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暂时在这安歇吧,这里应该比宫中更安全。”李玉的话,让席容一怔,随即了然。
的确,眼下,只怕这看似血腥的禁卫府,比危机四伏的后宫还要安全几分。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金钗上喂毒,十有八九是她身边的人所为,却又不知是谁。
“多谢李大人。”她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只但愿眼前人,真的值得信任。
李玉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臣对陛下所托之事,必定尽心尽力。”
他心中,同样明白伙伴的含义。
席容抬眼看他,两双眸子清明对上清明。
“好”席容点了点头,李玉退下。
而此刻,在地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宫女,进了那个阴森残酷的人间地狱,无论是真的害怕,还是假装畏惧,都吓得面无人色。
尤其是芳英,腿不住地抖,几乎站不稳,她记得临行之前,魑魅悄悄跟她说的话。她必须死,因为主子要她死。她们这种人的命,本就贱如草芥,若是听说,至少能保住家人的平安富贵,若是违抗,只会拖着家人一直下地狱。
她现在,既希望能尽快了结,少受些苦,却能奢望能在这个世上,哪怕多活一天也好。泪水潸然而下,她的胳膊肘又被轻轻撞了一下,侧过脸,看见魑魅警告的眼神,忙用衣袖擦干眼睛,继续木然地走向她注定的命运。
待李玉来到地牢,便一个个叫出去,轮流审问,其余的人,则蜷缩在一起,看着平日的同伴,被行以酷刑。真正胆小的宫女,已经止不住将脸埋在手中呜咽。
芳英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牙关战战作响。
魑魅则在对面的牢房中冷冷地盯着她不动。终于还是轮到她了,她已双腿发软,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到刑具前。
正当行刑之人,要将铁索缚上她的手腕时,她忽然跪倒在李玉面前大哭:“是我……是我……做的。”
芳英将之前魑魅交代的话,断断续续地说完,便伏在地上不再动。
李玉却继续追问:“动机是清楚了,但是你的灵蛇之毒是从何而来呢?“这种毒并不易得,你既然身处深宫,必定是有外人与你接应吧。”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自尽,将所有线头,断于此处。
芳英能感觉得到,盯在自己背后的阴冷目光,闭上眼,心一横,狠狠地对自己的舌头咬了下去。
李玉似是反应慢了一步,并未及时阻止,直到她的身体歪向一侧,才大喊:“来人,救治。”
人自然是再救不回来,芳英一具再不会说说话的死尸。
李玉来回踱步,似在深思,最后停在魑魅面前:“既然有人承认自己是凶手,此案本当就此告破,但是,她对作案细节语焉不详,只怕皇后娘娘暂时还是难完全摆脱嫌疑,得在这禁卫府,再委屈几天。”
“李大人。”魑魅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靠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李玉的眼神,顿时诧然:“哦,娘娘她……”
“所以娘娘不可再多颠簸,请大人体谅。”魑魅; Y;T 恳求。
“此事……待我先请示陛下……”李玉有些迟疑。
魑魅却摇头:“万万不可,陛下严令保保密,奴才是担心娘娘受不起折磨,才冒死告知大人。”
李玉眸光闪动:“陛下如此不信任我么?”
魑魅尴尬地笑了笑:“陛下了只是担心娘娘的安全,大人不要多心。”
李玉颔首:“待我先考虑一阵,毕竟贵妃遇害,事关重大,马虎结案,只怕众人难服。”
语毕他便命手下人收拾善后,自己先行离去,眼底似还着些许失落……。
魑魅又坐回原处,垂着眼睑,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所想……
而李玉出了地牢,并未真的思虑,而是直奔宫中,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全部告诉了彦祖,包括魑魅告诉他的那句话。
彦祖听完,只笑了笑:“看来他真是等不及要出狱。”
“陛下心中所疑之人,可是他?”李玉反问。
彦祖既未肯定,也未否定,眸中浮起一抹苦涩。
李玉看了他片刻,轻声叹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你与我呢?”彦祖抬眸。
李玉一怔,随即笑道:“宴席刚刚开场,无需担心久远之事。”
彦祖也只是一笑:“这便够了。”
人生路上,或许每个同伴都只能陪着你走其中某一段,所以不必奢望,朋友会永远是你的朋友,也不必惧怕现在还不是敌人的敌人。
只是再冷再硬的心,偶尔也难免有怅然……
而就是那天深夜,彦祖密传蒋崇进宫。
当蒋崇来到御书房,彦祖什么也没说,只将那封密信悠悠仍到他面前,蒋崇一见,大惊失色:“陛下饶命,臣罪该万死。”
“你的确罪该万死。”彦祖冷哼一声。
蒋崇咬牙,傅廷那个老东西,居然还是将此事捅给了皇上。
“蒋崇,若不是朕对你尚有饶恕之心,此刻你应该已经被五马分尸,而且九族连坐。”彦祖的声音从蒋崇头顶传来,他不敢抬头,伏在彦祖脚尖前,连连磕头:“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傅廷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他为了自己,可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彦祖慢慢地围绕蒋崇走了一圈:“莫非你还以为,当初你退让,放弃让女儿进宫,便能换来他为你保守秘密。”
蒋崇脸色惨白,原本皇上都知道。
“不要以为,有什么事可以瞒着朕,包括……”彦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幽:“你去城隍庙的事。”
蒋崇的身体,顿时剧烈一颤,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朕未揭穿你,是希望你能回头,若还是一意孤行……”
彦祖的话尚未说完,蒋崇已痛哭流涕:“陛下……罪臣知错……再也不敢了……谢陛下宽容……”
彦祖冷冷地盯着他半晌,返回玉阶之上 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朕知道,夺了江山,你们不服,尤其是你和傅廷,仗着自己手中有几分军权,肆无忌惮,但是朕告诉你,既然朕敢夺这江山,就是必定能坐稳,顺我者自会高官厚禄,逆我者死无葬身之地。”
蒋崇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彦祖登上帝位之后的亲善和蔼,本已经逐渐模糊了当初他的暴戾残忍,他们渐渐麻痹松懈,以致妄自尊大,直到此时此刻,才又重新闻到,自彦祖骨子里散发出的血腥味,叫人胆寒。
“陛下,臣日后,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蒋崇的声音,已以打战。
“很好,醒悟得还不算晚,你回去吧。”彦祖一摆手。
蒋崇简直不敢相信,彦祖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而在他快要踏出御书房门口时,背后又幽幽飘来一句:“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清楚。”
蒋崇的背影微微一滞……
当他终于回到府中,坐在大厅里连喝了两杯茶,才算定下心来,往桌上狠狠一捶,大骂:“傅廷老匹夫,也如此对我,我必定让你不得好死。”
就在次日清晨,傅廷还未起身,管家就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口中大喊:“老爷老爷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急个什么?”傅廷烦躁不已。
管家也顾不得许多,将手中的纸递给他:“这是……这是贴在我家门外的……”
他一看,脑袋便轰地一声响。
那上面,居然是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而那男子肖似他自己,女子则分明是傅蓉。
其下还有批注:叔侄乱伦,残花败柳宫中送;贵妃香消玉殒万事空。
“这是谁干的?”傅廷气急败坏。
管家战战兢兢地回答:“老……老爷……不仅府门口,据说别的地方……也有……”
“赶快,都去给我揭了。”傅廷命令。
可要怎么才能揭得完?几乎是一夜之间,这春宫图,已经贴满大街小巷,路人皆知。
傅廷在家里,踱来踱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几乎已不敢上朝。然而,有些事,是躲不过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进宫,逃避地希望其他人不知道,或者不提及此事。
但一进大殿,众人探究鄙夷的目光,便尽朝他射来,避无可避。他害怕那些眼神和窃笑,微侧过脸,将身体掩藏在角落的阴影里,没了平时的飞扬跋扈。但倒霉睹学会收敛已经来不及,别人自会毫不留情地将你一踩到底。
当彦祖出现在玉阶之上,傅廷猛地一抖,迅速低下头去,和众人一起跪拜,起来之后便又规矩地退到旁边,再不敢像往日一样慷慨激昂地要求申冤废后。
彦祖的眼神在他身上微微一转,又拐了个弯扫向蒋崇。
蒋崇随即出列,清了清嗓子:“陛下,今日街头巷尾有些对你颇为不利的传言。”
“哦?”彦祖挑眉。
蒋崇便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这是在微臣府外墙上发现的,请陛下过目。”
傅廷的脸上顿时一片灰败,几欲出声阻止,却又只能干瞪眼,身体发颤。
彦祖仿佛没看见他的异常,只是平静地说:“呈上来。”
有宫人过来,取了蒋崇手中之物,他依旧低垂着眼,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彦祖徐徐展开那张纸,傅廷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陛下,这是毁谤,毁谤啊。”
彦祖并不言语,仔细看完整幅图,才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阴鸷如鹰:“丞相说这只是毁谤?”
“是,请陛下相信老臣,老臣怎敢如此大胆,做出这等伤风败俗,欺君罔上之事?”傅廷强辩,身体却抖如筛糠。
彦祖却又将眼神看向蒋崇:“蒋爱卿怎么看呢?”
蒋崇回答得颇为含蓄:“也许真的有人在毁谤丞相,然而,无风不起浪……”
“蒋崇,你不要落井下石。”傅廷怒喝。
蒋崇此刻已明显占了上风,气定神闲:“丞相,在下不过是将所知之事如实告知皇上,你不妨问问其余各位大人,有谁家的门口没有贴这张纸?”
其余的人,莫不低头垂眸,脸上更夫却讳莫如深。毕竟傅廷得势之后过于张狂,几乎将在列众人得罪了个遍。如今不明摆着踩他,已是仁慈,又有谁愿意顶着风险帮他说话?
倒是彦祖,显得通情达理:“丞相也无需过于焦虑,朕会派人去查,若是毁谤,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傅廷略略松了口气,连连谢恩,爬起来退到一旁,在心里飞快盘算,要怎么堵住知情人的嘴。如今最危险的便是还留在宫中的小兰和傅母,她们对人欺辱傅蓉之事知道得最清楚,尤其是那日在秋玉殿的苟合,若是抖露出去,他便真的彻底完了。
他心中已然对她们二人动了杀机,却又担心如此一来,会更惹上洗不清的嫌疑,纠结不已……
就在当晚,小兰如平时一样,服侍傅母上床,两人又回忆了一阵傅蓉,正在神伤之中? ? ,忽然一阵强风吹开窗棂,桌上的烛火,骤然熄灭。
小兰忙打算去点灯,却就在起身之时脖子被人掐住。
“谁,是谁?”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艰难地问。
只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兰,你和夫人知道的事太多了,只能送你们上西天”
小兰大骇:“我们知道什么?”
“现在已经有人在查老爷和小姐的事,老爷怕你们乱说话,所以……”那人还未说完,一直处于呆愣状态的傅母,突然失声大叫:“救命啊,杀人啦。”
“该死。”那人立刻扑向床上,想要去封傅母的口。
小兰的颈子被松开,喘了口气之后,也立刻开始尖叫呼救。门外忽然冲进来了两个侍卫,一阵缠斗之后,行凶的那人败下阵来,随即被擒获,却突然头一歪。
“他已服毒自尽。”其中一个侍卫说道,然后尸体拖了出去。
另一个侍卫则点燃了灯烛,安慰极度受惊的小兰和傅母:“你们不要害怕,皇上特意派我们保护秋玉殿的安全……”
傅母也随之痛哭失声。
那侍卫安抚了一阵,随后便离开,说去请示皇上。
彦祖匆匆起来,主仆二人,便将傅廷的恶行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
彦祖的眸底,浮起一丝幽光,言语却极为和蔼恳切,将所有的错,都归结于傅廷强夺硬占,却未说半个不字,反而十分同情。
小兰和傅母万分感激,自愿为傅廷一案的人证。
待彦祖走出秋玉殿,天已微明,他望着远处黑暗边缘的那一抹淡白的晨光,深深长长地呈气。然后走到暗处,对那两名侍卫笑了笑:“做得好。”
而他们的身后,正站着那名“凶手”,嘴角还残存着“服毒自尽”的血迹……
铁证如山,傅廷再无从抵赖,甚至,小兰还在审讯中,顺便抖出了之前傅廷的设计,在太医给傅蓉开的药中投毒,以陷害皇后之事,引起一片哗然。
如此一来,众人皆骂傅廷狠毒,加之李玉适时出来说明,席容身边的宫女芳英默认投毒,却至死未说出毒来源何处,刻意将此事淡化为一场无意中失了手的陷害。
彦祖即刻下令,傅廷强辱后妃,并意图陷害皇后,凌迟处死。
傅廷不服,也曾试图联系旧部,再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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