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医……”
“哎!老夫就来!”宋太医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匆匆奔了出去。
傅之晓平静地看着他匆匆跑出门,又折身对假装看着医术古太医道:“古太医,良妃娘娘的例诊……”
“啊,姜大人命老夫去给德妃娘娘例诊都忘了,老夫现在就去!”
古太医面色微变,站起身提着药箱吭哧吭哧走了出去。
傅之晓回过头看堂内坐着的一干太医,他们似乎心有灵犀,各自低头匆匆做着自己的事。
她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在屋内逡巡一阵,随即看见窗户旁的书桌堆积得满满尘埃,似乎许久无人用过了。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将药箱放到桌上,激起一阵尘土,她以袖掩了口鼻,看着窗外的腊梅,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将她推做众矢之的,她也不会退缩将简顷让出去。
她握紧肩带,蓦然又听见身后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道:“傅大人,请随老夫来。”
傅之晓转过头,看见姜太医一脸慈眉善目,站在书架旁的阴影里,光影交错。
她走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傅之晓见过姜大人。”
“跟老夫走走罢。”姜太医微笑着道。
傅之晓不明所以,却也规矩的跟着。
姜太医带着傅之晓掉头往屏风后走,那里有一张干净的桌案,摆放整齐,桌上的大字才写了一半,毛笔扣在砚台上。
“傅大人,坐罢。”姜太医随意地道。
傅之晓扫视一圈,确有两个椅子,可是和桌案这方隔得有一段距离,并不适合谈话。
她站着没动。
姜太医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抬眸看见傅之晓还站在桌前,不由得诧异:“怎么不坐?”
“姜太医坐着,晚辈不敢同坐。”傅之晓面色坦然地道。
姜太医眼里有一道光芒一闪而逝,呵呵笑起来:“倒是个有礼数的丫头。”顿了顿,他又端起桌上的茶壶摸了摸温度,“凉了。”
傅之晓抿抿唇,余光瞥见角落的炉子正烤着炭火烧着一小壶热水,走过去瞧了瞧:“姜太医,水已经烧好了。”
“那就麻烦你提过来了。”姜太医笑眯眯地道。
傅之晓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将那壶热水提过来,滚烫的开水倒进茶壶里。
姜太医闻了闻:“隔夜陈茶,傅大人可否帮老夫重泡?”
傅之晓沉默地抬起茶壶自己看了看,转身走到窗户边将茶水和茶渣倒掉。
“茶叶在书柜的罐子里。”
冲泡好茶水,傅之晓便安静地站在桌前,姜太医端着茶杯嗅着茶香,表情愉悦却也不说话。
傅之晓安静地站着,眸光不由自主瞥向窗外的腊梅。
站立良久。
“傅大人。”
傅之晓回过神,垂首看见姜太医依旧一脸和蔼的笑:“傅大人人站在这里,心却不在这里,是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晚辈院子里种植的药草。”傅之晓答道。
“老夫看,未必。”他搁下茶杯,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手指来回拨动这书页,似乎是在找书,“傅大人忧思缠身,心中思念远方佳人,老夫倒是担心傅大人以后能不能专专心心奉主呢。”
傅之晓面色微变。
姜太医扭头看见傅之晓一脸难看,哈哈大笑起来:“瞧你吓的。”说着他将一本破旧不堪的书放到傅之晓面前,“拿回去好好瞧瞧。”
傅之晓垂眸,封皮上残缺不全的两个字隐隐可看出是——《内经》。
她随手翻了几页。
“小心点!这可是孤本!”姜太医蓦然吼了一声,傅之晓吓了一跳,蹙着眉看了半天,随即呼出一口气:“晚辈知道了,晚辈谢姜太医帮助。”
“这可不是我要帮助你。”姜太医笑眯眯地捋着胡须,“如果不是某个下巴朝天的小子来拜托老夫照顾你,老夫才不愿趟浑水呢!”
楚皇帝摆明了跟傅之晓没完,给了这么个满屁股扎针的职位。
日日面对男子不说,身为女官还得时常抛头露面,不仅是坏人姑娘清誉了,更是要将这门婚事给坏个彻底。
而谁去帮她——
想想都知道讨不了好。
下巴朝天?
傅之晓一怔,心脏忽然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心下有了强烈而肯定的猜测,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是简顷?”
姜太医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置可否:“这座皇宫是什么地方,傅姑娘一人,断是没办法存活,可老夫无法时时护着傅姑娘,太后娘娘也是,甚至晋王也是如此,如何活下去,游刃在这满宫人里,还是要看傅姑娘自己的本事。”
说罢不等傅之晓回话,他又道:“陛下虽然有置傅姑娘于死地的心,将傅姑娘放之高位,成为众矢之的,可区区一个太医院算什么,傅姑娘才学过人,紧紧二八年华便有如此成就,难道还玩不过一群老头子么?而如今,焉知不是个机会?傅姑娘要如何把握这个机会,用这个机会做什么,端看傅姑娘到底想要什么。”
“那么,傅姑娘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和蔼慈祥的眉眼不带一点算计,仿佛是看着自己的亲人一般带着疼爱与无奈,视线一晃,竟有如看到了她的爷爷,傅之晓眼眶一热,几乎有泪花澎湃而出。
姜太医一愣,断是没想到这个姑娘就此就要掉眼泪,也太脆弱了罢!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哎,傅姑娘,你这是哭什么呢?要是走出去让人瞧见,还以为老夫欺负你了。”
“姜太医莫怪罪,只是想起了晚辈的爷爷而已。”傅之晓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眼睛。
姜太医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又听傅之晓嗓音清丽,一字一字毫不黏糊地道:“权利和高位,皆不是晚辈所向,曾经,甚至几个月前,晚辈也不过想是能挣得足够开销的银子,在山野间过着无人打扰的闲云野鹤的日子,每日粗茶淡饭也无妨,只愿生活宁静。”顿了顿,她话锋一转,“可是如今的晚辈变得贪心了,得到了粗茶淡饭,就想要更多。皇城的一切,晚辈都没有兴趣,可是唯独简顷、”
她眼眸黑亮,一字一顿看着姜太医道:“晚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出去的。”
姜太医怔了怔,这话如此直白,饶是他也忍不住老脸一红,心里暗道现在的年轻人说话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不由得想起简顷出征前的那个雪夜,他也是如此站在案桌前,手里捏着一枝还未开尽的腊梅,精致的侧脸掩在阴影里:“我的女人,看似软弱,其实犟得像头牛,认死理。”顿了顿,他将那枝腊梅握入掌心,“不随我。”
他精致的面容一如既往让人没有胆子凝视,可姜太医却敏锐地发现他落在他眼底的柔软的光泽。
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宫中,无论如何也是生存不下来的。
可是简顷这般信誓旦旦,倒让他起了几分兴趣。
傅之晓内心五味陈杂。
简顷走时,亲信必然带走了很大一部分,况且战场时局变化莫测,他又有多少心思能注意到在京都的她。
可却不料他早已替她打点好,只等她自己走完全程。
只是此路太艰辛,饶是她也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平安走完这条道。
她沉默片刻,又忽然察觉了不对劲:“太后娘娘为何为救我?”
“恩?”姜太医也是愣住了,他思量片刻,“自然是殷王殿下和太后娘娘私底下的协约了。”
“什么协约?”
“这……”姜太医面露难色,“老夫并不知晓。”
太后三番五次做着不符合身份的事,其态度也是扑朔迷离。
实在有必要好好问问简顷。
傅之晓心念一转,将《内经》收入怀中,规规矩矩对姜太医行礼:“晚辈定不会忘记姜大人的教诲。”
姜太医摆摆手:“这太医院,你也瞧见了,陛下对你的提拔已然是太医们心中的肉刺,拔不掉,还隐隐作痛。你且好好注意着宫中四面的动向。”
“是。”傅之晓想了想,又道,“如果没事,晚辈先告退了。”
“啊,对了。”姜太医忽然想起什么,又漫不经心道,“好好小心宋太医和刘太医,一个前太医院副使,一个是下一任的太医院副使,指不定会怎么对付你,医者不能自医,多加小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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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内心如同万马奔腾来形容也不为过。大姨妈降临,老毛病犯了,连坐都坐不住了。
跟大家推荐一首老歌《各自远扬》——中孝介,这是电影海角七号的主题曲。很不错。O(∩_∩)O
这一章原本应该是今天早上发布出来的,受到各种不可抗拒力的影响,给我弄到了现在,所以现在马上要开始赶下一章了。哎
☆、第七十章
宋太医是原本的太医院副使,由于傅之晓这个“空降兵”,导致他直接丢了官帽给贬成了普通太医。
而刘太医在太医院,一直被流传成是宋太医之后的继任太医院副使,众人似乎都默认为既定事实。
傅之晓看着一屋子假装忙碌,实为是在躲避她的太医们,深深吸了口气——
她必须尽快站稳脚跟才行。
*……*……*
事实却远没有这么顺利。
太医院似乎上下通了气,齐心协力要将这个“侵入者”排挤出去,可姜太医在中间游刃有余,众人也不敢做得直白了,只挑了些杂务留给傅之晓做。
譬如,宫里的嫔妃会在一些有需要的病上一病,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太医走一趟,大家自是不愿去做这些事,往常是无奈而为之,如今还需要么?硬是打发傅之晓去。
除此之外更为令人心情不悦的便是楚皇帝隔三差五总点名傅之晓去例诊,看看身体状况。
伴君如伴虎,虽说在楚皇帝跟前多晃动必然会增加楚皇帝的眼熟率,晋升之路也会畅快得多,可同时只要犯一点错误,也是难以翻身了。
不仅自己难以翻身,搞不好还连累太医院。
傅之晓亦是小心了又小心,可楚皇帝却并没有刻意刁难她,每次照例把完脉,询问一下近况,就没有其他事了。
这反而让傅之晓不安起来——
莫不是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她?
她如今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不过都是从白子明那里学习而来的医术,自身的医术根本不敢展示在众人眼前,若要论起来,她大概是连个普通太医也不如的。
楚皇帝将她捧得太高,日后摔下来必然很疼,甚至有可能——
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可傅之晓渐渐发现,她越来越忙碌了。
总是有人以各种由头差遣她去问诊,偏生对方根本毫无病症,三宫六院人不在少数,每天轮着请她走一趟,这一天天根本不会重复。
一个太医院副使,竟要去给普通宫嫔看病,怎么想都是一件悲哀的事。
傅之晓心底冷笑,如今的她,不具备反抗的资本。
日子一晃一个月,立山的战役持续了一个半月,傅之晓也在太医院当活死人当了半个月,她既没办法施展拳脚,也不敢施展拳脚,上面有姜太医坐镇,太医院的人没办法找茬,可楚皇帝态度鲜明,难免遇见内监和嫔妃找茬。
其中最为难缠的,便是德妃。
德妃是柳馨烟的母亲母族的女儿,论起来是她的表姨,先不论她到底欣赏简顷与否,撮合简顷与柳馨烟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毕竟——
放眼大楚,楚皇帝子嗣单薄,晋王和殷王,明眼人都会选择殷王。
“傅大人可瞧瞧,本宫这是得了何等症?总觉得头晕气短,不舒服得紧,宋太医说本宫只是心病,这真是太可笑了,本宫连日来心情愉快,尚且没有令人不悦的事情发生,又何来心病?”德妃倚着软榻,似笑非笑看着傅之晓。
简而言之便是认为宋太医误诊了。
傅之晓恭敬地颔首:“微臣诊断之后,自当知晓宋太医的诊断与微臣是否一致。”
德妃冷蔑地自上而下瞥了她一眼,伸出手:“看看罢。”
傅之晓上前,蹲下身以三指探住她的脉搏,复尔又换了另外一只手。
根本,就没病。
傅之晓略一沉思:“德妃娘娘觉得头晕气短,只怕是心病所致。德妃娘娘的脉搏平稳有力,并没有生病。如果德妃娘娘愿意,微臣可以给德妃娘娘开一张安神的处方,德妃娘娘放宽心颐养,自然会好。”
“哦?是么?”德妃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缓缓勾出一抹冷笑,“可是宋太医,明明说本宫是气血不足呢!”
她拔高了音调:“傅大人看来有误诊呢!”
傅之晓亦是扯了下嘴角,心底冷笑出声——
原来是在这里。
“微臣并没有误诊。”傅之晓垂首站在德妃面前,恭敬地道,“如果德妃娘娘不信任微臣,太医院上下,自然可轮流替德妃娘娘问诊。”
话是这么说,只怕——
太医院上下早和宋太医通了气,而姜大人更不可能给德妃看病了,除非有楚皇帝的口谕。
“好啊!”德妃娘娘抿出一抹冷笑,“来人,去请刘太医!傅大人医术不精,就找医术精通的来给本宫瞧瞧,到底是什么病!”
刘太医和宋太医自然是同仇敌忾。
傅之晓淡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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