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在这深宫之内,你只能相信我。”
“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而来,但是有一点,我想我可以猜到。”
“什么?”
“你的目的,也是幽罗宫的黑玉梅花。”
“是。”
她还以为又要有一番纠缠,问得快,他答得更快,若非兮反有些呆滞,缓过劲才道:“你的目的也不纯。”
他笑了笑:“我从来没说我的目的纯洁过。”
若非兮反而疑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想,接下来……”他顿了顿,俯下身靠近她轻声答道:“有的东西我可以不告诉你,一旦说出来,就是真话。”
如深水般漆黑的双眸,此刻正浮着一层光芒,那里面有她怔怔的脸,若非兮觉得自己差点迷失,可是很快又恢复过来。
段景朔已经站起身,将话峰一转:“黑玉梅花在幽罗宫的消息已经在四国传遍,怀着这个目标进宫的人想来绝不在少数,各路人马都对宝物虎视眈眈,小姐如果单凭一己之力,想在这王宫内立足,又可顺利获得宝物,恐怕是很困难,所以大小姐,这段期间,我们何不也联手呢?就算我们是敌对方,也应该是在得到黑玉梅花之后,大小姐您以为呢?”
赴宴
听着段景朔的分析,若非兮又在心里合计了一番,的确,单凭她一己之力想在宫内获得宝物然后带着整个歌舞班全身而退的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段景朔此人,虽然来历不明,可是数日来同他相处时的表现却不得不让人信服,更何况,他们有三月之约,倘若他能留在她身边做个保护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者,如今黑玉梅花在何处尚不知晓,如果现在就与段景朔一拍两散,不仅失去一个帮手,而且对外也不好交代,毕竟,他是她带进来的,如果为敌,不仅加深了难处,弄不好还会将整个歌舞班的人陷入危机之中。
好吧,其实她也有点私人想法,她总觉得,这个人,不是坏人。是的,只是觉得,别无他由,方才的思来想去反而成了借口。可是为什么会如此相信呢?她反而不敢深想。
段景朔见她沉默良久,忍不住问道:“如何?”
“好,我答应。”若非兮抬起头定定看他:“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我出了问题,你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段景朔想也未想便接口道:“这是自然,我说过要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到底。”
这一个约定未免来得太过容易,可是若非兮实在不敢深想,招了招手便让他出去。
慕容王在今夜将会在坤宁宫设宴迎接她,慕容王给的面子,她不能拒绝。
夜幕降临之际,若非兮已经由丫鬟们装扮完毕,一袭粉色镶银边绣蝶裙,鹅黄飘带添了飘逸感,梳了个蝴蝶发髻,玉色蝶形步摇没入发髻之中,依旧以一片粉色纱布半遮住脸。
若非兮由着宫人牵引,踏进坤宁宫的大门,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虽是如此,却安静得很。她的心不禁又慌张起来,双手交握,已经出了细细的汗。
一旁的段景朔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惧意,用目光柔柔得看着她,似要平复她忐忑的心情。不知为何,若非兮竟略略安了下心,微微昂首,往前走去。
虽然慕容王崇尚节俭,但到底是皇宫,与民间相比自是有太多的奢华。坤宁宫亭台楼阁的华美自是不必说,小桥流水亦是别具一番风味。
宫人引着他们往位置上去,若非兮才沾椅,即听到太监喊:“大王驾到!”
群臣忙离座叩拜,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一把洪亮的声音响起。若闻声音,断不会想到是年逾花甲的老人所发出的。
“谢万岁!”群臣起身,各回自己的位置。
若非兮偷偷得看着那人,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老人,双鬓花白,面色苍老,只那眼神,透着不可忽视的凌厉,那是不可侵犯不可拂逆的眼神,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诚服。当君王者,莫过于此。
慕容王早已注意到只是微福了福身的若非兮,待一众坐回原位,他就开口道:“非兮姑娘一路辛苦了。”
若非兮起身,盈盈笑道:“谢大王关心。”
太监在慕容王耳边轻语一句,慕容王定睛看向若非兮,抚胡赞道:“孤十八年前曾经目睹过江南杜纤若的出尘舞技,没想到今日竟还有希望可一睹与之媲美的舞姿,实在幸事。”
若非兮总觉得自己是自己错觉,慕容王念出杜纤若这个名字的时候,视线若有似无得扫过月妃身旁,她跟着视线看过去,便见一名男子双眸炯炯有神,那是驰骋沙场所特有的霸气,更兼了抹淡淡的杀气,显然他已努力收殓,但仍旧掩饰不住得溢出,这是个埋进人堆里也能一眼寻出的人,若非兮只在一瞬间,又再度认出此人,尉迟府寿宴上,替她解了围的男子。幽罗国的二皇子,慕容永寒。
若非兮迅速收回心思,朗声应道:“谢大王夸赞,非兮之舞不敢同任何人媲美,受的是民间舞蹈启发。”
“非兮姑娘说得哪里话,你的独特舞姿凌驾于天下之首,其善心受万民赞誉,实在是天下人的典范。”
“大王过奖了,非兮不过是取之于民,献之于民罢了,只恨非兮之力尚薄,无法将之于天下万民共赏,甚敢愧疚,大王所说的不过是非兮的自不量力罢了,实在愧不敢当。”一席话下来,说得若非兮舌头打结,这种文绉绉的场面话,还真得千思万虑。
慕容王似乎看出若非兮的拘束,豁然一笑:“非兮姑娘素日一直献舞万民,不若今日静坐席内,一赏幽罗国的舞蹈,或许还可略给非兮姑娘启发。”
闻言,若非兮即刻松了口气,笑容愈加动人:“那么非兮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夺位的缘由
慕容王待她坐回位置,便示意开席。
若非兮坐回位置,视线扫过厅内,即在出席的大臣内见到熟悉的影子,才在尉迟府别过的尉迟洌以及她才结拜的姐姐,雨纯音。看到他们,若非兮的心又安定了一些,才一沾椅,一旁的人便出声道:“非兮姑娘,我们又再见。”
她忙侧过头看去,这少年容貌分外眼熟,再看他一身黄橙橙的衣袍,瞬间便想起,这不就是幽罗国的王太孙,同她有两面之缘的慕容淮轩?认出他后,若非兮微微一笑,算是还礼数,若去了俨然不过一介儒生,那眉眼之间尽是儒雅斯文之气,行止谦恭有礼,只是他是太孙,未免少了些皇者该有的坚毅。
相比之下,她对面的另一人便显得神气得多似乎是察觉到若非兮的目光,慕容永寒应向她的视线,举起杯子朝她微微比了比,若非兮忙举起来,回应了下。
宴会仍旧继续,只因慕容王席前的一句不论政事,群臣议的不过就是寒暄之词,慕容王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时而与太孙训诲,时而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群臣。大家都小心翼翼着,谁也不知道慕容王的心思是如何,然而单单凭今日太孙的坐席,若非兮却能猜出一点点端倪来。
幕容王坐正中,太孙淮轩便是与他距离最近的一个,而一向备受宠爱的永寒王却坐在月妃一侧,幕容王正有意显示对太孙的独宠,以绝了群臣的异心,断了那些王子争位的念头,暗示太孙之位不可动。
段景朔曾说过,自太子永广过世,慕容王立慕容淮轩为太孙的那一刻起,有能力争位的慕容王虽嘴上不说,但有心中又怎能够臣服?想着当日还爱面前请安的侄子可能在转眼之间就成了高高在上自己必须膜拜的主子,而原因不过是皇位传嫡,心中的不快已是难免,毕竟王子也不过凡人。
王家之事本就难猜,只因为高,只因权重,只因那个能随时夺人性命改人命运的位子,于是多仁慈也变得残忍,多怯懦,也会变得奢血,血亲成了最大的威胁。她暗自庆幸并非生于帝王之家。只是身为大臣,想保身怕也是太难了,好比一场赌注,在慕容王未去之前,什么可能都存在,只等着押对了宝,买定离手,翻开的一刹那见分晓,可能富贵荣华,可能身首异处。
思及此,若非兮不禁打了个站,但愿他们可以平平安安走出这座皇宫。
夺位之因
幕容淮轩见到若非兮的神色阴晴不定,以为她又想起寿宴上自己的莽撞,不禁心中忧郁,朝她讨好笑道:“非兮姑娘,淮轩想同您赔个不是。”
若非兮正为脸上的面纱咒骂容霏惜与雾枫仙人出的馊主意,遮遮掩掩玩什么,吃饭都没法吃,看着美食在眼,口水哗啦啦得流,还得小心翼翼得从面纱下吃,沾到汤汁就更丢脸。听到慕容淮轩笑嘻嘻得跟她赔不是,心里有点纳闷,转头问道:“太孙殿下做错了什么,要同非兮赔不是?”
“尉迟府的寿宴,淮轩误将你与青楼女子相比,实在是……”
若非兮听到一半,立即大方摆手道:“无碍无碍,世人如此之多,总会有几个有点相似,殿下认错人亦是情有可原,非兮早忘记了。”
慕容淮轩却是出乎预料的欣喜,清澈的笑容如孩童般毫不掩饰:“如此甚好。”
看着眼前的玉人,若非兮心有不忍,这么单纯,你爷爷就是将皇位交给你,恐怕你也坐不了多少时间,思及此,她的语气不禁放柔:“区区小事,殿下实在无需挂怀。”
“于非兮姑娘而言是小事,对淮轩来说却是大事。“见到若非兮疑惑的眼神转过来,他忙改口道:”非兮姑娘深受四国子民爱戴,怎可冒犯?”
闻言,若非兮笑起,存心逗他:“殿下回宫之后,可是受到永寒王的训斥?”
慕容淮轩的面色立即不复方才的欢快,略显失意道:“王叔是苛刻了些,不过也全是为了淮轩好,同王叔相比淮轩的确太过愚钝。”
“太孙不必自卑,更不必拿自己同他人相提并论,您是太孙,幽罗国之主,大王选您,自然是因为您适合,您该做的是好好同大王学习治国之术,好替大王分担。”若非兮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夸张,便又添了句:“自然,太孙也不可太勉强自己,倘若太过压抑,反而适得其反,若觉得紧迫,偶尔放松一下反而更妙。”
若非兮不过是将自己人生观点抖出来,却没想到慕容淮轩的神情已经从刚才的失意转为困惑而后显出惊讶,之后是深深地崇拜,仿佛知己般。
这一切,被有心人记在心中。
明月纯音
三出戏一过,四周的丝竹渐渐停止,便见到一名女子款款入场。
她的舞服是绿色的,细妆轻鬓,袅袅而来,低眉浅笑,在座的男子无不摒住呼吸,看着这个犹如月上下凡的女子。只见着她走至慕容王面前上前跪地请安。众人正以为她要起身退后起舞,却不料,她依旧伏在地上,细声道:“大王圣明,只是明月还有一请求。”
“哦?”慕容王饶又兴趣得看着她:“说来听听。”
“民女想请座上的一位夫人为民女抚琴。”
她平静得说出却掀起了一层波澜,稍明舞技的人都明白,一只舞的完美并不只是舞师一人的原因,除了乐曲的美妙还包括乐器的配合,乐工与舞师之间的默契,以及其他,需要百千次的联席。否则只得形者,而那神,却万万不可能飘出。而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随到尉迟冽身上。
慕容淮轩见若非兮现出疑惑之色,靠近她轻声道:“明月是宫里的舞师,尉迟洌和她是师兄妹关系,据闻老夫人曾要他将明月纳为妾。”
竟然是尉迟洌的小三,这点令若非兮大感意外。在尉迟府数日,因住在侧院,与主院隔得有些远,丫鬟们彼此间甚少接触,也因此就未听说过此事,她忍不住看向尉迟洌,想看他有何反应。
尉迟冽却是不为所动,只是举起杯,抿了口酒。
慕容王不追其因,痛快得问到:“谁?”
明月抬头,道:“尉迟将军的夫人。”
所有人的不解被恍然大悟所替代,原来是同居住一府的正室,想是早联系过不下百次,又有人暗暗得鄙夷,原来尉迟冽是想靠着妻子来巴结大王,利用明月的关系将大夫人也让大王过过面,说不定能靠着这一对女子来为自己日后升官铺路。
尉迟冽的眉头骤然拢起,杯子重重得搁下。一旁的雨纯音却是抿唇一笑,整了整心情,偷偷按住想要起身的尉迟冽,深深得看了他一眼,似在安抚他,而后款款步出座位,站到中间,微一颌首:“民妇雨纯音见过大王。”
慕容王往前靠了靠,认真得看了下她:“免礼。”
她谢过恩,站直身体定定看前:“民妇琴艺不高,若不好,请大王万勿见怪。”
慕容王却是信心十足:“明月既然能挑得你伴曲,朕绝对相信她的决定,朕已经等不及想看了,开始吧。”
二女应诺。
雨纯音走至备好的琴台前坐下,拨了拨琴,才满意得点头,目光抬起,正与明月相接,看不出一丝心思。
月妃拜师
轻轻得挑了几个音,似是不经意,又似成一曲调。明月足尖轻点,伴着曲子翩翩起舞。
那琴声似乎是引着众人的思绪,忘却了飘雪的冬日,在面前展开一幅画卷,那画上是茂密的森林,越过重重叠叠的枝叶偷偷窥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