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孔雀寨的这些天,世生吃的很少,他从出生以来,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的憎恨一个人,一想起石小达和那些战死的弟兄们,世生的胃就好像被堵住了一般,即便再美味的食物也变的难以下咽。
李寒山刘伯伦他俩谈话的时候,世生正望着窗外发呆,他自然也在为如何能救出那两个丫头之事而犯愁,但他的头脑本就不如李寒山那样的冷静,如今越想越乱,于是不由得望着窗外出神儿。
世生听见刘伯伦叫他,就在他刚想回话的时候,忽然听见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吵杂之声,世生下意识望去,但见二十多名光着膀子的汉子提着菜刀打远跑来,他们似乎正在追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满头白发衣衫褴褛的老者。
那老者手里攥着一只烧鸡,一边逃跑一边玩命的将鸡肉朝嘴里塞着,而后面那些流氓地痞打扮的人,一边追一边喝骂道:“老不死的瘟灾狗,输了不还账还偷我们的东西,别跑!看我们不打死你!?”
那个干瘦的老头嘴里塞满了鸡肉,衣衫上面满是油污,听了那些人的话后他转头一望,奈何运气不好,此时脚下刚好踩到了一处坑洼,老人登时摔倒在地,烟尘四起间那些无赖已经追了上来,围着那老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而老者蜷缩在地上被打的直哼哼,却仍死命的抱着啃了一半的烧鸡,世生瞧见了这一幕后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也没多想便从窗户里跳了过去,一把拉开了那些人,同时说道:“别打了,他这么大的年纪,有什么罪过让你们下如此狠手?”
“哪里来的蟊贼?”众地痞上下打量了一下世生,瞧他穿着朴素便没将他放在眼里,只见那地痞之中有个领头的骂道:“大爷的事也敢管?我告诉你,这老混蛋在我们赌坊里赌了一天输了三十贯,够胆不还钱也就罢了,居然还偷我们老大的烧鸡,单是这笔帐,就算杀了他都还不清!小子,我看你是外乡人,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否则我将你一块儿杀了!”
人的命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世生叹了口气,就因为一只烧鸡和区区三十贯他们就要杀人,而且瞧两旁的住户中根本没人敢管。而且世生觉得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在说谎,他们八成是看这老人年迈所以才会欺负。
明明太岁尚未降世,此处已经沦为地狱无二了。
如果方才以前,世生定会随手打发了这几个地痞无赖,但此时他不想惹事,所以只好从口袋里面摸出了小指指甲大小的一块银碎,丢给了那癞头的地痞之后对着他说道:“谁都有老的时候,各位还请留些活路给别人吧,这位老伯的赌债还有烧鸡钱我帮他付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这一小块银子的价值远超这老汉欠他们的,那些地痞们愣住了,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傻的冤大头,居然为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花这么多的钱。所以一时间他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世生搀扶起了那个老头,随后慢慢的朝着客栈走去。
这老头身上满是脚印,脸上也是脏污不堪,但他胃口倒好,仍抱着烧鸡拼命的啃着,如果不是牙口不好恐怕真的会连骨头一起吃掉。
扶着那老头入座之后,刘伯伦便苦笑道:“我真佩服你了,这个时候还有心去管别人……算了,老大爷你慢点吃,喝酒不喝?”
世生当时只是觉得那老头可怜所以才将他扶了过来休息,因为那老者的吃相让世生想起了以前挨饿时的自己,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也许只有饿死鬼才会了解饿死鬼吧。
那老者再得救之后,只是几人点了点头表示谢意,随后吃力的咽下了口中的肌肉,似乎被噎到了,一边敲打着自己的前胸一边说道:“喝,喝!”
他倒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刘伯伦无奈的笑了笑,无奈话题被这老头打断,所以他也无心继续,倒了杯酒后那老者一饮而尽似乎还没喝够,后来又连喝了两杯,这才长处了一口气,往椅子上一靠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满足的笑道:“呼,总算又没有死。”
世生见这老头喝了酒以后脸上红扑扑的,心里也庆幸他没有事,于是这才对着他说道:“这位老伯,你是本地人么,那些人是坏人,以后千万要留神别被他们骗了啊。”
“呵呵,我知道他们是坏人,所以我才要和他们赌的。”只见那老者对着世生几人说道:“不过真是谢谢你们来,如果不是你们,我这老骨头八成今天真让他们给拆了。”
这老者的话多多少少让几人感到有些意外,只见李寒山好奇的问道:“你知道他们是坏人为什么还要跟他们赌?难道真的是不想活了?”
那老头连脸上的污垢都没空去管,只是又喝了口酒,随后笑呵呵的说道:“人生在世谁不会死?不过早晚的运气而已,而且人活着就是场赌局啊,我不和他们赌,又如何能知道我的运气到底如何呢?”
这句话虽然听上去好像疯话,可世生却从中听出了一些说不出的道理,是啊,人活着就像场赌局,要说他们现在这个复仇和救人的决定,又如何不是一场赌局呢?
赢了便能救出柳柳和萋萋,而输了则会万劫不复,这赌局的结果不是赢就是输,永远没有第三个结果。
就看他们能不能以小博大了。
想到了此处,世生又叹了声,如今命运的盘口已经开了,他们必须做出选择,而刘伯伦听完了这老者的话后也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于是便对着他说道:“你这老爷子倒也乐观,不过说的也有些歪理,是啊,人这辈子谁能永远的活着,别说人了,就连王八都有老死的一天,可这道理虽然谁都知道,但真正能豁达的确太少了。”
那一刻,他们又想到了曾经的行云掌门,他当年虽然是正派魁首隐世剑仙,但心性上当真还不如一个落魄的老汉。这当真太过讽刺。
“想不开的那是得到的太多。”只见那老头笑了笑,随后说道:“人啊,身上的担子越重就越不愿意放下,但最后却都会被自己身上的负担害死,你说这可不可笑?”
“可笑。”李寒山苦笑着点了点头,这者说的没错,无牵无挂的人根本不怕死,而怕死的,往往都是那些位高权重本领通天的人,因为得到的越多,就越不愿失去,就越想要将手里的东西攥到永远。
李寒山忽然觉得这个老者不是一般的人,于是便试探性的问道:“老大爷,还未请教您的大号,我听您方才说的话很有道理啊,瞧您的谈吐并不像是普通的老者,为何会流落至此如此落魄?”
那老者呵呵一笑,随后说道:“我的名字我自己都忘了,不过我游走江湖,大家都叫我外号,你们也可以叫我外号,‘酒徒’,‘赌徒’,‘信徒’都可以。”
看来这老者是不打算告诉他们真名了,三人听罢自然不会再多话,不过他的这几个外号倒也贴切,于是世生便好奇的问道:“信徒?你信什么啊?”
“我可以信漫天的神明,也可以信一株花草。”
只见那老者对几人说道:“同样,我信良心,信情义,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之物。”
“未免信的有点太多了吧?”刘伯伦忽然觉得这人会不会是个脑袋有些不好使的老书生,于是便对着他笑道:“信这么多不累么?”
“不累啊。”只见那老人说道:“归根结底只有一个,为什么会累?”
他这话世生好像懂了,也好像没懂,而就在他琢磨着这句话的时候,只见那老者已经站起了身,同时对着三人笑道:“成了,多谢你们的帮助和赠酒,这份恩情有机会老头子一定会还的,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有缘再见吧。”
说罢,这老头一步三摇的走了,世生望着他的背影,耳旁传来了刘伯伦的话:“这老人家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李寒山摇了摇头,想用卜算之术去测那老者来历,但转念想想这么做未免太过草木皆兵,本来这只是一场插曲,所以三人也就都没往心里去。
吃罢了饭后,三人回房休息,这种简陋的客栈都是通铺,三人累了一天如今刘伯伦和李寒山倒在了铺上鼾声大作,但世生却还是睡不着,他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了什么救柳柳和萋萋的灵感,但翻来覆去就是想不出,这滋味憋得他无法入睡,如此这般,一直辗转反侧,直到夜深人静残月当空。
按时辰来说应该是后半夜子时左右,月光顺则小窗户里撒了进来,世生呆呆的望着房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墙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世生心中一愣,随即悄然起身,凝神听去。
只听墙根处传来了一声轻微的话语:“老大,这三头肥猪应该已经睡了,咱们现在动手?”
这声音,正是下午那群地痞无赖的其中一个,也就是那个收了世生银子的癞头,而听到了这话后,世生恍然大悟:原来这帮家伙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要杀人劫货啊。
以他的本事,倒是自然不怕这帮小流氓,不过他当时还是有些后悔,因为自己这性子如何都改不了,帮别人的时候总是考虑不周全,要知道他一个外乡人,身上有这么多银子,而且当中露了财,又怎能不会让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惦记?
而世生正想到此处,只听墙根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沙哑的声音:“急什么?要说你们干不成大事,你没看那几个人中有人带着家伙呢么?看来他们也有些武艺,我问你,现在咱们要抢钱还不能伤了弟兄们,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用毒烟。”只听那个癞头在墙外小声说道:“先防毒药麻他们,之后就好办了。”
“对,就是用毒烟。”之听那个声音嘿嘿的笑了两声。
而在听到他们说到此处后,世生居然也愣住了,并不是他怕那些人所谓的‘毒烟’,而是因为那些小毛贼的话让他心中豁然开朗,在脑子里憋了许久的灵感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对啊,明明有这么简单有用的方法,为什么我们不用呢?!
想到了此处,世生也顾不上什么,连忙弯腰将刘伯伦李寒山两人摇醒,同时大声说道:“起来起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让我们救出俩丫头了!!”
刘伯伦首先惊醒,李寒山睡眼惺忪,而墙外的人听到了屋里的响动后做贼心虚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那些蟊贼的首领惊呼道:“快!快放毒!别让他们跑了!!”
霎时间,那些蟊贼们手忙脚乱的从怀里取出了竹筒,将火折子往里面一扔,火绒点着了里面的毒草,随后他们慌忙一边捂住了鼻子一边将数个竹筒从窗户丢入了屋子内。
霎时间数股黄色的毒烟自竹筒中喷发了出来,过了好一阵,那贼头再也听不见屋内有声响传出,于是便哈哈大笑,抄家伙领着众人跑到了客栈的门口,一脚把门蹬开,惊醒了那年迈的老掌柜,可是老掌柜却不敢出屋不敢管,毕竟这不是头一遭了。
对于这些无法无天之徒,老掌柜只能长叹一声,随后蒙头大睡。
而这群贼人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房间之中,又是一脚瞪开了门,那贼头忍不住却发出了一声尖叫。
但见屋子里面世生三人用屁股坐在那几根竹筒之上堵着毒气,此时正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
随后,他刚想说话,世生便已经将那竹筒摔在了他的脸上,砰!!
第一百九十八章梦中情大闹一场
入夜之后,气温骤降,高山飞雪。
失去了幻境屏障之后的仙门山,近年来气候一直反常,曾经松竹翠柏交相呼应之仙境景象早已不在,这正是因为秦沉浮当年所施展的灵子术所致,地气失去了平衡,变得混乱异常,白日里的阳光耀眼,而到了晚上,温差瞬间变化,雪打仙门山,山峰之上的斗米观百年建筑尽铺寒霜。
现在这里自然不能再被称之为斗米观,天下正邪两道,都将这里视作邪派圣地,门口的牌匾早已更换,名为‘阴山阁’。
风呼啸,似猛兽嘶吼,巡夜的阴山弟子们成群结队踏雪而过,不发一语,偶尔有人抬头望天,夜幕之下乌云密布,出现了一幕奇景。
本来不该下雪的,乌云洒下的都是点点雨珠,但奇怪的是,那些雨点打在距阴山阁上空五丈之处,居然瞬间凝结成了冰晶雪霜,大远处望来无比壮观。
所有人都知道天象为何如此,但所有人都不说。
每逢这种夜晚,阴山的弟子们全都小心谨慎,特别是巡夜的人,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出现一点失误,因为他们了解,此时此刻,秦浮沉又在做噩梦了。
从前的道法殿没有被拆除,不过三清以及斗米观历代祖师圣像全都被砸碎丢掉,空挡的大殿内仅摆了一张供桌,上面小香炉的清香一年四季不断,而所摆放的牌位倒也奇怪,二尺长的木板上没有写名字,只是写了一句话:吾妻吾儿。
在这块木板旁还有一块写着‘巫派罪人’的牌位杵在那里,除此之外,只剩下满桌的鲜花,供桌之前是一整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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