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明也不问她是不是能顺利到达门边,径直放下食盒:“既然这样,我就放在门口了,正中间,我先告辞了,傅姑娘趁热用罢。”顿了顿,又道,“一会儿记得喝药。”
白子明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屋子里凳子被拉扯着倒地的声音。
而随后咚的一声——
似乎有人摔到地上了。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白子明轻叹一声,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又按了按眉心——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是该期待简顷到达此处,还是该期望他像白术所说的返回大楚了。
简顷或多或少对傅之晓放了几分心思是真的,如今要是见到她瞎了眼,这罗刹谷不被搅得天翻地覆就怪了。
想想都头疼,索性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
傍晚的时候,傅之晓喝完那一大碗苦涩的药汁,将碗扔进食盒,小心翼翼循着记忆跌跌撞撞到了门边放好食盒,又原路折回来,其间撞倒了四张凳子,摔坏了一个茶杯,总算回到了床上。
她能感受到现在仍然是白天,从窗户吹进来的微风还有温度,甚至能感受到带着暖意的阳光,只是——
这样的明亮,她看不见。
她试过对自己的穴道进行按摩,可由于看不见,心里多多少少也存着几丝游移不定,是以敷衍了几下,最终不了了之。
至于梁太医引以为傲的扎针——
针灸或许效果不错,可不凑巧的是,她并非十分擅长,如今无法视物,更不能做到准确扎入穴道。
循着记忆又起身挪步到脸盆旁边洗了把脸,顺带漱了漱口,谁知转身时不慎将一盆子的水打翻,铜盆落地声响不小,但同时也衣服也湿了大半。
傅之晓原本平静下来的心立刻烦躁起来——
她根本不记得衣柜在哪个方位。
原本她带的衣服就不多,一个包袱也不知随手扔在何处了,如今摸黑难道她要整个屋子挨个儿摸遍么?
傅之晓面色不好看,站了片刻,又摸着回到床边,将衣服脱下来不满地狠狠扔在地上,蹬了鞋子窝进被窝里也不再管。
躺了一会儿还能听到院子里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她更为烦躁的将被子拉高遮住脑袋,不听不管。
☆、第三十四章
安静过了几日,傅之晓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当然不会放任自己就这样瞎下去,可是该怎么办呢。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只有白子明能帮助她。
尽管对于白子明她心里始终有些膈应,想了想,她摸着床沿慢慢起身。
好在她适应能力很强,在眼睛无法视物的情况下,也能渐渐缓过来,一开始是循着记忆四下在屋子里走动,经常撞翻桌椅板凳,或者碰到什么柜子,脑袋撞得生疼。
慢慢的,走得多了,也就习惯过来,如今已经习惯这样的碰撞,她几乎不会像刚开始那般莽撞的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小心翼翼绕开屋子里的摆放物体,即便撞到,也不会太厉害。
摸到门边,傅之晓打开门,伸手就摸到一个食盒——
并非凑巧,这些天她发现,自从她失明后,门口每次送饭至少放的是两个食盒,以防她摸不到而摔跤。
即便做到如此,傅之晓心里还是没办法毫无隔阂。
用过早饭,傅之晓将食盒放在门口后,又一如既往的无事可做,只得发呆。
以往还可以在院子走走,看看花草,如今眼睛看不见,连下台阶都是奢侈。
而她刚坐了没多久,白子明就来了,傅之晓并没有关门,也并不诧异他此时会来。
白子明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垂着眸子乖顺地坐着,淡淡笑了笑:“傅姑娘,这几天白叶说你有好好在喝药,这我便放心了。”
傅之晓淡淡“恩”了一声,并不多话。
白子明抿了抿唇:“傅姑娘,外面有一个很有趣的传闻,不知你可听过?”
傅之晓蹙了蹙眉,只摇了摇头:“没有。”
“傅姑娘都不问问是什么传闻?”白子明温声道,“夏末时禹中流传出来的传闻,说有一个村庄有个罗刹谷的弟子隐居在那里,竟然给人进行了开刀手术,这件事你知道么?”
“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傅之晓面无表情抬眼看过去——
当然,她根本看不见,只是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难道傅姑娘并不感兴趣?”白子明反问。
“不感兴趣。”傅之晓转开脸,“我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怎么样让我的眼睛恢复。”
白子明沉默了一瞬:“无妨,我既已经答应一定要帮你治好眼睛,便会尽力而为。”
傅之晓淡漠地扯了下嘴角:“我也只能依靠你来治眼睛了。”
白子明也抿唇微笑:“既然这样,先扎针罢。”
“扎……针?”傅之晓怔了怔。
白子明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道:“一会儿先看看你的眼睛,确认病情之后再对症施针。”
傅之晓很少做针灸,有些懵了:“扎哪儿?”
“头部和靠近眼部的一些穴道。”白子明道。
傅之晓倒抽了一口气:“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傅之晓——
说来丢人,她从小就非常害怕打针,而针灸她几乎不做也是因为害怕的缘故。
“不扎针又该如何治愈呢?”白子明看着她的面色,忍不住颦眉,脑子里蓦然闪过几丝亮光,“傅姑娘平时问诊是不扎针的?”
傅之晓摇了摇头:“要的。”
只是此针非彼针。
白子明眸光狐疑的闪了闪,略一思忖:“今日还未喝药罢?我去厨房看看怎么样了,顺带去将针袋拿过来。”顿了顿,“傅姑娘介意我是男儿身么?”
“无妨。”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肢体接触,她都可以接受。
白子明道:“既然如此,我先出去了。”
傅之晓点点头。
白子明走出院门,一人斜靠着院墙,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见到白子明懒洋洋地拿下那根草道:“怎么样?我的猜测有道理罢?”
白子明目不斜视,却顿了脚步,淡淡道:“她没有承认。”
白生皱着眉头,眼珠上下晃动了一下:“承认什么?”
白子明淡淡瞥了他一眼:“禹中的那个流言是殷王下手迟了,导致消息泄露出来,不过殷王的手段确实也狠辣,此时怕是也找不到当初知晓内情的人了,是以流言虽然流传出来,信以为真的人却不多。”
白生若有所思,却又听白子明道:“她懂外科,至少对人体构造知晓很详细,她应该是有一种特定的执行人体研究或者手术的手段,并不常见,从她讳莫如深的态度看来,也许还是不能接受的情况。”
顿了顿,他又道:“比如人体内脏病变后直接对其进行医治或者切除。”
白生想着想着,脑海里一闪而逝一把极薄的刀刃,禁不住看向白子明,而白子明此时恰好调过头来,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刀。”
白子明微微眯了眯眼:“这必须是一把很容易操控的刀,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甚至不能太大,否则在人体留下的伤痕会很大。”
白生抱胸站立,丢掉狗尾巴草,也一扫方才慵懒的神态,正了正色道:“不会厚,甚至有些薄。”
“也许还不会有刀柄,刀柄阻碍力度太大。”白子明脑海里已经逐渐清晰,他忍不住颦眉,“似乎在哪儿见过。”
“这个么?”白生手腕一翻,指尖莫名的夹了一把薄刀,那薄刀在他手上翻了一转,“挺接近理想状态。”
白子明的视线在那把刀身上落了好一会儿:“有点不对。”
白生诧异:“哪儿不对?”
他觉得这把刀非常好用,如果说是要对人体进行开刀,不管做什么这把刀绝对是最为凸显优势的。
自然——
他是在动物身上试验过无数遍了。
“这把刀你原本就打算用作切肉的,是以刀身很长,但我不认为如果真有一把能随心所欲进行手术的刀,会是这样长的刀。”
白生闻言,仔细看了看,确实——
如果在刀尖小心翼翼划开不大的人体表面皮肤和肉之后,剩下的动作依旧只能靠刀尖完成了,因为刀身太长,恐怕会划到病人其他部位。
“那么久缩减一下,假设只有这么大。”白生比划了一下,“你瞧瞧,也是合适的。”
白子明沉默不语。
“怎么了?”白生挑了下眉,“还有什么问题么?”
“如果只有一把刀,又该如何抑制病人的出血呢?”白子明颦眉,“敷药么?这不就违背了给病人开刀的先则了么?病人的出血无法停住,那么病人会失血过多而去世,这样根本达不到开刀的功效。”
他眸光复杂的看向院子里那间闭了门的屋子:“傅之晓到底是如何做的?”
“问她不就好了?”白生勾唇笑了笑,“如今手上不是正好有筹码么?”
白子明瞥了他一眼,垂了眸子,片刻,又轻声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愿意用这样的手段,要让她心甘情愿教导我才可以。”
白生不喜欢白子明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当下冷了声:“你是罗刹谷谷主,一言一行代表的是罗刹谷,切莫忘记了。”
“我自然是记得的。”白子明闭了闭眼,暗自叹了口气:“行了,回去罢。莫叫傅姑娘听见了。”
“听见又怎么样呢?”白生越想越生气,有些看不下去,“她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罗刹谷传承的上百年的医学积淀,难道会比不上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
白子明总算看了他一眼:“要知道人外有人,罗刹谷占据半壁江山,又未尝不会有奇人异士存在。”顿了顿,“我对此抱有期待。”
白生没想到白子明竟然对傅之晓抱有这么高的期待,十分不理解:“你到底为何如此执着?”
“我也不想。”白子明无奈地笑了笑,缓缓舒了一口气,“在外面我总共不过才见了傅姑娘两次,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吴老爷倒地不起,他那随从不信任我,眼看着吴老爷子就要不行了,说来也巧,傅姑娘这时出现了。她对我的当时的言论是一个肯定的态度,我从她的眼神中甚至看到了讶异与赞赏,这样居高临下又理所当然。尔后在青西村和她浅浅聊了几句,发现她医学方面许是造诣颇深,压根——”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的说道:“是罗刹谷百年沉淀的知识都比不上的。”
白生愣了愣,简直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他又道,“你可别上当受骗。”
白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分不清真假。”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屋子一眼,“想来世上便是有不少隐世高人的罢。”
白生狐疑:“她当时和你聊了什么?”
白子明却话语一转:“在开刀的时候,刀划破皮肉会产生痛感,挨不住疼痛的病人会死亡,你说……该如何抑制这股疼痛呢?”
“抑制?”白生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对啊,疼痛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每一次试图转移病人的注意力或者挽留病人,又何尝不是在嫁接疼痛呢?与其这样费力劳神,不如想法子将那股疼痛减弱到最低。”
他看向白子明:“你有办法么?”
白子明淡淡一笑:“没有。”
☆、第三十五章 吻
“恩?”白子明放下书卷,诧异地抬起眼眸,“忧思草?”他微微颦眉,食指蜷起轻轻敲打着光滑的桌面,“她问这个做什么?”
白术挠挠头:“不知道呢,就问还有没有。”
白子明略一沉吟:“忧思草的毒性,对她的视力恢复应该不会有任何益处。”
白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懂得并不多。
白子明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罢,下午我去给她施针的时候会问一问此事。”
白术点点头,走出去几步,又犹豫地回过头:“师父真的能治好她的眼睛么?”
“恩?”白子明挑了挑青黛般的长眉,淡淡一笑,“怎么会忽然这样问?”
白术咬了咬唇:“我在外面看到的失明的人,大多都没有恢复的可能。”
“傅之晓不过是摔了一跤罢了。”白子明淡声道,“摔破了头而已,脑内许是有淤血。”
白术认真想了想:“那岂不是要改成消肿一类的药?”
闻言白子明反而一怔:“你知道她平时喝的药?”
白子明给傅之晓喝的,并非是一些消肿化血的药,白术虽然比不上白子明,可也并非全然不懂。
白子明下意识蹙了蹙眉,神色又冷淡下来:“她的事情你不用管。”
白术闻言愣了愣,有些委屈,随即意识到——
莫非药的问题是不能告诉傅之晓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还好他只是心里疑惑,并没有告诉傅之晓的打算。
而且——
师父这样做,自然有师父的道理。
“那师父……”他小心翼翼地道,“我回去了?”
“恩。”白子明颔首。*……*……*
房间内,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道:“别动。”
“不行……痛……”女子吃痛的小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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