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衍城却不知道,凌莫非的心事何来。就连三子也是奇(提供下载…)怪,策论交白卷都敢考,怎么会不来参加骑射的?昨天他和皇帝殷棠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两个年轻人有没有稍微听进去一点。不过,北宫衍城也相信这两个年轻人,相信无论什么事情,他们自己总是能处理好的。
凌莫非是在自己家的荒宅找到的三子。
三子仰在院子里的迷离蔓草之中,凌莫非差点一脚踩着他。
“抱歉,擅自来了你家。”三子的语气平淡敷衍,完全没半点歉意。
凌莫非却不会像三子一样随地乱躺,他去屋里搬了张椅子,坐在三子旁边。
“为什么?”三子问得没头没脑的,手旁已经空了一个坛子里。一双眼浓碧如琉璃,透着灼灼的光。
凌莫非不言,拍开了一坛酒,给自己也灌了进去。淋淋沥沥的酒液淌在了他的白衣上,如被雨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别告诉我你是特意要陪着我的。”三子嘲笑,“难道两个人一起不合格就比一个人不合格好了?”
凌莫非仍然不说话,只一个劲的灌酒。
三子也就不再说,比凌莫非灌得还凶。过了良久,酒坛下发出幽幽的声音:“陛下,真的想用兵北狄?”
凌莫非放下酒坛,眯了眼去直视太阳:“不会这么'TXT小说下载:。。'快。”他知道,昨天策论的题目,在三子心里划了狠狠一刀,勾了万千思绪。
“论与北狄局势及攻守方略。”三子轻笑,“我不信陛下只是因为殿下的事情才会想出这种题目的,怕已经酝酿许久了。”
“你不想陛下用兵北狄?”凌莫非问。
三子怔忡一会,想了一下,却只能苦笑摇头:“我不知道。”
“你交白卷,不是因为写不出字,而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写。”凌莫非一针见血,“这一个月来我才明白,你不是不识字,只是不会写青麟文字,其实都读得懂。其实只要稍微给你时间,你自然可以学会怎么写了。”
三子淡然:“我母亲是青麟人,她自小教我说青麟话,也尽量让我看些青麟的书。只是小时候顽皮,不喜(…提供下载)欢被拘束了,青麟文字又那么复杂难写,就都逃了。”笑了出来,“早知道会有如今,那个时候就多听母亲的话了。”
凌莫非沉默了,他比谁都清楚三子笑容里的苦。
“你写了什么?”三子问,“为什么要涂掉?”
凌莫非狠盯了三子一阵,一个个字的问出来:“你真想知道?”
“你不是不通韬略的人。你不会写不出来。”三子说得认真,也望进凌莫非的眼睛。
凌莫非点了点头,不再看三子:“北狄八年之乱方稳,然新君不得人心。拥立北狄旧王子嗣,以其名攻入北狄,必得北狄民心,更可召集北狄旧属不服新王之辈。一路挺进,事半功倍……”
三子痛苦合目,酒坛撇在一旁。
“我写了,又涂掉了。”凌莫非冷笑,“所有人都知道,北狄旧王室早已没了人,几位王子无一幸免,都成了新王手下亡魂。”停了一会,又喟叹出来,“你真不适合王室。这篇策论你比谁都更清楚该怎么分析,却偏偏交了张白卷。你的心不够狠。”
三子用力抹了把自己的脸,笑说:“幸好你没当将军。写好的策论都给涂了,你太重情。”
一时两人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便也就都不再说,只是灌酒而已。
墙外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喜庆热闹,是有人要去迎亲。
三子听了一会,笑了出来:“若是殿下在,一定想要去瞧热闹。”
“你太宠七殿下了。”凌莫非冷冷的说。
三子笑而不语,只将手中酒坛去与凌莫非的碰。
“怕七殿下明天要生气的。”凌莫非也跟着笑出来,“你居然连今天的骑射都不参加。”
“我怕。”三子却没了笑意,酒坛停了。
“嗯?”
三子坐起来,凝视凌莫非:“我怕我认真,手下失了分寸。我会怪陛下妄动兵戈,因而胡乱去做些不该做的事。”
“嗯。”
三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出来:“凌莫非,我从昨天就一直想着陛下的题目。你写出来的,我也想过。可是,凌莫非,边境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北狄百姓的生活更难熬。我知道,北狄骑兵抢掠青麟,屡屡犯镜,是青麟心头大患。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北狄贫瘠,出了草原就是大漠。根本不适合种田。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生活太不安稳,生存也没保障。就只能去抢掠,以求饱食以求财富。我不喜(…提供下载)欢这样,一直都不喜(…提供下载)欢。”
“可这,却是不可改变的现实。”凌莫非并没有想给三子透气,“你应该明白,青麟北狄,这一仗早晚要打。只凭着北狄的现状,就不可能有太久的和平。”
三子一拳揍在凌莫非小腹,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因为醉意而不大稳:“一定要战?”
凌莫非吃痛弯腰,深呼吸了,忍了痛,也站了起来。他没有三子喝得酒多,也就清醒得多:“若我说不战,你自己信么?戈萨斯说是求和,其实不过是想要我青麟人质罢了!他们不战,只是因为内乱方定。等到他们彻底掌握了北狄,不用等我们动手,他们就先打过来了!”
“仗打起来,受苦受难的全是百姓!”三子又是一拳打过去,口中全是忿恨,“不管是青麟的百姓,还是北狄的百姓。八年,这八年北狄民不聊生,他们只想过些安稳的日子!能够不打仗,已经是他们最高的奢望了。这八年北狄被祸害成了什么样?怎么抵得住青麟大军压境?你们真的要灭北狄么?”
凌莫非闪过三子的拳头,已经绕到了三子身后,抬腿就踢,直奔三子后心:“我们不想平了北狄。可是也要保证青麟的安稳。你自己都说北狄抢掠,不震慑北狄,让北狄臣服,青麟边境的百姓会有好日子过么?你心疼北狄的百姓,难道陛下就不关心青麟的百姓?”
三子酒醉,躲闪不灵,硬扛住了凌莫非的一脚,却突然矮下身体,扫堂腿去攻凌莫非下盘:“所以一定要打?打仗就什么都解决了?打了仗,死了人,哀鸿遍野,就有了和平安稳?”
凌莫非白衣飘飘,已经跃到三子身前,右手一伸,掐住了三子咽喉:“如果真的不想,那你就如我写的一样去做!否则,北狄一直在现在的新王手里,将来与青麟的战乱就不会少了!只有如我所写,让北狄换主,才是一劳永逸!”
三子的喉咙在凌莫非的手中,命也在凌莫非的手中。他不再疯了似的跟凌莫非打,反而嗤笑出来:“可惜,北狄前王室已经没了人。你就是想,也做不到。”
凌莫非放了手,冷冷的说:“你喝太多了。跟这样的你打,简直就是侮辱!”
“我不想跟你打。”三子笑了,“一点也不想。” 吹吹打打的队伍延伸了一条街那么长,看热闹的人群更是排了长队。除了队伍中间那顶花轿,迎亲的几乎人人都骑着马挎着刀,看着不像是要娶亲的,倒像是要打架的。
队伍的最前面,是五匹高头大马簇着新郎,新郎胯下的,却是一头骡子。
“噢嗷噢嗷!”骡子欢快的叫着,脖子上的红绸子系着漂亮的花球,四蹄欢快,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周围的马比它高出那么多,反而透着它才是主人的骄傲。
骡子上的新郎也不在意自己和骡子比旁边的马和人矮了那么多,因为他才是真正的主人。胖墩墩的新郎趾高气昂,对于今天的新娘势在必得。
迎亲的队伍来到一座茶楼门前停了下来。立刻有后面的人跳下马,先放了一阵炮仗。
茶楼大门紧闭,完全没有要做生意的迹象。
“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我们钱不换钱大公子要娶亲。”向着周围看热闹的抱拳说话的人有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却是彬彬有礼文邹邹的,“娶的就是这座茶楼的苗小月苗小姐。请各位乡亲做个见证,明白我们钱大公子的一片心意。”说完一招手,身后就有人一笸箩一笸箩的撒铜钱。
顿时众人疯抢了,欢喜得不行。
钱不换瞧着眼前众人抢钱的热闹,也得意的不行:“好啦,费严,叫门!”
说话的人忙向着钱不换躬身,他身旁的赵俊跟着一起走过去,敲响了茶楼的门:“苗公子,苗小姐,我们钱大公子来迎亲了。麻烦新娘子快出来吧,磨蹭久了,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让钱不换给我滚!”茶楼里一声清咤,“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不等外面费严回答,又一个明明应该文静,却偏偏还带着股痞子山贼的匪气的声音跟着说:“钱不换,要抢人也先看看情势。什么人都敢动,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说别的,就你那模样,别说来配我们苗小姐,就是配给黑熊黑熊都嫌丑!居然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们苗小姐如花似玉,焉能插在你这牛粪之上!回去自己撒泡尿好好照镜子吧!”
赵俊大怒,一脚踹飞了门板:“大胆狂徒,胡言乱语!”捏着拳头就要去砸人。
“唉哟!”有人似乎被赵俊的举动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躲过了门板,一溜烟的就窜到了二楼,躲在一朵红梅花的样的人后,“公子,你看!他们居然真的打进来了!”
殷梅一挥手,大义凛然:“让开。白方,你照顾好小月,看我今天怎么收拾这群无赖!小月,你看着我替你出气!”慢慢走下了二楼,“赵俊,你也敢做我的对手?”
“哥哥,小心!”苗小月还是不放心,仔细叮嘱了一句。
笑了一声的反而是费严:“苗公子,我们今天可是礼貌而来,专为结亲。其实公子何必这么固执?与钱大公子结亲可是天大的好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苗公子,你们兄妹俩不过守着个小小的茶楼,没钱没势的,我们钱大公子一句话,你们这茶楼就别想开了。可是同样的,我们钱大公子一句话,保证你们顺风顺水,茶楼里贵客满堂,生意兴隆。苗公子怎么不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好的?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趁早从了吧!”
“滚!”殷梅怒斥,“我们这茶楼不欢迎你们!”抬脚就踹向费严。
赵俊及时一格,挡住了殷梅的一脚,却不妨殷梅软剑出鞘,直刺向他的咽喉。赵俊本来功夫就不比殷梅,这一下躲闪不过,眼见就要伤了。
然而横空里一只镖射了过来,“叮”的一声正与殷梅的剑交。小小的镖看似轻捷不着力,却直把殷梅震得退了几步才站稳。
“什么人?”殷梅不觉惊急,斥问。她虎口都觉得疼,剑差点拿不稳。
门外有人迈步走了进来:“小伙子,过于狂妄,小心寿命不长!”来人看来五十上下年纪,却长得一副猴儿样,身材短小,脑袋尤其的小,以至于五官似乎都要皱缩在一起了。
“师父。”赵俊恭恭敬敬向着来人。
“你就是输在这个没毛小子手上?”那人上下打量了殷梅一会,嗤笑出来,“你这笨蛋,居然输给一个黄毛丫头!”一眼看穿了殷梅的身份。
殷梅脸色大变,她经常穿了男装出门,还是第一次被人一口叫破了。
紧跟进来的钱不换眼睛却亮了:“胡师父,你是说,这个所谓的苗公子,也是一位小姐?嘿嘿,那倒好了,能同时娶一对姐妹花,还真是不错的滋味!”
“你敢!”殷梅痛斥,“本宫,本姑娘是你敢乱打主意的?钱不换,你找死!”
白方这时却从二楼窜下来了,挡在殷梅面前:“你敢打我嫂子的主意,等我大哥找来,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你大哥?”胡师父对这个还感兴趣一些,“你大哥又是什么人?多少,能比这小丫头强些吧?”
“我大哥可厉害呢!就凭你们,还不是对手!”白方大言不惭。
“哼!口出狂言!”外面又走进来四个人,脚下生风,看样子都不是简单的角色,“钱大公子,你还说是有厉害的人物在,让我们都一起来。如今看,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胡风一个也够了,哪儿还用得上我们出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钱不换笑笑,尖嗓子叫唤:“几位师父只当是来看热闹的就好了。我既然要娶亲,几位师父就来跟着玩玩么!”说完又瞥向殷梅,“哎呀,真是可惜了。我瞧着这个也不错的,居然已经被别的男人染指过了,是个有主儿的!罢了罢了,不讨那晦气,就只要那个苗小月就好了!”
“钱不换,你敢侮辱我们嫂子!你再胡说,我削了你舌头!”白方怒极,提着刀就要去砍钱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