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与这宦官都说一句,都觉得脏,苏治从鼻腔里轻蔑地发出了声音:“恩。”
那宦官也不恼,转眸看向薛慈沅,面色自然没有方才那么好看了:“你,一会儿自个儿去找落吟姑姑,她会领着你去内务府寻差事,这宫里可不比你府里,别怪杂家没提醒你,不好好做事儿,你这小命,照样是要不保的。”
薛慈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低下头,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角:“沅儿知道了。”
宦官用净鞭挑起薛慈沅的下巴,入眼是一张平淡无奇的小脸,连一点亮点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刚刚受了不少惊吓,她的表情木木的,让她看起来更是普通,那宦官撇了撇嘴,猛地收回自己的净辫,抖了几抖,好像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不再看慈沅,对着苏治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苏大人,请。”
苏治理都没理他,自己径直往殿里走,慈沅一动都不敢动,就这么站在原地,昂着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宫殿上的牌匾,在薛府,她已经学会了不少字,足以认清眼前的三个大字:寿康宫。
落吟并没有让她等太久,而是自己寻了过来,她也是先打量了几眼慈沅,轻轻叹了口气,不同别人的是,她拉起慈沅的手,慈沅一惊,小手往后缩了缩。
“别怕,我带你去内务府。”落吟的话语里没有起伏,可若是细心的人,定能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与心疼,但她掩饰得很好,像是一个公事公办的宫女,依旧保持着她该有的气度。
慈沅点点头,听话地跟着落吟,也不知走了多久,落吟停住了脚步,她一把推开内务府的大门,门口守着的小内侍刚想不耐烦地破口大骂,却猛地止住了声音,随即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来到落吟跟前:“落吟姑姑好,落吟姑姑好,姑姑今儿怎么亲自来了。”
“太后娘娘让我把这丫头送过来,怎么,什么时候内务府,我还来不得了?”
落吟说话的时候,声音悠悠地从慈沅的头顶传下来,不知怎的,慈沅觉得她的声音,比入宫以来所有人的,都好听上几分,可明明,都是差不多的音调。
慈沅想到这里,又开始害怕了,这个地方好可怕,所有人说话做事,都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都带着不友善和轻蔑,慈沅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受欢迎。
明明从前……明明从前人人见了自己,都是一张笑脸,隔壁的王奶奶还说,慈沅长得虽说不算是最俏的,但心思通透,最难得的还是能藏得住事儿,这以后长大了许个好人家,就是做正室的料,定是人人崇敬的。
母亲在那个时候,也笑地很高兴,对了,母亲呢?母亲为什么被几个人围住,说了许多听不懂的话以后,就在也没有从桌子上站起身来了呢?
慈沅是薛家唯一的女孩儿,从小被薛将军和薛夫人捧在手心里,一点阴暗面都没有见过,长到这个岁数,甚至连什么是死亡,都不知道。
还不等慈沅想完,那看门的小内侍就忙不迭地笑了起来:“哎哟这种小事,落吟姑姑传人过来吩咐一句,奴才们上门去领就是了,哪里好麻烦姑姑亲自跑一趟,这姑娘可是……可是又什么来头?还请姑姑疼奴才,指点一二。”
落吟的声音并没有慈沅想象中来得那么快,亦或者说可以是等了很久,才缓缓传了出来:“恩,这是薛家那个小姑娘,太后的意思……太后的意思是找个别太累人的差事,任她去就是了,不必太过操心。”
“哎哟,薛家的小姐?”
那小内侍瞪大了眼睛,这才把目光挪到了慈沅身上,他先是啧啧了几声,随即继续道:“长得也不怎么样,这样模样的,若是安排到主子身边去,怕是主子们也不喜欢啊,可若是不累人的差事,也就这么几个了,太后娘娘这不是为难奴才们吗?”
落吟笑了笑,将慈沅往前推了几步:“怎么,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是不是要我回去禀告太后,换了人过来做就是了,哪里劳得动你们几个大爷?”
“姑姑,姑姑,我的好姑姑,奴才这不是随便抱怨几句嘛,姑姑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那小内侍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堆得连慈沅都觉得好恶心。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几个娘娘里头,就属淑妃娘娘妒心最重,送去的宫女稍有姿色,就会被虐地体无完肤的送回来,更有甚的直接死在那里头,你倒不如卖个乖,把这丫头送过去,保准淑妃舒心。”
落吟摆了摆手,垂着头,语速十分快。
那小内侍先是一愣,犹豫着道:“这……这样能成吗?淑妃娘娘如今可是陛□边的红人,咱们这儿送过去的奴才宫女,哪个不是精挑细选最会伺候人的,这个小丫头,会吗?若是到时候搞砸了,受罚的,可是奴才们啊。”
“能不能行,你们几个心里比我清楚,别在这儿给我装,话我今儿就搁在这儿了,这薛丫头为何入宫,太后娘娘又是怎么个意思,你们几个最会摸主子心思的,早就心里明镜一样了,到时候若是没听我的,出了什么事儿,太后那头怪罪下来,别怪我这个做姑姑的没教过你们。”
落吟这话甫一出口,那小内侍就又是一番嬉皮笑脸,他伸手接过慈沅,却也只是猛地拉了一把,连手都不曾碰一下:“姑姑您就放心吧,把人交给奴才,奴才定给您把事儿办好了。”
“恩,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落吟到底是太后跟前的掌事姑姑,架子端起来,几个小的也只有受着的份儿,她眼风扫过慈沅,停顿了片刻,随即收了回去,转身便走。
慈沅被领进宫里,几经周折才到了内务府,心里说不怕是假的,她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小内侍,不敢说话。
内务府又是出了名儿的拜高踩低的地方,一个落魄人家的小姐,就是比蚂蚁还轻贱的人,那小内侍冷哼了一声,不耐地催促道:“还不快跟着杂家来,长得这么难看,连人也蠢笨。”
“哦……哦。”慈沅小跑着跟了上去,回头望了一眼落吟的背影,小内侍的脚程不慢,慈沅怕再次被他骂,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跟着。
那小内侍一路骂骂咧咧地走着,样子很是不耐烦,那时的慈沅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渐渐地被眼前的这座皇宫,开始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种种原因 本文终于要从今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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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钟徽
不管怎么说;盈之期待的围场围猎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她一脸坦然地找人搬了把椅子,身后的小宫女吃力地举着遮阳的物什;手旁的案几上放着解暑冰品;而倾墨正卖力地为她摇扇子。
少翊黑着脸,坐在马上不满道:“这就是皇后你的围猎?”
盈之惬意地享用了一口蜜瓜冰碗,凉丝丝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心情大好:“围猎是男人做的事情,臣妾以为女人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行了;陛下您放心;臣妾闲暇之余一定会为您加油助威的;臣妾就在这里看着陛下您;您可千万别让臣妾失望啊。”
她说着,还眨了眨眼睛,少翊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倾璐扑哧一笑,小心翼翼地接过盈之手里的冰碗:“娘娘贪凉,也少用些冰品,穆大人嘱咐了娘娘不宜多用的。”
盈之或许是因为心情大好的关系,难得没板下脸来,反而揶揄道:“倾璐如今也是一口一个穆大人,穆大人守身如玉了八年,终是被咱们倾璐拿下了?”
“娘娘您说什么呢。”倾璐绯红了脸颊,手里握着冰碗,跺了跺脚,小跑着回了帐子。
倾墨扇动着团扇,唇边笑意不减:“倾璐从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遇上穆大人,竟也知羞了起来,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这头主仆几个还在打趣儿,那里一众男人早就翻身上马,雄纠纠气昂昂地准备就绪了:“难得来一次围场,不如咱们今日就不论君臣,好好比试一场,谁若是能赢了朕,朕必定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不少年轻气盛的将领都跃跃欲试了起来,几个稍稳重些的也面含笑意,手里握着的缰绳不由自主地紧了些,到底都是男人家,好胜心强,陛下都说了这样的话,当然想一展本领,少翊扫视了一眼众人,唇角笑意渐深:“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咱们今儿就来玩一个特别的。”
“臣斗胆,不知陛下所言,何为特别的?”人群之中,已有年轻的将领发声询问,他的脸因为兴奋而涨地通红。
少翊抬了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咱们一样还是狩猎,不过不是纯粹的以猎物多少拼胜负,像是兔子野鸡野鸭这些小件儿的,算是积一分,狐狸麋鹿这些稍大点儿的积三分,若是谁能猎得野狼野猪甚至棕熊的,朕就算他积十分,最终谁的分数高,谁就获胜,可有异议?”
底下的人当然不敢有异议,也觉着这方法比平日里单纯的狩猎数数,来得公平的多,从前想要赢,多数以野鸭野鸡拿来充数,赢得也不光彩,可用了这个办法,到时候谁输谁赢,自然心服口服,没有异议。
少翊再次环视了一眼众人,见大家都没有什么表示,便继续道:“那比赛,就现在开始,到日落结束,大家自由发挥,最后到这儿来集合就是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手里的缰绳狠狠一拉,马鞭一拍,直接冲了出去。
后头跟着的众人连忙拍马赶上,争先恐后的样子,到好像是都在较真,活脱脱地像一群没有长大的孩子,盈之带着女眷就这么在围场边上看着,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哎,真没意思,还搞什么比赛,多大了。”
“娘娘此言差矣,陛下这也是为了让君臣之间,没有隔阂,若是不这么做,大家自然是把猎物尽数让给陛下,到时候陛下自个儿玩起来,也不尽兴不是。”倾墨手里的动作不停,她略低了些头,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传进盈之的耳朵里。
盈之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巴:“得了吧,你也别为他找借口了,说什么带本宫出来散心,还不是为了自己玩儿地尽兴,真无趣。”
“娘娘觉着无趣,不如让臣来带娘娘走走?”盈之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她缓缓睁开眼睛,转过身子向后看去,“你是?”
那男子躬了躬身子,行着礼:“臣钟徽恭请皇后娘娘圣安,臣是钦天监正使,有幸能与娘娘陛下一同出来围猎,可臣也不过是个文官儿,对骑术只是略知一二,实在不能与众将士一道赛马狩猎,就留了下来。”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臣骑术再如何不精,带娘娘略走几圈还是可以的,这里围场风景优美,自古以来都是皇家狩猎圣地,不知娘娘可有兴趣欣赏一二?”
盈之转了转眸子,当下就站起身来:“当真?”
“臣怎么敢欺瞒娘娘,娘娘的骑装已经备好,马也挑了匹温顺的,就等娘娘示下了。”钟徽毕恭毕敬地说着,头一直不曾抬起。
盈之从八年前开始,就早没了稳重拘谨的性子,宴上倒还好,私底下爱玩爱闹,怎么也闲不下来,这钟徽的话,完全是说进了她的心坎儿里:“算你有眼力价儿,倾墨,跟着他去取衣服来,本宫也要试试这骑马的滋味儿。”
“娘娘……”倾墨的眉心一折,咬着唇边轻声道:“娘娘从小就没接触过马匹,陛下也吩咐了娘娘若是不会,就安分的在这儿呆着便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能出什么事儿?再怎么着本宫也是沈家出来的女子,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爹爹从前在家怎么指导的大哥二哥,本宫早就看在眼里了,不就是骑个马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者说还有这正使在这儿看着呢。”盈之一把推开倾墨,不满道:“本宫现在还使唤不动你了?”
倾墨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垂下头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
她的目光看向钟徽,略欠了欠身子,言语间还是透着些许担心:“还请钟大人带路。”
“倾墨姑娘客气,谁人不知道倾墨姑娘与倾璐姑娘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也是凤仪宫的掌事宫女,钟某何德何能,受得起姑娘这一礼,姑娘请随我来。”钟徽话说地很是漂亮,脚下的步子也不停,一路说着,一路领着倾墨去自个儿的帐子。
可就是这样,倾墨双眉越蹙越紧,总觉得这钟徽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钟大人才是客气,大人是朝廷命官,倾墨只是后宫的小小宫人,哪里当得起大人这番言论,倾墨惭愧。”
“倾墨姑娘果然是皇后娘娘调教出来的人,说话滴水不漏,进退有度,有姑娘这样的人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难怪娘娘一日比一日气色好了。”钟徽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不变,可唇边笑意却透着些凉薄。
倾墨这次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礼貌地微微一笑,规规矩矩地尾随其后。
幸好钟徽被分得的帐子并不远,他撩开帘子,从箱子里头取出一套骑装来,双手递给倾墨:“这是陛下命臣为娘娘准备的装束,来得匆忙,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