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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慢慢拿下了胳膊，张着眼睛望着舱中低矮的顶棚：“你想说什么？”
“三子，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殷梅垂着眼睛，绞着自己手指，“如果不是你和景公子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伤得多重，他曾怎样过。他，曾吃了很多苦。我不是说现在，是在他家里出事之后，在遇到我以前。所以他习惯了，把什么都忍了，他习惯了，什么都不求。我就把他的容忍和不求当做我任性的资本，胡乱闹他。”
龙鹰冷笑：“难得你也会忏悔，会体谅人么？”
“别说得我那么霸道！”殷梅有些恼。
“难道你不是？”龙鹰反嘲。
殷梅张开口，眨了眨眼，还是忍下了，没继续说：“这次，我是嫉妒了。我只把他当做我的，从未想过他会被别的女人看，被别的女人贴身照顾。何况，龙鹰姐姐你对他的想法，就算我以前不知道，现在也明白了。”
龙鹰怔住，怒极而笑，坐了起来：“那又怎样？你想说什么？还觉得在酒楼吵得不够，又回船上来吵么？”
殷梅摇头，难得的沉稳：“我不是来跟你吵的。龙鹰姐姐，龙鹰，三子跟我说，他绝不放手，绝不放开我。”
“原来你是来嘲笑我的！”龙鹰冷冷，“我当然早就知道三子先生对你的感情，他心里除了你根本容不下别人，从一开始我就清清楚楚。你放心，我什么也没想，三子先生是你的，我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殷梅点头：“是，三子是我的。龙鹰，我可能还是任性，还是刁蛮，我可能还是经常顾虑不到他的感受，顾虑不到他的身体。我被他宠着，受着他保护，而我已经把这些视为理所当然。”她看着龙鹰脸上讥笑，继续说着，“可是他是我的，他对我不会放手，我对他也绝不放手。龙鹰，将来，不管他遇到什么，他要面对什么，我与他一起。即使……”即使，她可能要与皇室决裂，从皇室里除名，甚至，更糟糕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如果被皇兄知道了三子的身份，是会一怒杀了三子，还是能看在三子为皇室做了这许多事情的份上饶过他一命。反正她已经决定了，不管三子要遇到什么，她都要跟三子一起的，绝不离开三子！
龙鹰辨不清，殷梅脸上的绝然是这个红梅花样娇俏的女孩子从未有过的，那是为了什么？
殷梅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如花般灿烂：“龙鹰姐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龙鹰不明白殷梅这种说来就来的变化，恼了。
“谢谢你说了那么多三子的事情，五姐夫现在不再对三子排斥得厉害了。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五姐夫跟他之间要怎么相处，总不能一直让他忍着。”殷梅笑了，“现在好了，五姐夫也肯正眼看三子了，也不总难为他了。你说的，是当头棒喝，惊醒了我，也惊醒了五姐夫。”
龙鹰嗤笑，不置可否：“说够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那我就走了。”起身就要离开，却发现肤色青白的男人正站在门口，望着她们两个，“麻烦，三子先生，借过。”龙鹰冷冰冰的，黑着脸。
三子赔笑：“龙总镖头，其实我来是有事相商。方才与景公子商量的，明天我们要分头行动。景公子带着船继续南下，去见许以会，从许以会那边入手调查。我和周大哥德玉要从渔伏走陆路去夜陵。我想请问，龙总镖头是想要走哪一路？”顿了一下，又笑说，“其实，我是觉得，龙总镖头能跟着我们最好。许以会那边忌惮的就是总镖头，景公子要赚许以会，有总镖头在身边其实不大方便。虽然总镖头的易容术着实令人佩服，不过总是小心点好。何况，我也想……”
龙鹰打断了三子的话：“你们是一家子的，我这个外人当然不便打扰。我就跟二当家走吧。”
三子笑笑，点头：“好。”
“喂，龙鹰，你……”殷梅想要说什么，却被三子拉住了，不叫她说出来。
“事情完了，那我现在可以走了么？”龙鹰把自己隔绝开三子，只做无情的问。
三子垂了眼睛，慢慢说：“龙总镖头，我欠你的。将来总镖头有什么事只管开口，我万死不辞。”
“不必！”龙鹰断然，“你不欠我。这件事本来也因我而起。不是我误会，你们也不会卷到救灾粮的事情里来，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些事情。三子先生，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是龙鹰欠你的！”说完也不再留，拨拉开三子就匆匆走了，不想再多与三子殷梅继续待下去。
“三子！”殷梅却奔到三子身边，“你今天跑一天了，累了吧，伤痛不痛？先歇着吧！”
三子摇头：“梅儿，我们要准备走了，一会就下船。”
“这就走？”殷梅诧异，“才刚回来呢！”
“这就走，我们到渔伏城里找地方住下，过两天便去夜陵。”
龙鹰并不知道三子和殷梅他们走得那么早，甚至，她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他们已经下船了的。当时景秋看见龙鹰走上甲板的时候十分惊讶。
“龙总镖头，你怎么还在？你不是该与，倾公子他们一起的么？”
龙鹰冷冷的瞥了景秋一眼：“我凭什么要与他们一起？”
景秋苦笑：“我还以为你能与他们一起呢。原本我的意思，也是请你与他们一起的。毕竟倾公子现在伤着，带着的那几个若遇打斗本便都是累赘，遇到事情怕不好应付。我原想着，有你跟着，总可以帮着照顾些。然而倾公子说，听凭你自己的意思，要问过你的意见。现在船已经开了，总镖头也不好下船了。罢了，就请龙总镖头帮着我吧。”
龙鹰愣了半晌，才想到昨天三子原还有话没说完的，只是她一点都没想听就拒绝了。这时回味起来，龙鹰也只得苦笑。她总说殷梅任性，三子宠惯殷梅。其实这般来看，三子何尝没有迁就她？ 活菩萨来了。
夜陵城外，大片的难民躺着坐着，也有的挣扎着站了起来，巴巴的望着远处来的马车。那车看来不算怎么华丽，车旁跟着一位骑马的，像是管家的样子，还有一些仆从在车旁走着。难民看着马车的眼睛全部放了光，不少人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唾沫，更加觉得饥肠辘辘。不为别的，只为那车一路行来，都在向难民散布着粥米。只要有难民过去，便可得一碗粥，一升粮食。
那是渔伏来的活菩萨。难民之中，都是这么传的。听说在渔伏的时候，有人收购了不少粮食，然后就散布给难民。听说有那趁机哄抬价格的，颇费了不少银钱。然而这些人还是都买了，只为了能让难民能吃上些饭。
马车来到城下，更多原还只是观望的难民聚了过来。马车便停了，仆从们索性捧了大桶出来，一桶里是粥，一桶里是米，挨个派发。有位老人颤微微捧着粥来到车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便接二连三的，得了粥米的众人纷纷跪倒，拜伏车前。
“菩萨啊！好人啊！”老人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老眼昏暗，唯独心中清明。
“周正！快把人扶起来！别让他们拜了！”车里传来悦耳的女声，便如甘露，滋润人心。
“是，小姐。”黑脸小眼的管家下了马，搀扶起了最前的老人，“老人家，不要拜了。方州受灾，我们小姐说了，没什么能做的，不过是带些粥米送予大家，解一餐温饱而已。大家不必这样。”说完话，低低咳了一阵，似乎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菩萨！”老人的眼泪顺着皱巴巴的脸上流下来，“小姐菩萨心肠，定然有福报！”
“周正”摆手，跟着马车的“仆从”就都过去搀人，不让再跪着，之后便依旧发放粥米救济。
这边正围得热闹，马车这边的有人派发，有人维持着秩序，还有人看着那年幼孤老的挤不进来，便亲自送到人手里去。
“干什么的！”突然一阵吆喝，兵甲走路时带起的撞击声随之而来。难民被粗暴的扒拉开了，一队兵士在一个校尉模样的人的带领下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城门前聚众，是准备闹事么？来人！都给抓起来！”
“你们干什么？”周正两步来到校尉面前，“凭什么抓人？”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校尉，眼睛虽小，却颇严正。
“凭什么？凭老子是管这夜陵治安的！谁敢在夜陵犯事，我就抓谁！”校尉鄙视的瞧着周正，向后一挥手，“动手！”
两百来号士兵呼啦啦的就开始胡乱抓人，逮着那难民，不管老小男女，一律给抓住锁上。派粥的人也都是血性的汉子，一看架势，便也跟着动了手，就有人直接把大刀片子抽出来了，跟着官兵对抗。一时里哭喊哀嚎配着嚷闹喊杀，响成一片。
“都住手！”马车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来倒是颇为稳重。之后便有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走了下来，身上透着股子温和儒雅的气质。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个少年，英气勃勃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圆滚滚的。这两人看着衣饰简单，然而质料却都是上上之选，不张扬的华贵。
“到底怎么回事？”少年清越的声音问，“周正，出了什么事了？闹成这样？”
周正还咳着，却忙回头来答应：“大公子，小公子，是这些官兵胡乱来抓人，我们才冲突起来的。这都是些难民啊，怎么能这么欺负人的？何况他们连我们也要抓，刚刚差点冲撞了马匹。两位公子，他们这些官兵不讲理啊！”
年长的隔着闹哄哄的人群看了看那校尉，皱了眉：“周正，别乱来，怎么可以随意与官府冲突。叫我们的人都住手，我去讲讲理。”
“大公子，这事难道还要你来出面么？”周正说，“我来处理就好了。”
“你来处理！”年长的一瞪眼，“你就是处理出来打架的？难道不听我的话么？都住手！”
周正没法，只能叫停了自己的人。眼见着那校尉更得意了，把难民抓得鬼哭狼嚎的。周正暂时忍了，却一一记在心里。
年长的却走到了校尉身边，问出来的语气应该是和缓的，却仍是带着一种压人的气势：“为什么抓人？这些难民都犯了什么错？”
校尉瞄着年长的，气焰嚣张：“老子想抓就抓！你管得着么？这些人在城前聚众闹事，有碍观瞻，怕他们冲撞了钦差老爷！我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最好别管这闲事！不然，我连你们一起都抓了！”
年长的笑了笑：“都抓了？”带着几分嘲弄，却还是没什么表示，仍是平和说话，“这些都是难民，无家可归，又没有饭吃，也都是无可奈何的。多少可怜可怜他们吧。何况他们也并没有聚众闹事，方才不过是我们给他们些粥米，唯解一餐温饱而已。就放过他们吧。”
“你说放就放，你是老几？”校尉轻蔑，又故意当着年长的面吩咐兵士，“都带走！关到监牢里去！让他们敢乱来！以后我看谁还敢在城前聚着！”
“放肆！”少年气得不行，呵斥，“你们太过分了！就是这么当官的？与民做主，你们做的谁的主？仗势欺人，欺凌良善！简直比禽兽还不如！”
“你说什么！”校尉一听恼了，“好大的胆子，敢说官府的不是！来人，把这几个也都抓了！”冷笑，“方才看你们穿得不错，还想放过去！现在可是你们自己撞来的！如今放赈的钦差大臣就在城中，日日放赈。州牧大人便吩咐了，一律不准私人放粥，免得误了圣意，损了圣德！你们公然违抗州牧大人的命令，私自放粥，这是与陛下慈心作对么？你们早触犯了律令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原来就想着到地狱去转转呢！”
立刻就有兵士过来也要抓那两个公子样的人，还有的就去围住了马车，要把马车上的人也抓下来。
少年冷笑一怒，猛地拔剑出鞘，当即就挑了一个，他护在年长的人面前，眉眼凌厉：“谁敢乱来！别怪我剑下无眼！”
周正一见着那些兵士要抓两位公子和马车上的人，忙招呼了自己的人把两边都给护住了。另外还有难民见着官兵凶狠，却自发的去扑向官兵，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动那些“菩萨”。这一来越发的乱了，根本连说话的声音都难听见。
“反了反了！这是造反了！”校尉大怒，“统统都抓起来！一个也别放过！都给下到牢里去！等着州牧大人治罪！”
“让他们抓！”车里女子的声音陡然拔了出来，“五姐夫，赵德玉，周正，你们都住手！让他们抓了进去，见着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