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彦祖在李玉走之后,心中更是惆怅不休,若是李玉真的没说谎,那么可能拿走东西的人,就只剩下席容。
而且他记得,席容临走之前,独自在柬心阁呆了很久。会不会真的……他苦笑。若是她拿走的,却对自己刻意隐瞒,尽管知道她自然有她的理由,却还是难免觉得心中不适。毕竟她很清楚那是自己最渴望之物。
算了,不多想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去了御书房。
再过两天又是望日,现在身边已无魑魅魍魉那样的亲信,许多事都得自己事先准备……
而那一晚,李玉在书房中独坐至深夜。他抚摸着那个黛青色的穗子,无声苦笑,眼中有丝自嘲。此刻他的心灵,正在和某个逝去的人对话:
“黛宁,那人还是不信我。”
“他昨晚说我是他的朋友,我差一点就相信了。”
“黛宁,马上就是月圆之夜,我到底要不要……”
最终,他将那个穗子猛地往屉中一推,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漆黑夜空中只差最后一道弯痕,便可以彻底圆满的月亮……
月圆之夜。寂冷的清辉铺满院落,有人踏碎月光树影而来,闪身进了御书房。深深望了一眼那把龙椅,他坐了上去,往左边旋了半圈,又将右边扶手上雕刻的龙头往下一按,只听得喀嚓一声,隐藏的桌案之下,出现了一个狭窄的入口。
人消无声息地跃进了那暗道,缓缓前行,只听得痛苦的呻吟声,由模糊到清晰,越来越近。
终于,在一间密室外,他停下了脚步。声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他站在门口,眼底有不可捉摸的光。
室内的人正在地上翻滚,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滚而下,脸色惨白如纸。一波波不断袭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恨不得撞上那石壁,一了百了。可是,他必须活着,他还有要守护的人,未完成的事。所以他只能忍受此刻的生不如死。
忽然,他全身一抖,原本几欲涣散的眼神,警惕地重新凝注。“谁?”他强撑着坐起,低喝道。
石门缓缓开启,一道黑影随之出现。
他半眯起眼辨认出其面容,微讶却又了然:“李玉,是你?”
“对,是我。”李玉缓步走入,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脸上依然带着平日那种淡漠的微笑。
彦祖依靠在墙上,深深地望着他:“你到底是谁?”
李玉微微一叹:“到了此刻,这还重要么?”
彦祖嘴角勾了勾:“不到此刻你又怎么敢告诉我?”
李玉边默然半晌,终于低声吐出两个字:“朗渊。”
彦祖蹙眉沉吟,然而一笑:“那个据传闻在三岁时被前皇后毒杀的东楚大皇子?”
“不错。”李玉点头。
“呵,其实真正给你下毒的是如今的皇后,你的亲生母亲吧?”彦祖的眼中有洞察世情的讥诮。
李玉原本平静的面容生出阴郁,手也渐渐攥紧。
彦祖却仰面大笑,眼神有几分怆然:“这就是帝王之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血亲也可以无情舍弃。”
“不要妄想和我同病相怜。”李玉冷冷地开口。
彦祖只是冷嗤一声:“你选择今日,就是为了毫无悬念地杀了我,我怎么可能妄想你放过我?”
“其实我本不想这么快动手。”李玉的眼底有自嘲:“若是你真心信我,我们的宴席不会散得如此之快。”
彦祖淡淡苦笑,说:“抱歉。”
李玉一怔。
“我对你倒真是有几分惺惺相惜。”彦祖叹了一声:“不过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接着他话锋一转:“你当初为什么会来天楚?”
“为了那个传说。”李玉到了此刻也不打算再隐瞒:“我不甘心一辈子生于暗处。”
彦祖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问:“可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李玉的眼底突生出痛苦:“是一个女人,用命为我换回来的请报。”
“哦?”彦祖讶然。
“你父亲曾经的昭仪之一,黛宁。”李玉说。
彦祖怔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何他总觉得李玉对人父皇有种不动声色的残忍。黛宁是父皇的女人中容貌与兰惜蕊最相似的一个,曾经荣宠一时,可是在要封妃的前夜,却莫名其妙地在池中溺毙。
“原来那是你的女人。”彦祖叹息。
“是。”李玉笑得凄然:“唯一对我不离不弃的人,却为了我生生忍受着剧痛,将脸换成了你父亲喜欢的模样,潜入宫中,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对他施于催眠幻术,诱出了那个秘密,却最终被发现而灭口,但即便这样,她也还是在临死之前为我留下了线索。”
彦祖沉默地望着他,无可言语。
李玉半合着眼,平息自己的情绪,又忽然一笑:“不过最终,我完整地知道这个秘密还是得感谢你。”
彦祖眼神一闪:“魍魉?”
李玉微笑:“对,那一夜,他用这个秘密换了他自己一条命。”
“难怪他当初会从你的手底下轻易逃脱。”彦祖嘲讽地笑:“我去天明国的事也是你透露给他的吧?”
李玉并未否认:“两个人一起找,总比一个人找来得更容易些,再说要是借势把天楚灭了,倒也为我省一桩事,毕竟日后对付魍魉要比对付你容易得多。”
“你的打算倒真是不错。”彦祖冷笑着颔首:“那么你今日杀了我之后呢,又是如何打算?”
李玉的脸上现出诡谲的笑容:“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你死了,会有人代替你每日上朝下朝,处理国事。”
“替身?”彦祖挑眉:“这主意妙。”
“这不是你自己创下的法子么?”李玉讽笑:“说起来你倒的确是这世间绝顶聪明之人,只可惜……”他扫了一眼彦祖:“为了一个女人,有关致命的弱点。”
“我倒不后悔。”彦祖无所谓地笑:“我了后悔的是你,那东西你们便永远也找不到了。”
“你活着也照样不会告诉我东西在哪。”李玉的眼中出现狠色:“而你既然已经开始怀疑我,那么或许等不到下个望日,就会对我动手,现在杀了你,我至少可以掌控天楚。”
“你果然精于计算。”彦祖长叹了一声,原本硬撑的身体又垮。 Y。N了下去,缩成一团:“那你便动手吧,反正我今日已注定劫数难逃。”
李玉在缓缓抬起手的那一刻,眼底滑过一丝惘然。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的确曾经想要将他当帮朋友,哪怕只能彼此相伴着短暂地走一程。
一掌击出,可也就在这一瞬间,彦祖的手中忽然发出两点寒芒,直射向他的双眼。
他不敢置信,身形躲避时便慢了半分,一枚暗器从他脸边擦过,而另一枚则正中他的左眼,鲜血汩汩淌下。
彦祖却在这一刻从地上弹了起来,冷笑:“魍魉是不是告诉你,我在月圆之夜会因为经脉疼痛逆转而功力尽失?”
李玉捂住自己的左眼,不由得缓缓后退,再不敢贸然近前。
第五百二十五章 孽缘
彦祖呵呵一笑:“刚才那枚暗器上我淬了点百蚁丸的药粉,再过片刻,你便能尝到太上皇曾经尝过的绝妙滋味,到时候我便可以看到你想我方才一样,疼得欲死不能。”
李玉再不敢犹豫,立刻飞扑出那石门,留下一串阴冷的笑声:“不过你中了我的烈焰掌,也熬不过今夜,我会将出口封死,等待你在这里变成尸体。”
李玉走了,彦祖的身体砰然后倒,他扶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而他的脑后插着三枚银针。
魍魉给李玉的情报并没有错。雨霖香之毒发作时,全身经脉抽搐欲断,功力丧失,而他方才接着喝李玉说话之机悄悄将银针刺入脑后重穴,强行逼出部分功力,给了李玉最后一击。
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若是他撑不到明天天亮之时,便会全身经脉爆裂而死。何况他为了换得李玉松懈,还硬生生接下他一章。所幸他还为自己留了条后路,这密室中有个机关,他当初连魍魅魍魉都没告诉。
他在身后石壁上一个不易发现的凹处按了一下,原本密无缝隙的墙壁徐徐向旁边滑开,他走进去,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石室,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但彦祖知道,即便是这样,等李玉缓过劲来,还是灰想方设法找到这处暗道,这里并不安全。在暗道旁边的墙壁上,他抠着缝隙,取下一方石砖,手伸进去,取出来个包裹,放入怀中,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出口处在郊外,当他爬出来时,已是筋疲力竭。毒发的疼痛,再加上胸口受的伤,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但他不甘心死在这里,咬紧了牙,一步步往前挪。最终,他在半山腰处看到了一个隐蔽的洞口。
顾不得里面有没有毒蛇猛兽,他硬是钻了进去,在潮湿的地面上,颓然坐下,便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人影从暗处出来,小心地靠近他,自下而上看他的脸。好半晌,那人又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抵上了他的后心,缓缓输入内力……
彦祖醒过来时已是天色大白,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洞口透进来,竟给这个阴森的地方添了几分宁静安详。自己居然还活着,运功调息,忽然眼神一滞,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股陌生来源的内力,柔和,却又深厚。
昨晚,是谁为他运功疗过伤?他立刻四顾,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反而在角落处发现一块树叶包裹的烤鹿肉。他凝了凝眼神,小心地伸手拿过了,验之无毒。而经过了一晚上的折磨,他现在的确需要吃些东西来补充体力,他终于还是撕下一块放进嘴里,肉已经凉了,咀嚼起来却依旧很香,他默然地慢慢吃着,在心中猜测救他的人是谁。
但以他现在的状况,不能贸然出去寻找,只能等待那人再次出现。可是等了整整一天,那人都没有到来,而他不能再此处久留,夜色降临时,便必须离开。临走之前,他站在洞口,默默记下这个地方,随即便疾奔而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后,从不远处的某棵树后,闪出一个人,眼神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彦祖自山中出来,远远眺望那座已燃气点点灯火的都城,脚步停滞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过身,奔天明国而去。
李玉此刻应该知道他已逃走,必定已经在城内设好了陷阱,等他一脚踏入。而他如今伤未痊愈,不宜硬拼,何况他现在了需要一段空白的时间,去寻找剩下的那两本书。
至于天楚,他不担心,只要等他想回来的那一天,一切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都会重新回到他手中。不过李玉,你的那只眼睛可再没有恢复如初的可能了,那是我留给你的永远纪念。
彦祖仰头看向夜空,阴鸷一笑……
……
而就在这两天,遥远的天明国,也同样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席容在月圆之夜走入了天牢,而这一次,她没有摒退其他人,反而当着狱卒的面阴沉地问凤歌:“还是不打算交待么?”
凤歌冷哼一声,将脸扭到一边。
席容在铁栏之外悠然而笑:“你以为自己如今的处境还和当初一样么?那时有冯绍护着你,朕无法动你,怕动荡了时局,可现在冯绍已是叛臣贼子,朕对你屡屡温言相劝,你却还是执迷不悔,注定该下地狱。”
凤歌依旧不理不睬。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冯绍可能的下落,朕便饶你一命。”席容厉喝:“说。”
凤歌忽然大笑出声:“你以为这点伎俩能骗得过我么?等我说出他的下落,等待我的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何况我本来就不知道他会去何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好,好。”席容重重一顿首:”来人,辞她鸩酒。“身边的宫女应者将手中的盒子打开。
席容望着凤歌,凉凉一笑:”既然你如此不怕死,那便莫劳烦别人动手,自己喝下如何?“
”生亦无欢,死有何惧?“凤歌的唇边泛起苦笑:”与其天天在这里等死,倒不如来个干脆。“语毕便走了过来,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倒是个烈性子。“席容淡淡一笑,看着凤歌的身体慢慢虚软倒地,转身命令狱卒:”此案犯事关重大,让冯野王爷亲自来收尸。“
”是,陛下。“狱卒恭敬地回人,看着她的身影远去,随后又转过脸来,望着倒在地上的凤歌摇头低叹。帝王心真是难测,前几日还又是点心又是被褥地送,原来不过是为了笼络诱惑,到不到目的,便翻脸无情。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这等人该管的显示,还是赶紧去找王爷为好。
当冯野急匆匆赶来,看见凤歌,脸色冷漠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随进命令属下:”将尸体抬出去。“随行的人立刻用草席将凤歌裹起来,抬出了天牢……
而就在次日晌午,帝都最热闹的茶馆有几人正在议论。
〃据说那真假女皇的案子,昨晚终于了结了。”
“怎么结的?”旁边的人立刻凑到跟前。
“能怎么结,杀了呗。”
邻桌上的一人握着茶碗的手骤然一紧。
而这边桌上还有人在探究:“那案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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