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女人痛苦的喊叫断断续续,在雨夜中,格外凄厉。
几名黑衣男子守在小院里,窃窃私语,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这孩子也来的太急了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啊!”女人的叫声又乍一下响起。
“夫人不会出什么事吧?这……夫人和小主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和庄主交代?”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夫人不会有事的!”
“佛祖保佑。幸好这荒郊野外的还有一户人家,不然我们几个男人,夫人又在这时临盆,那就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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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里。
“啊!好痛……我,我没力气了……啊!”女人仍旧叫喊着,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屋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一个农妇装扮的年轻女子擦着脸上的汗,忙前忙后。“夫人,再加把劲啊!孩子就快出来了啊!”
屋子的黑暗角落里,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隐在阴影中。
“这女人的孩子为什么还不出来?!”一个脆生生略带稚气的女声从阴影中传出。
“我的小祖宗,我自己都没有孩子呢,哪知道怎么接生啊!”年轻女子小声嘀咕着。
黑暗中的女孩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稚气未脱的小脸紧绷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告诉你,这事如果办不成,你就等着死吧!还有你那个蠢不拉叽的情郎!你要是毁了我的计划,我就以清理门户的名义弄死你们!”
女孩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嘴巴里却吐出一些冷酷无情的话,这画面不免有些诙谐。
年轻女子极力忍住唇边的笑意,转过头继续忙活,佯装畏缩的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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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婴儿响亮的啼哭终于拯救了屋里屋外的所有人。
屋里,小女孩低头看向床边的刚刚被年轻女子手忙脚乱打理好的小奶包,冰着脸,嫌弃的问:“这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么丑吗?”
年轻女子哂笑,“可不是,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这丑样!”
女孩一个白眼飞过去,女子立马噤了声。
床上的女人已经昏厥了过去,一直处于阵痛中的她完全不知道屋子里的两人说了什么,更别说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女孩瞪了几眼身边的年轻女子。“哼”了一声,走向襁褓中的孩子。
年轻女子一下睁大眼睛,冲上前。“喂喂喂,你不会……要杀了这小孩吧?!”
女孩沉默着,双目紧紧锁在小男娃身上。
“不是……我说,咱们能别这么残暴吗?咱们就当为小姐的孩子积点德行不行?!”年轻女子不确定的望向女孩。
床上的婴孩仍精神抖擞的“哇哇”哭着,女孩迟疑着伸出手。手还未触碰到小奶包,那小奶包竟一把抓住女孩的小手指,塞进嘴里,一抽一抽的吮吸,连啼哭都立马止住了。
女孩眼神一动。
“去把我侄女抱来,放在那女人床边。记得告诉她,她生了一个,”女孩顿了顿,“女孩。”
“那,这孩子?”
“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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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终于在黎明时刻结束了黑暗和骚乱。
“来人……”刚刚从昏厥中苏醒的女人,用尽全力张了张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了一声。
“吱呀”门从外面打了开来,年轻女子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哎,你醒了?”年轻女子来到床前,低头就看见了正睁着眼睛的女人。
“我的孩子……”
“哦,你的孩子很好。恩,是个健康的女孩,和夫人您很像呢!”
床上的女人猛地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女孩?!”女人挣扎着爬起来,头疼让她感到天旋地转,然而她仍然固执的重复,“女孩?女孩!”
年轻女子的目光有些闪躲,声音比之前弱了些,“是啊,夫人你没事吧?这,夫人您不会也重男轻女吧?!小门小户的,哦,像我们这种人,想要个男娃还差不多。您这样子,一看就是大户家,哪能啊?”
“不,不可能。大夫说我肚子里的明明是个男孩!而且,我明明记得孩子出来的时候,你们,你们说是个男孩!!那明明是我的卿言回来了,怎么会变成女孩!”女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把孩子抱来!”
“咳咳,”年轻女子咳了几声,对着窗外叫了一声,“你们夫人要看孩子!”
话音刚落,黑衣人们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最中间的那个手里抱着他们的小主人。
女人一见到孩子,就立马欠着身凑了过去,黑衣人把孩子递了过去。女人一把抱过孩子,低下头开始细细的看自己的“孩子”。
“这不是我的孩子!”女人突然笃定的叫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孩子!这不是卿言!”气急攻心,女人的眼神一下凌乱了,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恍惚,“你们是不是调换了我的孩子?!你们把我的卿言还给我!还给我!”
女人一下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年轻女子一把接住孩子,哄着被吓哭的小宝贝,对着女人的眼神凌厉了些,“你们夫人是疯了吧,就因为是个女孩,所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了?!”
黑衣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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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云水山庄。
“你说什么?”坐在主位的儒雅男子,一改往常的温文尔雅,一下站了起来,又惊又怒。
大厅正中的老大夫擦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的回答,“百里庄主,夫人大概是在生产那日受到惊吓,事后又缺人照料,才导致神志恍惚,忧思过度。还有孩子的事。这,只怕是心结啊。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老大夫说完,抬起头瞧了瞧男子的脸色,迟疑着开口,“还有,夫人的身子因为这次生产受到极大的损伤,所以,将来,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男子的手紧紧扣住座椅边的扶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抬手挥了挥。
大夫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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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雅男子失魂落魄的走向自己妻子的房间。
屋内;女子抱着枕头,一言不发,仿若失了魂一般。
男子心里一阵一阵发痛。走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爱妻,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寒儿,孩子是我们的,那孩子的血和我们相溶啊。”男子轻轻的试探。
女子一下情绪激动起来,喃喃自语,“不,我的孩子我清楚!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个可爱的男孩!那是我们的卿言回来了!期哥哥,你相信我!”
女子猛地抓住男子的衣袖,仰起头开始哀求,“期哥哥,你把我们的卿言找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男子脸色在听见“卿言”二字时,僵住了。良久,他深深的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子,像是对女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原来你的心结是那个孩子……原来你还没放下……”
男子走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满脸疲惫也掩饰不了他的悔意和愧疚。
一小厮走上前,“庄主,夫人……”
“吩咐所有人,让他们给我牢牢记住,”男子无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坚定,“夫人生的是男孩。”
小厮讶异的抬头看向男子,“这……小主子明明……”
男子叹了口气,“为了寒儿,也只能委屈这个孩子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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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山庄——江湖第一庄,多少年来都是武林的中流砥柱。三年前,云水山庄和江湖第一名门——慕家的联姻更被整个武林津津乐道。
两年前,庄主百里期与夫人慕寒喜得麟儿,名唤百里卿言。然而,满月之日,此子惨遭魔教毒手。
两年后,慕寒又诞下一子,名仍唤作——百里卿言,此子自幼体弱多病被养在云水山庄深处,不仅在江湖上是个谜,连在云水山庄,亦不是一般人所能接触。
☆、103|5。9|
……
……
疼,疼,疼……
脑子里除了这一个字,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身体仿佛被拆分成了无数碎片,分明是散落了开来,但却相互牵连着,让她依旧能在那破碎的疼痛中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似乎在无尽的黑暗里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那穿心的疼痛已经渐渐麻木。
直到有一天,有一股力量隐隐包围了她,将她支离破碎的身体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意识渐渐苏醒的过程里,仿佛有一双手将她向上托起,像是突然卸去了所有的重力,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心跳一滞,她蓦地睁开眼。
熟悉的房梁,熟悉的素白床帐,屋内熟悉的陈设,熟悉的落玉轩……
而唯一不熟悉的,便是她近乎透明、而且不受控制的躯体。
更加可怕的却是,不远处那不断散发着寒意的冰床之上,正躺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苏凉震惊的盯着那面色苍白却容颜依旧的自己,记忆瞬间回到了绝情崖巅,当胸贯穿的那一剑……
眉心微蹙,那钻心的剧痛又一次席卷而来,让她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向后飘了飘。
等等。
飘?
又是浑身一震,苏凉垂眼,难以置信盯着自己悬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裙摆。
她……成了鬼魂?
是了,在绝情崖的那一天,她为了救百里卿言而被承影剑穿心而过,又怎么还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到了最后,还是没有逃脱宿命啊……
苏凉愣愣的坐在房梁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具属于自己的冰冷尸体,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去哪。
“吱呀——”
房门骤然被人从外推开。
乍一听到动静,刚刚恢复意识的苏凉依旧没有一个鬼魂的自觉,立刻下意识的朝房梁的阴影中藏了藏。
伴着那微熹的晨光,一熟悉而又陌生的玄衣男子缓缓走了进来,那冷峻的面容在阴影中更显得深重明晰。当他终于走近床帐时,苏凉才发现他的面色很白,很白,衬着那双透不出一丝光亮的黑眸,更是白得惊人。
下颚变得更加削薄,两颊深深的陷了进去,憔悴不堪。眉眼间也褪去了从前的锋芒,透着散不尽的惨败之色。
依旧是金冠束发,绣金的发带与长发纠缠在一起。只是,那如墨的发丝中却偏偏有一抹银白,在额边散落,衬在一片墨色中尤显突兀。
苏凉一愣,眸底几乎被那抹银色狠狠的刺了一下。
这是……百里卿言?!
他怎么会……
沧桑,颓然,憔悴。从前这些与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名词,此刻却成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心口仿佛遭受到了重击,她的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不过几步路的工夫,百里卿言却走得极为迟缓。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那寒意森森的寒冰床边,他便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床上已经没有丝毫气息的女人,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不知为何,方才靠近寒冰床都没有察觉到冷意的苏凉,此刻仅仅是看着百里卿言僵直的背影,却开始四肢发凉起来。
“阿凉。”百里卿言轻声唤道,嗓音不似往日的冷沉,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三年了,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三年!
苏凉蓦地瞪大了眼,看向百里卿言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骇。
她竟然已经死了三年?而百里卿言竟然……竟然将她的尸体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三年??
“阿凉,我今天带你去见两个人,好不好?”口吻依旧温柔。
说着,百里卿言微微俯身,动作轻柔的扶起那具“沉睡”的尸体,为她披上了外衣,又拿起床头的一把桃木梳,仔仔细细的为她绾起了发。
动作流畅的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而那自然温柔的神色,甚至让苏凉自己都有种错觉,觉得他怀中的那个自己真的不过是在沉睡而已……
但,那也仅仅是错觉罢了。
苏凉清清楚楚的知道,百里卿言正搂在怀中的,是一具尸体,是属于她的尸体。然而,那一人一尸相拥的画面,却未曾给她丝毫不适的冲击。
此时此刻,她竟能从百里卿言的一举一动中,真切的感受到那压抑在平和之下,濒临绝境的窒息与疯狂……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