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和宋太医自然是同仇敌忾。
傅之晓淡漠地看着宫女匆匆出去,却毫不在意,拂开袖子上的灰尘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来道:“德妃娘娘,既如此,微臣就先坐着等候刘太医了。”
“本宫的宫殿,岂容你随意?!”德妃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几个宫女应声哆嗦着跪下身。
傅之晓瞥了她一眼,堪堪站起身:“禀告德妃娘娘,微臣虽只从六品官,却是太医院副使,往常的这一职务,大多是给陛下、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问诊。微臣没有夸耀之意,只是——微臣既然能担任太医院副使一职,又是陛下钦赐,医术自然是得到了大家的公认,自然,陛下也是认可的。如果娘娘说微臣误诊,医术不精,那断是不可能担任这一职务。除此之外,太医院还有一位比微臣医术更为精湛的太医,娘娘若是不相信陛下的认可,请姜大人走一趟也是无妨。”
傅之晓面色坦然,德妃却面色一寸一寸阴沉下去。
这个臭丫头,往常几次见面,连话也不多说,怎的原来如此牙尖嘴利?
这话明明白白告诉了她,质疑她的医术,就是质疑楚皇帝的旨意,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质疑楚皇帝的旨意。
让她去请姜太医?
她又哪里请得动!
德妃的面色阴晴不定,尔后赶来的宋太医和刘太医,皆是一板一眼进殿下跪:“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阴冷的美眸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片刻,露出似笑非笑地表情:“宋大人,刘大人,今儿可真是有趣了,宋大人的诊断,可和傅大人不太一样呢!”
自然不一样,德妃娘娘将两人叫到跟前隐晦的暗示要设计傅之晓,两人自然心领神会,谁又愿意被一个黄毛丫头压在头顶上?
刘太医与宋太医略一思忖,冷不丁听见傅之晓清丽的嗓音慢条斯理道:“宋太医和刘太医可要好好看清楚了,那日陛下在玉亭宫道微臣的医术绝无仅有,想来应当不会看错。宋太医和刘太医可要好好看清楚了。”
宋太医和刘太医正在起身,闻言微微一顿,面色皆是沉了下去——
的确如此,不管楚皇帝再怎么刁难傅之晓,那也是他的事,毕竟夸耀傅之晓医术的是他,提拔傅之晓的也是他,就算楚皇帝要给傅之晓安一个罪名在头上,也绝对不可能拿她的医术做文章,毕竟他绝对干不出自打脸面的事儿。
三人之前被楚皇帝三番五次刁难傅之晓给蒙蔽了双眼,此时蓦然醒悟,都有些后悔,这次行动委实太过于草率了。
宋太医和刘太医依次上前给德妃看诊。
刘太医还好,宋太医是真的有点哆嗦。
如果此时赞同傅之晓的诊断,岂不是说自己的诊断有错误?可自己偏偏是故意为之,他又如何解释得清楚?
刘太医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微臣的诊断,和傅大人相同。”
当然相同了,本来就什么病都没有,不是心病是什么?
傅之晓抿出一丝笑,看着默不作声地宋太医,出声问道:“宋太医看呢?”
宋太医真的左右为难,他长久的站着没出声。
傅之晓也没说话,静静得等着宋太医说。
气氛一时间尴尬至极,德妃没想到傅之晓这般得寸进尺,恼怒道:“傅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难不成傅大人还以为自己会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一辈子?”
“德妃娘娘这是何意?”傅之晓诧异地看着她,十分无辜,“微臣只是等待宋太医的确诊罢了,并没有得寸进尺的想法,德妃娘娘不是说了吗?宋太医说这是心病,可德妃娘娘一定要说是微臣的错,是以微臣自然希望宋太医和刘太医能告诉德妃娘娘事实,宋太医,您说是不是?”
德妃气得脸色发青,她的意思是都是她的错?!
宋太医冷汗连连,傅之晓这么说,岂不是将德妃得罪透了。
她刻意略去德妃口中的他的误诊,而现在自己一旦承认傅之晓的诊断,岂不是在得罪德妃的名单上还要添上一笔?
宋太医举棋不定,傅之晓却面色镇静。
毕竟她和德妃早已对立,何必整日戴着面具惺惺作态,如今只不过要扒开这一层伪装罢了,也更方面她摸索对方的行动!
“宋太医,还是赶紧确诊罢。”傅之晓放轻声音提醒宋太医。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流水滴落到珠玉般明丽清脆,宋太医鬼使神差道:“是,和傅大人一样。”
德妃定定看着宋太医,眼里有风雷一闪而过。
可如今走到这一步,却也不得不承认傅之晓的诊断!
德妃久久不说话,三人也垂首静默不语。
然而从殿外却匆匆进来一位宫女,恭敬地垂首到德妃耳边小声耳语几句。
德妃的视线立刻调过来看着傅之晓,眼神如两把寒凉的冰刀。
她仍然沉默着。
傅之晓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识趣的陪着她沉默。
然而宫女有些着急,低声又道了一句:“娘娘,奴婢该如何处理?”
德妃冷冷睨了她一眼,那宫女立刻垂下头去。
“还能怎么处理?傅大人,太后娘娘请你走一趟上阳宫!”她声线冰冷地道,随即不耐地摆手,“都退下!”
“既然如此,微臣告辞,望德妃娘娘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傅之晓礼数做全,退了出来,在殿门口果然瞧见有一个老嬷嬷等在着。
“嬷嬷。”傅之晓上前道。
“见过殷王妃。”那老嬷嬷原本冷肃的脸见到傅之晓倒是柔和了下来,“太后娘娘有请。”
“劳烦嬷嬷了。”傅之晓道。
老嬷嬷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立刻去了上阳宫,太后早已起身等待,相同的人却是不同的景,傅之晓依旧跪下去行礼,只是此时不再是“民女”,而是“微臣”了。
太后倚在软榻上,半阖着眼,身后的嬷嬷从容不迫给她按摩着头颅。
“平身。”
“谢太后娘娘。”
“赐座。”
宫女搬来椅子,傅之晓干脆利落地坐下,又听太后道:“方才德妃刁难你了?”
“不曾。”傅之晓道。
太后斜着眸子瞥了她一眼:“听闻陛下近来时常刁难你。”
“只是误传。”
傅之晓有点摸不准太后问此事是何意图,这段时间太后并没有和她接触,也不曾帮助过她、
太后见她一板一眼,转了话题:“近来前线的战报,你可曾知晓?”
傅之晓眉心一跳,按捺下内心的激动:“不曾,太后娘娘可愿意告知?”
“月底吃了一场败仗,二营士兵做了俘虏,二营的将领便和殿下有了一些分歧,动静似乎闹得不小。”太后面色寡淡,仿佛事中人并不是她的孙子。
傅之晓霍地站起身:“那殿下怎么样了?”
“自然无事。”太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地表情来,“军营里有美人从中协调,怎会有事?”
傅之晓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微臣便放心了。”
太后看着她面无异色,眼里有光芒一闪而逝,继续道:“哀家看这事不会就这样结束,后续只怕会有大麻烦,你……她顿了顿,如今还是抽调一些人手过去为妙。”
傅之晓也觉得纳闷,上个月吃了败仗,紫旭竟然一字未提,几乎是报喜不报忧。
她还不至于孱弱到听见打了败仗就昏倒的地步,再者——
简顷和柳馨烟,根本不可能僭越,否则柳馨烟如今,不会好好地呆在立山大营了。
打仗不仅要靠实力,还要靠脑子,傅之晓觉得确实有必要抽调人去立山。
傅之晓匆匆告辞,太后又从桌上拿起一封奏折,看了看,随意地扔在桌上。
身后的老嬷嬷瞥了一眼,低声道:“娘娘,这份奏折所言军情真的属实?”
“不管属实与否,殷王都不能折。”太后慢悠悠道,“这丫头不是无能之辈,可殷王那方,绝对不能被束着手脚。”
“这样岂不是正好中了陛下的下怀?”老嬷嬷仍旧有些担忧。
“呵——”太后缓缓冷笑一声,“他不怕和简顷翻脸,哀家为何不成全他?”
*……*……*
傅之晓连太医院都没有回去,掐点回了殷王府,匆匆叫来紫旭。
“当日简顷走时是否留了一大半暗卫在京都?”傅之晓越想越忐忑,心跳有些停不下来。
紫旭迟疑了片刻:“是。”
傅之晓坐在桌前,面色凝重,手指敲着桌面,紫旭虽然诧异,却也不敢出声,良久,听傅之晓沉声道:“紫旭,京都无妨,殿下那边,绝对不能缺人手。”
很多事情简顷自然不方便交代士兵去做,可暗卫人手有限,又哪能面面俱到?
紫旭微微一怔:“可京都这边……”
“留下必要的人员就好,剩下的闲人都可派到殿下身边去,以防万一。”傅之晓道。
“不可。”紫旭忍不住反驳,“王妃也应当明白如今京都的形式,陛下对王妃毫不掩饰敌意,若是抽调了人手,陛下趁机下手又当如何?属下绝不能冒这个险!”
“在你心里,我能比简顷重要?”傅之晓直勾勾盯着他,“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唯恐这次战事横生节支,难保对方给殿下设下不人道的圈套,我派暗卫去,不是去打仗,只是以防这个万一。”
紫旭看着她明亮的双眸,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妥。”半晌,他总算憋出两个字,“属下不能让王妃冒险,否则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紫旭。”傅之晓慢慢站起身,两眼直直盯着他,“如果殿下没了,那么守住我又有什么意义?”
紫旭沉默半晌:“殿下不会有事。”
真是冥顽不灵!
傅之晓深吸了一口气,她确实没有完全的把握,而大家也确实认为简顷根本不会出问题。
可立山现在明显人心不和,心里有空子,很容易被人利用。
傅之晓沉吟片刻,徐总管忽然从外面进来:“王妃。”
傅之晓只得抽回思绪:“什么事?”
“方才有人说是夫人的故人,让夫人将这封信交给夫人。”他走到门口,手里确实握着一封信。
傅之晓微微颦眉,不确定地道:“可有说是谁?”
“并没有,来人功夫极高,连老奴都没能留住。”
意思是跑了?
傅之晓起身走到门口亲手接过信,左右看了看没有异常,打开一看,顿时面色一沉。
“紫旭,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她将信纸扔到紫旭身上。
紫旭下意识用手臂接住,捏住信纸一看,面色顿时一变:“这怎么可能?!”
“现在立刻调人悄悄出京,往殿下那边走,消息也不用传,以免打草惊蛇,隐蔽了行踪,不管是哪方都不知道我这边派了人过去。”
傅之晓有些坐不住了,“你赶紧去呀。”
“王妃。”紫旭定了定神,“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不会。”傅之晓将信纸拿过来,放到火上一烤,一个奇怪的符号渐渐露了出来,“这是友人的家徽,这个家徽不会被任何人知道,所以十有*是不会错的。”
紫旭皱眉:“敢问王妃是哪位友人 ?难保会被别人探查到反作利用。”
“你放心便是,殿下也是了解他的。”傅之晓揉了揉太阳穴,“京都不用管。”
“若是陛下突然发难?”
傅之晓眸光倏地一冷,抿抿唇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无妨。”
只要简顷活着,她顶多吃点苦。
紫旭想了想:“属下立刻去安排。”
几个时辰后紫旭就安排好趁着夜里摸黑溜出了城,简顷手下的暗卫功夫高强,九城司马兵根本察觉不到有人顺着城墙摸了出去。
傅之晓自是一晚上都睡不安稳,莫名心跳极快,难以安心。
早上照例去太医院当值,却被人派来传话去上阳宫。
虽说太后之前有置她于死之意,不过如今的太后摆明了和她站在一边的,虽不知这次召见又有何事,横竖也不会太为难她才对。
谁知进了上阳宫,竟是连楚皇帝也在,殿内还有几人有说有笑。
傅之晓垂首进殿,还没来得及打量左上角坐着的几人,就到了楚皇帝跟前,只得跪下身去:“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免礼,平身。”
“谢陛下,太后娘娘。”
傅之晓起身,抬起眸子往那边扫了一眼,却是当即就懵了:“关……关子玉?”
少年亦是微微一怔,清隽的面上毫不掩饰的讶异与喜色:“傅大夫!真的是你?真是太好了!”
楚皇帝搁下茶杯笑眯眯地道:“傅大人年纪轻轻却医术精湛,朕原本也是纳闷至极,却不料原来……”他似是极为喜悦,从鼻腔里呵出笑来,“是罗刹谷的弟子!这也难怪了!子玉的病是自娘胎带出来的,多少名医都道只能坐等死亡,可傅大人那一刀却仿佛将他的病痛褪去了三五分,傅大人挖人心脏却使人不死,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也担得上鬼医这一称了!”
……
“绝对不要泄露你半分半毫的外科技术。”
……
傅之晓脑子嗡的一声,一刹那声音似乎全部飞远,被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子玉那场手术,若是知晓的人十有*都会知道她是从来自罗刹谷,就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