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又是何必呢,宫里的事儿你自己也跟个明镜似的,若是能好好嫁个人出去过日子,本宫也必不会拦着你,总比在这宫里,事事拘着你的好,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本宫自然是盼你好的。”盈之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倾璐的手:“旁的你也不必挂心,左右宫里还有个倾墨照应着,待听竹成事了,倾墨若是也有了意中人,本宫一道放出去,你们二人的情分,与她人不同,本宫又怎么会自私地想要一直留着你们,后宫这种地方,如今还有太皇太后把着,实在……”
“娘娘,奴婢留下来的心,自入了宫以来就没有变过,奴婢知道错了,不该起了私心,偷偷肖想着穆大人的,平白拖累了大人,也丢下了娘娘。”倾璐抬起头,对上盈之的眼睛,说地坚决。
盈之急忙接了句:“你知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是一心想着你好的。”
“奴婢知道的,奴婢从小和娘娘一道长大,哪里会不知道娘娘的性子,可奴婢也下了决心的,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绝不会变。”倾璐说到最后,自己笑了起来,回握住盈之的手,就好像自己小时候刚刚入沈府,一主一仆也是这样拉着手,半夜关着灯偷偷说话的。
沈府上只出了盈之一个姑娘,许多姑娘家的体己话,都只能和自己的丫环说,多少个夜里,倾璐倾墨和盈之三个人,分享了无数个少女的小秘密。
盈之抿了抿唇,垂下眼睑来:“你既这么说,本宫也不好强求你,可本宫从来没想过要留你一辈子的,这事儿左右也不急,穆大人定还不知道你心思,本宫找人去说说,说不准还能成事。”
“娘娘不要!”倾璐果断地摇了摇头,一口回绝,“奴婢这样的出身,大人又怎么会会对奴婢上心,便是连记都记不得了吧,娘娘好心遣人去问,可若是传了出去,满宫皆知,奴婢,奴婢……”
盈之再次握紧了她的手:“是本宫疏忽你了。”
倾璐的眼眶红了红,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一个微笑:“没有,奴婢很好。”
☆、第19章 钟媛
“臣妇苏氏恭请太皇太后圣安。”
“臣女钟氏恭请太皇太后圣安。”
寿康宫里同时响起请安之声,殿上跪着的,就是苏语鸢和钟媛。
苏语鸢是太皇太后侄女辈的,从前未出阁时也曾见过太皇太后几面,在几个侄女辈中,算是拔尖的,太皇太后本来是预留着想要许个好人家,也好巩固苏家势力。
可这个苏语鸢却是个主意大的,上元节偷偷溜出府去不说,还结识了钟家的小少爷,与他一见钟情,二人私下互通书信,两情相悦,甚至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
可当时的苏家因有着太皇太后的支撑,在朝中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了,而钟家不过就是出过一个小官,根本不值得一提。
苏家哪里会把培养了这么久的一个姑娘,嫁给这么一个毫无实力的人家。
当家的苏老爷子就一口回绝了上门提亲的人,苏语鸢听后从屋子里飞奔出来,跪倒在苏老爷子跟前,苏老爷子狠了狠心,依旧没有松口。
苏语鸢也算是个硬气的,也许是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故事看多了,她便开始仿照书里人物绝食抗议,连水都不肯喝一口。
刚过去第一天,就面色苍白地在床上,却仍然不肯罢休。
苏老爷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一想到那钟家这么没出息,就还是不愿将自家这么好的姑娘嫁过去。
钟家的小少爷得了消息,不顾家人的阻拦,冲进苏府,长跪在苏老爷子门前,当时还是冬天,京城里下着鹅毛大雪,钟小少爷就这么跪着,不消一个时辰便成了雪人。
苏老爷子到底是松了口,答应将苏语鸢嫁去钟家。
这才圆了两人的愿。
可这事儿传进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她却是十分不满意的,心里甚至怨着苏老爷子太过心软,两个小年轻人,能坚持多久,这事儿门不当户不对,本不该答应的。
但木已成舟,太皇太后再下旨拦婚实在不妥,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可太皇太后心里对这个侄女儿疏远了起来,渐渐地也就开始不闻不问了。
不曾想,孙辈里苏家的姑娘个顶个的蠢笨,没有一个扶得起的,倒是这个嫁出去的苏语鸢,生了个好的,可惜终究不姓苏,心也不一定就是向着苏家的。
太皇太后想到这里,轻抿了一口茶盏:“都起来吧。”
“谢太皇太后。”苏语鸢做的是妇人打扮,盘起的发髻上簪着精美的白玉簪子,既脱俗也雅致,就这么一点,便戳进了太皇太后的心里去。
再往一旁站着的钟媛那里看过去,未出阁的姑娘,长得就像刚抽的嫩芽似的干净清爽,头垂地低低的,看不清面孔,可嫩色衣裙衬着那流苏辫子,就是这么一瞧,便知道人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太皇太后在心里点了点头,命落吟给二人引了座:“自鸢丫头出嫁以来,哀家就不曾见过你了,心里可有埋怨哀家吗?”
“太皇太后娘娘您说笑了,臣妇知道娘娘是一心为臣妇着想的,又怎么会埋怨您呢。”苏语鸢笑着摇了摇头,耳垂上的坠子跟着动了动,煞是好看。
太皇太后也抿了丝笑意:“你知道就好,那一辈里,哀家最满意的,就是你。本想给你指个好人家,不说皇亲国戚,也要官居三品,保你衣食无忧的。不曾想当时你这么有主意,哀家一时气不过,才对你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年,好在你是个懂事明理的,钟家那个也还算争气。”
她顿了顿,复又言:“在钟家过得可还好,若是有人欺负你,便来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
苏语鸢面上表情一僵,才笑了笑,继续道:“臣妇心里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是疼臣妇的,钟家上下都对臣妇十分客气,咱们苏家的名望摆在那里,钟家哪里有不客气的道理,臣妇也是个有福气的,有太皇太后娘娘的福泽庇护,刚嫁过去,钟家便得了高升,日子也不算难过。”
“这就好,哀家年纪大了,就想看着你们几个小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哀家也就放心了。”太皇太后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将面前的点心往钟媛面前推了推,“这小丫头生得也水灵,快尝尝哀家这儿的糕点,合不合脾胃,哀家记得从前你娘是最爱吃这红豆糕的。哀家回门的时候,锦盒里装了些,你娘就眼巴巴地盯着盒子看,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语气里带着和蔼,像是真的在与苏语鸢和钟媛叙旧一样,谈地也都是旧事。
苏语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娘娘说这些做什么,这丫头也主意大着呢,回去还不当着她父亲的面,取笑臣妇。”
“这有什么,哀家看到你们一家都好,心里也欢喜得很。”太皇太后爽朗地笑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钟媛身上,“还没好好看过这丫头的长相呢,快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钟媛手里攥着帕子,缓缓抬起额首,鹅蛋脸上精致的五官像是雕琢上去的一般,不同于恪才人的小家碧玉与我见犹怜,钟媛有的是瓷娃娃似地长相,却好像还透着些艳丽的意思。
“哎哟,出落地这么漂亮了,鸢儿这女儿养的真是极好。”太皇太后与落吟对视一眼,开口夸赞了一句。
话题绕到了钟媛身上,苏语鸢的眉头开始隐隐有些皱了起来,但还是维持着笑容答话:“哪里,这丫头生性顽皮,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总爱和男孩儿一样野在外面,一点闺阁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别说是女红了,便是琴艺也实在是拿不出手的。”
她像是在抱怨钟媛的顽劣,可太皇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当下就听明白了苏语鸢话里的意思,她却不接那茬,只道:“这个年纪的丫头,可不都这样吗?鸢儿难道忘了,你自个儿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这个性子的。可哀家当时在这么多小辈里,也就唯独喜欢你。”
太皇太后仍然在打量钟媛:“是个标致的好丫头,像是鸢儿生出来的女儿,告诉哀家,你可许了人家?”
“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妇的女儿她……”苏语鸢急急地出了声,却被太皇太后制止。
“哎,哀家在问她,没有在问你。”太皇太后的笑意收了收,睨了一眼苏语鸢,像是在警告。
钟媛并没有察觉到这么许多,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甜甜一笑:“回太皇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年纪还小,爹爹也说了不着急,一定要择个好的才行。”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啜了一口香茗:“恩,是该如此。不然实在是荒废了一颗好苗子,你这丫头合哀家的眼缘。”
钟媛抿唇笑着,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后者面色不是很好看,刚想开口询问,却觉着不是时候,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苏语鸢张了张嘴,还是顶着太皇太后的压力,开了口:“媛儿顽皮,若是许到了规矩森严的人家,怕是会惹了麻烦,这事儿还是交给臣妇去……”
“怎么,哀家亲自赐婚,鸢儿还不满意吗?鸢儿的婚事哀家没能插手,才让你嫁去了钟家那地方,虽说现在日子过得比从前好了,可到底不过是个钦天监正使,能有什么出息?媛儿可不能再像你一样了。”她的话语开始强硬起来。
苏语鸢不敢明着抵抗太皇太后的旨意,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行了,哀家今日也乏了,这事儿过几日哀家自有安排,你们且回去吧。”太皇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下了逐客令。
苏语鸢拉起钟媛的手,站起身来作礼告退。
落吟亲自将二人送出宫门,钟媛与母亲同坐一个轿子,看像是走远了些,才开口问道:“母亲,你为何方才脸色这么难看?是媛儿说错话了吗?”
苏语鸢一愣,轻轻叹了口气,拉起钟媛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傻丫头,你从小就被你父亲捧在手心里,哪里听得懂太皇太后那话里的意思。我本想着给你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家,也不必官有多大,只盼着能对你好,可事与愿违,太皇太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来。”
“什么意思?”钟媛又眨了眨眼睛,眼里全是美好的单纯。
“是娘和你爹把你保护地太好了,你不知道,这外面的人,是多么可怕。”苏语鸢紧了紧钟媛的手,“是娘没用,没能保护好你,日后若是真的……”
她垂下眼睑,像是有些哽咽,钟媛慌了神色,取出帕子替她擦拭:“娘您这是怎么了,是媛儿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吗?”
“不,媛儿很好,是咱们的媛儿太好了才……”苏语鸢吸吸鼻子,半是骄傲半是担忧地摸了摸钟媛的头,“不要紧,娘教你,娘都教给你,希望还不算太晚……”
钟媛将头埋进苏语鸢的胸前,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母亲,喃喃地叫着:“娘……”
☆、第20章 相处
“我想吃玉米烙。”
“不行,皇上刚才已经吃过八宝甜酪了,再吃玉米烙,晚膳还怎么用?”
“我就想吃玉米烙。”
“不行,皇上别像个孩子似的,连瑰和都知道吃饭前不能再吃零食了。”
“……玉米烙。”
“没门。”凤仪宫里,盈之手里拿着账目,一一比对着,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旁的少翊托着腮不停地捣乱。
盈之敲了敲案几,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来:“皇上没有政事要处理吗?”
“处理完了,来讨点心吃。”少翊嬉皮笑脸地说着话,一手抽出盈之手里的账目,随意扫了两眼,“太皇太后宫里怎么多了一份份例?”
盈之揉了揉眉间酸涩,唇边勾起一丝弧度来:“太皇太后娘娘接了钟家的姑娘进宫来,说是解解闷儿,特意吩咐了要按容华的份例来。”
“钟家的?哪个钟家?钦天监那个?”少翊随口多问了一句,将账本往后翻了翻,“恪才人倒是太平多了。”
盈之点点头,指着账目上的条例道:“正是那家的姑娘,太皇太后说很是喜欢,就接了进来,她母亲原也是苏家的,说起来也算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儿了。”
她见少翊问起恪才人,目光扫过才人位的几个记录:“恩,是本分了不少,前几日去求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没让进,后来也闹腾了几天,见没什么反应,就消停了。”
“怪不得,太皇太后这几日明里暗里的都打发了人来,问我得不得空,估摸着是要把侄孙女儿推进宫来了。”少翊的笑里带着些讥讽,“太皇太后也真够忙的,折腾完了恪才人,又找了个钟姑娘。”
盈之睨了他一眼,将账目抽了回来,啪地一声合上,递给一旁垂首待命的倾墨:“谁说不是呢,皇上好福气。这钟姑娘听说可是貌若天仙,脾气秉性也好,家世虽说不是上乘,但好歹也有太皇太后撑着,入宫脸面定不会差。”
“吃醋了?”少翊冲着倾墨挥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去了,倾墨抿着笑意,后退了几步合上房门,门外的倾璐探过脑袋来,小声询问:“怎么了?”
倾墨拍开她的头,啐了句:“没你的事儿,主子的事儿也是你打听的?”
“我这不是关心咱们娘娘嘛,这几日皇上正经了不少,待咱们娘娘也越发好了,可就是没……没……”倾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