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跟着公子!”回答得极齐整。
孤竹倾一个个看过去,熟悉的北狄面孔,与青麟人的模样看来迥异。他点点头:“既然跟着我,就要都听我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后要是有谁敢做,别怪我不客气!”
“是!”
“我还有事情要做,一时半会顾不上你们。可你们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个交代,对你们负责。”孤竹倾声音极坚定,铿锵有力。配着他刀削斧刻般的硬朗容貌,隐着猛虎般的气势,王者之风蕴含在淡然的外表之下,“你们在一起太显眼,尤其在这江南之地。分散走吧,去北地的一座山里。那处是我原本落脚的山寨,我办完了事情就会回去,你们在那儿等我。去了,拿着我的信物,给我召集人。我原来那里也有些弟兄的,只是给散了,你们再帮我找回来。你们当过了水寇,以后跟着我当山贼,行吗?”
“行!”回答的都气势恢宏。
孤竹倾不觉跟着豪迈起来,大笑了:“好!跟着我,当山贼。不管是官是民是贫是富,是青麟还是北狄,我们要劫的,就是祸害百姓的!可要是对百姓好的,一律不准动!都懂了?”
“是!”
不远处的河岸之旁,站着一朵俏丽的红梅花。她听不懂那些北狄汉子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大笑着的孤竹倾究竟在笑什么。她只明白,三子,离她越来越远,孤竹倾,渐渐的,就彻底要成为孤竹倾。她的驸马,没了。 已经是初冬天气,夜里的白霜压在青黄的草上,就着月光铺了层青色。青麟京城外的驿馆一般在这种时节是很冷清的,然而今日却格外热闹,接待了不少人,也就是以往有驻军来的时候能跟这次比。只是这回接待的却不是普通的兵士,而是山贼和镖师。
其实山贼、镖师之类的,怎么可能住在驿馆,尤其山贼更是要隐藏形迹的,还能大摇大摆的混到京城外头来聚众?只这一回特殊,山贼镖师都是保护着七公主和五驸马、六驸马回来的,当然不可给怠慢了。
驿吏对着子时还没消停的喝酒吃肉吵吵闹闹的山贼不屑的撇撇嘴,打了个呵欠,双手笼在袖子里回房睡去了。他才不管那帮人要疯闹到什么时候呢!再要酒什么的也不管了!一帮子山贼,真是没教养!还是那些镖师不错,规规矩矩的,这时候该守夜的守夜,该睡觉的也去睡觉了,没个乱闹的。
驿吏不知道的,他关上自己的房门的时候,有一道白色的影子轻捷的落在了院子里,手上还“拎”着一个人形“大包袱”。
人形包袱舒展了一下自己被拎着飞檐走壁时的吓得死死抱住白衣人的手脚,平定了一下惊魂:“咳,那个,七妹在哪个房间?”
白衣人指着后院里驿楼二层的一个别致小间,又提着人形包袱给放在了窗口,这才跃了下去。他眼见着人形包袱爬进了房间,却转头去看向黑暗处。他知道,黑暗处有一个男人,一身的黑衣,戴着黑色的面具。他的朋友,他唯一的知己。只是到了现在,还能不能与他的这位知己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人形包袱在爬进房间里的时候一脚踢在个凳子上,疼得他抱着脚坐在地上缓了半天。黑暗中瞧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的,似乎并没被他惊醒的样子。人形包袱顿时得意了,一瘸一拐蹑手蹑脚的接近了床,猛地向着床上人扑了过去。
床上人一个翻身就起来,明晃晃亮堂堂的剑尖就刺到了人形包袱的后脖颈子上,紧贴着皮肉,稍微一抖就能见血:“谁!敢偷袭本宫?好大的胆子!”娇俏的声音透着寒意怒气。
“哎呦!七妹!是我!是我!快把剑收了吧!”人形包袱赶紧求饶。
红梅花样的女子吓了一跳,忙收了剑,把人形包袱提了起来,翻身一看,竟然真是:“皇兄?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就这么来了?”
青麟皇帝殷棠委委屈屈的坐起来抠床柱:“我不是想你么……你这一去就好几个月,我听着你们传回来的消息都够惊心动魄的,吓得我都睡不好觉!一听说你们回来,可是跟着的还一群山贼镖师的不能轻易进城,我就惦记着来找你啦!”越说越凄惨,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紧抱住了七公主殷梅,“七妹啊!你想死哥哥啦!幸好你回来啦!哥哥真是担心死你啦!”一边哭一边偷偷的把鼻涕眼泪全擦在殷梅的肩膀上。
殷梅顿时嫌恶了,离殷棠远了些,保持距离:“皇兄,好好说话!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怎么来的?难道没被发现?”
“发现了。”殷棠收了眼泪,坐在一旁幽怨,“凌莫非跟一个穿着白狐裘的小白脸打了一架。”
“景秋?”殷梅扶额。有殷棠束手束脚的,凌莫非还真是辛苦了。
“哼!一个看来柔柔弱弱的小白脸!才刚初冬就穿了狐裘!我都比他穿的少些!至于冷到这样了?”殷棠不服气,“你到哪儿弄来这么个人?”
“没别的了?”殷梅根本不想搭理殷棠。
“还跟一个使用钩爪的粗鲁女子交了手。”殷棠继续嘀咕抱怨,“那还是女人么?比男人还有力气啊!我被她抓了一下手腕都差点折了!”
“龙鹰……”殷梅很想说,其实龙鹰手下留情了,不然殷棠就不是手腕差点断了,现在殷棠就该找御医给他接骨了。
“还把一个个儿挺高黑脸小眼的男人给踹在地上了。”殷棠提到这个的时候有点眉飞色舞的。
“周正。”殷梅很同情周正,拼命很厉害的周正,遇到凌莫非那是白填的。
殷棠却是兴致挺高的:“那黑子,我开始看背影还以为是三子呢,结果居然不是!真失望!三子呢?三子在哪儿呢?跟外头那帮人喝酒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睡?”
殷梅的脸慢慢冷了,收敛了表情。三子?三子没了。她没了驸马。孤竹倾走了,在盟州伤好之后,殷梅就让孤竹倾离开了。毕竟,孤竹倾不能再留在青麟皇室,跟着回来,死路一条。
“怎么了?”殷棠察觉了殷梅的忧伤,“七妹,是三子出事了?”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我之前听说三子死了,是怎么回事?你们传来的消息,一时这个死了,一时那个活了!五姐夫和德玉又被捉了,你又陷到水寇窝里去了!这些事,都是真的?三子呢?三子真的死了?”越来越大的声音,表明了他的激动,“难道那些都是真的?”
“没……”殷梅忙要说,然而想到孤竹倾的身份,还是暗淡了神情,“三子,死了。”
“死了?”殷棠重复了一遍。
“死了。”这一次殷梅说的坚定,“既然皇兄你得了消息,就该知道,他为了我自己跳到陷阱里,被儿臂粗的竹子穿透了,死了。”直视着殷棠的眼睛。
兄妹两的眼睛都是一样的琥珀色,一样的微微挑起来的凤眼。只是殷梅更显得俏丽,而殷棠则填了一分平日里被藏起来的凌厉威严。殷棠望回殷梅的眼,慢慢的问:“死了?不是说,他是装死么?不是说,他只是受伤么?不是说,后来能抢回救灾粮,他的功劳最大么?怎么,就死了?”
殷梅转了头,轻笑:“不知道皇兄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她没跟殷棠说这些,她知道周凡和赵德玉也没在密折里跟殷棠提。虽然她和周凡其实都明白,押了张彦初回来,孤竹倾的身份就再没法隐瞒。
“吴能的奏章里盛赞七驸马英明,指挥得当,不但救了五驸马和六驸马的性命,还在半壁寨和州军的配合下抓获了抢救灾粮的人,将被劫的粮食一路分发下去,让朕对百姓的关护得以传达民间。”殷棠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冷,“七妹,七驸马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却不来见朕?”
殷梅紧闭了嘴,一言不发。
殷棠并不在乎殷梅是不是会回答的样子,继续问着:“七妹,听说这次几个抢粮要犯都是你来处置的。张彦初勾结乱匪监守自盗押送回京不说。半壁寨的许以会是怎么处理的?”
“半壁寨景秋一路护送于我,设计赚了劫匪,打入劫匪内部,为许以会将功折罪。何况许以会最后时刻倒戈,也是知错能改。故而,景秋跟随我进京,许以会,我给赦了罪,回去半壁寨了。”殷梅深吸口气,回答。
“嗯。”殷棠颔首,似乎对殷梅这一个的处置并没有不赞同,跟着又问,“那首犯耶律羽呢?耶律羽不但劫粮,还绑架囚禁七公主,行刺七公主,抓了五驸马和六驸马,对两位驸马擅用私刑。这个人,可该好好的带回来,交再大理寺仔细审理,诛灭九族!”殷棠的眼中彷如发着光,咄咄逼人。
“耶律羽跑了。”殷梅挺直了腰背,注视着室内的黑暗。窗子里有月光漏下来,撒在桌上,茶壶莹莹的跟着亮了。
“是跑了,还是有人像景秋替许以会将功抵罪一样,替耶律羽抵了罪?”殷棠笑了一声,听来无比的冷硬。
殷梅瞧见殷棠进来忘记关窗,有飞虫从外面飞了进来,跌落在茶壶旁。都是初冬了,怎么还有飞虫?殷梅静静的望着静静的回答:“皇兄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
“三子呢?”殷棠再问起这个问题。
“死了。”殷梅仍旧同样回答。
“殷梅!”殷棠一怒而起,指着殷梅,“你知不知道,欺君是大罪?”
殷梅直接跪在地上,却是不亢不卑,仰望着殷棠。
殷梅怒极而笑:“他替耶律羽抵了罪,那他自己就没得抵了!就算我要看在他在皇室这段时间做得不错,还在这次立了这么大功的份上轻判他,看来也是不能了!”
“皇兄,三子,无罪。”殷梅眨了眼,竭力想让眸中的水不要溢出来。
“三子无罪!可是孤竹倾有罪!”殷棠的眼神竟是狞戾凶狠,透着红色的杀气一般,“殷梅,身为皇室一员,你就该明白,孤竹倾万死有余,都抵不过我青麟皇室百余妃嫔的血债!千刀万剐,车裂凌迟,炮烙剖心,所有酷刑在他身上都用上一遍也不为过!”
“皇兄!”殷梅扑上去抱住了殷棠的腿,痛哭失声,“那不关三子的事!那是他父母的事情,与他无关!”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殷棠拔了下自己的腿,没能从殷梅手中夺回来,却是更生气了,“不是为了他父母,先皇会杀了后宫妃嫔百余人!你我母妃皆因此惨死,你还替他讲话!他母亲本是先皇宠妃,却不守妇道不顾廉耻,跟着他那野蛮的北狄父亲私奔,伤我青麟威仪,损我青麟皇威。惹得先皇大怒,杀了后宫妃嫔百余位!就是后来因为没有男嗣,才又宠幸了几个妃子,也在我降生之后将所有妃子包括我的母妃杀了!直到多年之后,才又宠幸了你和六妹的母妃,也是同样在你们降生后杀了她们两位!这一笔笔血仇,不记在孤竹倾的身上,记在谁的身上?我们兄妹八人,都是没有母亲的,全是因为孤竹倾!”
殷梅哭倒在地上,抽泣着,松开了抱着殷棠的手。
“你对他动了情?”殷棠慢慢平静了自己的情绪,俯视着殷梅,“他做了你这么久的驸马,你舍不得了?”
“他到底,是我的驸马……”殷梅已经失了神。
殷棠到底把殷梅扶了起来:“忘了他!朕再给你找个驸马,一定对你好的!明日起,就将孤竹倾的通缉告示贴出去,传遍青麟,务要将他捉捕回来!七妹,谁都可以是你的驸马,唯独孤竹倾不行!孤竹倾是北狄前王的三王子,是叛出我们青麟皇宫跟北狄前王私奔的罪妃的孽子!他活着,不但害了你,还会害了五姐!固然我们对五姐都是一视同仁,何况五姐也是被母亲抛弃的。可是外头对这件事却不会那么宽容!若是孤竹倾活着,五姐的日子,就又要难过了!说到底,那私奔的罪妃,也是五姐的生母!七妹,你该明白,孤竹倾,非死不可!” 殷柿从清月宫里出来的时候,正遇到殷桃,便直接把人拦住了:“三姐,别去了。”
虽然已经是正午了,天却还是并不明亮,灰蒙蒙的,透着低沉压抑。院子里的梅树仍是光秃着,红色的枝干蟠曲,却并没显出太多的生机。
殷桃隔着殷柿向房间里瞅了一眼,有门帘挡着,也见不着什么样子,便拉着殷柿到了梅树底下咬耳朵:“七妹现在怎么样了?”
殷柿叹了口气,噘了嘴:“不哭不闹的,就在那儿坐着。皇兄不准她出宫,她就只在房间里待着,连房门都不出了。几时见她这么老实过?就是受伤生病的时候还嚷着要往外跑呢!现在倒好,人都瘦得脱像了,就抓着那几个糖人瞅着。”
“你没劝劝?”殷桃埋怨。
“劝?”殷柿低了眉眼,声音越来越沉,“怎么不劝。我之前大姐四姐都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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