中众人脸色各异,唯有她笑得开颜。
凌轩暴怒的眼神无处投放,刚巧触到那惹她发怒的根源,却见她一手抚肚,脸上的笑容恬淡,笼罩着一层幸福母性光辉。
心中磅礴的怒气被点燃,再无法顾及她身体孱弱,三两步并上前来,握住柳语夕的肩头,双眼迸射着冰冻三尺的寒芒,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碎了之后突出的一般。“说,这孩子是谁的?”
在凌轩看向她时,她便止了笑,此时两人相距不到一尺距离,凌轩眼中的痛和怒,她都能深切体会到。
事已至此,她唯有离开这里。
柳语夕欲掰开他铁钳一般的手掌,原本以她的气力,是无法撼动分毫的,可是此时的她已然不同,她浑身散发着无穷的力量,她只轻轻一掰,凌轩的双手便不受控制地离开了她的身体,那一瞬间,他的怒气一滞,颇感惊讶地看着柳语夕。
“多谢陛下相救,我这就告辞了。”柳语夕穿上鞋子正要离开,却被站在一旁的柳骏瀚拉住:“语夕”
柳语夕侧头看他,脸上轻不可见地露出一丝讽意,“我不是柳语夕,她已经死了。”
如今的一切有多少的柳芯羽赐予她的。她无法分辨,但却止不住地痛恨,若非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她,那么今日的一切都会不同,连带着的,不止的柳芯羽,包括柳骏瀚以及柳霆暄,柳语夕都不想再见到,以免她怒气无从发泄,会把他们当成宣泄对象。
可是柳骏瀚却没有松手,眼中流出沉沉的痛,并不似作伪,“语夕,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爹很想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他想我是他的事,如今的我已与柳家无任何关系。”柳语夕决然地说道。
凌轩站在旁边看着两人对话,既不搭腔,也不动,只愣愣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就像一阵轻风,从此之后杳然而去,再也无法抓住。
“你今日必须随我回去,如今三国混乱,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流落。”柳骏瀚沉声说道,“此次出来,爹和芯羽都数次托我打听你的下落,你真的不念一丝亲情吗?”
柳语夕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