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楼里面的生意很好,这边的产业还挂在主父偃的名下,甚至已经开了分店到繁华的地方去,洛阳那边这酒楼票号一开,也可以算得上是如日中天了,只是因为各地私铸钱币,这票号的生意不是太好,也就只有富商巨贾敢来参与。
二人走进酒楼,点了一些招牌菜,这个时候小浮生也醒了,刘彻正在倒酒,小浮生打了个呵欠,双眼眯起来,朦朦胧胧的,一醒了就要往陈阿娇怀里钻,她将孩子抱过来,小浮生拽着她头发就往嘴里送,刘彻一点也不留情,直接一筷子轻轻打在了小浮生的手背上,“臭小子不许轻薄你母后!”
小浮生一缩手,疼倒是不疼,但因为刘彻这么一打,他从未见过自己这父皇对自己疾言厉色,这一下却是吓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呆滞了半天,却一转脸抱住了陈阿娇的脖子,拿后脑勺对着刘彻,大声哭起来。
刘彻也是一时意气,这才敲了小浮生,以为自己力度控制得很好,不过调笑调笑,这小家伙竟然还吃痛,还大哭,还钻到他娘怀里不肯出来了!
陈阿娇差点给气笑了,也不知道刘彻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跟小孩子计较这些起来,她拿起小浮生的小手,在他手背上吹了一下,“浮生乖,吹吹就不痛了……”
他们在临窗的位置上,刘彻端着酒,看着陈阿娇安抚小浮生,小浮生皱着那巴掌大的小脸,扭过头来瞥了刘彻一眼,神情很是不屑,肯定是恼了刘彻的,只是这小家伙一看到窗外,就开始兴奋起来了,忽然伸手一指,口里又咿咿呀呀,陈阿娇往楼下一望,竟然看到了是陶氏牵着张安世从那边经过。
小浮生指着张安世,一脸的急切。
陈阿娇皱眉:“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他了?”
小浮生是真急,可是他娘不懂他的意思,真让这小娃差点急出了一头的汗,看那架势,差点激动得直接翻下去,陈阿娇差点抱不住他。
不过愣了半天,陈阿娇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张安世正在卖糖人的摊子前面,他大约不是指着张安世,而是指着那糖人吧?
本来想要宫人们出去买就是了,但小浮生闹着要下去,刘彻干脆道:“抱着他一起下去吧。”
他从陈阿娇手中将小浮生抱起来,“乖,还是父皇对你好,父皇抱你下去,走咯!”
陈阿娇差点气得摔碗,不过看着刘彻抱着小浮生就下楼了,她也只能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带着人跟上去,到了下面那卖糖人的摊点前面。
不过没有想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糖人了。
“妾身叩见——”
“在宫外何必见礼?”刘彻直接出言免了她的礼。
陶氏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陈阿娇等人,已经是吃了一惊,她牵着张安世,张安世手中拿着最后一只糖人,看看到了刘彻和陈阿娇也有些兴奋,他的兴奋是因为陈阿娇。
“夫人好。”张安世有些腼腆地红了脸,却用一双沾染了仰慕的眼睛注视着她。
刘彻略略一挑眉,不过却没有对张安世的这个称呼说什么,在宫外的时候人人都叫陈阿娇夫人,现在张安世大约也只是改不过来而已。
陈阿娇知道张安世这孩子很贴心,于是露出笑容来,“我家臭小子看到安世在这边买糖人也忍不住下来了。”
这是解释了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于是陶氏也释怀了,只是对张安世方才说出来的话,她还有些惶恐。
小浮生只盯着张安世手中的糖人,手指却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眉头皱着,似乎正在思考怎样才能将那糖人从张安世的手中夺下来,只是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当然,这小家伙还不会说话。
只是小孩子总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小孩子的,张安世已经看到了小浮生,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糖人。
刘彻抱着小浮生去问那捏糖人的,却被告知人家要收摊不捏了,小浮生的目光却是一直凝在张安世的手上。
“算了,糖人没有了,父皇给你买别的好不好?”
刘彻也不能立刻逼迫人家卖糖人的,说到底他又不是什么暴君,这街市上卖糖人的地方肯定是不少的,往前走也是还有。
不过小浮生一听这话又开始哭闹,小孩子总是任性得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总是要哭闹一番,陈阿娇又开始皱眉了,小娃娃要从小教起,这孩子总是这样任性,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张安世仰着头看小浮生,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糖人,最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将自己手上的糖人递了过去,小浮生一下就不哭了,他看向了张安世。
张安世咧开嘴笑了一下,还是有些腼腆的模样,却说道:“我……还是给他吧……”
刘彻和陈阿娇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看着张安世,大人们都没有说话,却看到小浮生已经接过了那糖人。
陈阿娇的眉头皱得老紧,正想要说话,却看到小浮生很开心地笑眯了眼,竟然又将那小糖人递了回去,张安世连忙摇头:“我不吃,给你吃。”
一向很娇惯,要什么有什么,要什么别人就要给什么的小浮生竟然会将张安世的东西递回去,简直让陈阿娇意外,她忽然看向刘彻,却只看到他一脸笑意地抱着他。
刘彻弯下腰,将那糖人从小浮生的手中接过来,然后重新递给了张安世,对着这懵懂的小娃娃说道:“小安世的好意小浮生可是收到了,不过他也不愿意夺人所爱,我们一起往前面走,再一起买糖人好不好?”
很难看到这样和颜悦色的刘彻,陈阿娇忽然用一种很探寻的目光望着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陶氏连忙应声谢恩,“折煞安世了……”
在寻找另一家糖人摊子的途中,陈阿娇压低了声音,小声在刘彻身边说道:“浮生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刘彻暗暗得意,“这叫做耳濡目染,小浮生待在朕身边久了,自然就跟朕一样明白事理了。”
一听这话,陈阿娇就忍不住冷笑,送了他一对白眼,“你明白事理?也不知道小时候谁一拿着我的糕点就不肯放手,还大哭大闹!”
揭伤疤的一把好手!
刘彻一下就说不出什么来了,只好咳嗽了一声以作掩饰。
小浮生啃着自己的手指,还是看向张安世,张安世则看着自己手上的糖人,又看看小浮生,一接触到张安世的目光,浮生就转过了眼睛去,似乎是在看其他地方,顺便将自己的手放下来,在刘彻的袍子上面揩干净。
他这举动差点没让偷偷看着他的陈阿娇乐死,眼瞅着刘彻黑了脸,她心说看你这回还笑得起来,果然小浮生也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
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另一个糖人摊前面,刘彻买了一个,递给小浮生,小浮生立刻眉开眼笑,却又努力地向着张安世伸出手去,刘彻干脆将这家伙放下来,现在小浮生也不过只是能够站得稳而已,不过一挨着地,他还是将自己手中的糖人递给张安世。
张安世这一次接过来了,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接过了小浮生的糖人,又将自己的换给他,两个小孩子交换了自己的糖人。
刘彻看得一笑,陈阿娇也忍不住舒展开了眉头。
小浮生舔了舔自己的糖人,却去拉张安世的手,站在那里,身子有些摇晃,却向着张安世走了过去,陈阿娇看得胆战心惊,刘彻却带着一副欣赏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两个人的手挽在一起,然后相视一笑。
“不知张汤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府?我们顺道去看看我们新晋的御史大夫吧。”
刘彻倒也不急着带陈阿娇去建章宫,张安世的确是个有玲珑心的孩子。
陶氏躬身道:“已经归府。”
☆、第九十七章 寿宴
陈阿娇的寿宴是在建章宫办的;那一天刘彻带她去建章宫;记忆倒是有些模糊了;因为人记住欢快的时候总是少于失意和痛苦。
那一天她记住的,是一些奇怪的东西。
九月十三,陈阿娇的生辰;刘彻将浮生过到了陈阿娇的名下,取名刘弗陵,记入宗谱;上名牒;封为太子,同时举行陈阿娇的寿宴,宴请文武百官。
只是这一日,陈阿娇原本心中的隐忧;便真正地起来了。
人总是无法预知他日的祸福。
与刘彻同坐于上首位置,看着下面文武百官,这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心境平和,没有任何的激动,与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她想起在寿宴举行之前,主父偃递来的消息,宁成果然回来了,并且通过张汤想要向刘彻举荐自己,据说奏报已经到了刘彻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似乎还不清楚。
只是陈阿娇想不到,会在自己的寿宴上看到宁成。
宁成是个老家伙了,络腮胡,浓眉毛,看着就有一种外露的煞气,张汤身上也有煞气,不过偏于内敛,而且很是克制,而宁成,一脸的凶相,让陈阿娇一见之下就很不喜欢。
宁成重新当了廷尉,再次位列九卿,这个人的一生也可以说是传奇了,在朝为官,破了“刑不上大夫,公卿不辱”的惯例,选择受刑代死,而后又越狱出逃,之后隐姓埋名从商,又成为了一方豪强,现在刘彻大赦天下,宁成越狱之罪自然也就没有了,甚至可以回朝继续为官——这样的人的一生,也算得上是风云了。
只不过陈阿娇虽然觉得这样的经历很传奇,当并不妨碍她厌恶此人。
没来由的厌恶,天生有人的气场是不相对的。
张汤现在位列三公,权倾一时,而宁成这个昔日提拔张汤的人却屈居于张汤之下,以宁成此人的傲气,又怎可能甘心?张汤的恩,也该报得差不多了。
“臣等恭祝皇后殿下福寿延年,南山东海,岁岁今朝!”
群臣尽皆奉酒,端起来,等着陈阿娇发话。
这四处都是宫灯,亮如白昼。
她刚刚端起酒来,就看到刘彻也向自己举杯:“朕也祝愿皇后,今朝岁岁。”
他的目光深沉极了,又映着周围的灯光,明亮,让人无法闪躲,还在陈阿娇也坦然,举杯与他相对:“谢陛下。”
然后向着整个宴席上所有人举杯,大袖一遮,醴酒入喉,丝竹之音响起来,便已经有了几分盛世的景象了,不过这个时候陈阿娇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意了,手撑着额头,袖袍遮了半边脸,倒有一种半面妆的味道出来。
她头上的金步摇和玉簪沉沉压着,不过这种在所有人最顶端的感觉……的确妙不可言。
谁都知道,小浮生已经成为了太子,那就是下一任的皇帝,陈阿娇就会成为太后,而且还是个手段很厉害的太后,更何况朝中还有那么多的人脉。
馆陶公主坐在下面,双眼里含着泪,总算是再次等到了今天,她高兴得很,为自己的女儿,这苦尽甘来的感觉,几乎让人望穿秋水了。
这是陈阿娇的好日子,她也难得高兴,多喝了几杯,寿宴上完全是她做主,便让大家自由走动,刘彻凑过来跟她说话,她有些醉眼迷离,随意应着声,小浮生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走路,虽然老是摔跤,而且还是不怎么站得稳,但是他喜欢张安世,跟张安世待在一起,并且赖着人家一个小孩子拉着他走路。
孩子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奇怪。
郭舍人从一边上来,在刘彻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引上来一个人,陈阿娇一看,正是宁成。
她顿时兴味地一抬眉,佯作酒醉:“陛下,臣妾酒醉,先出去醒醒。”
“嗯,旦白照顾好皇后。”他没有反对,答应了,然后看她离开,最后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宁成。
“宁成大人这些年受苦了。”
“陛下厚爱,能够重新启用宁成,已经是宁成之福气,不敢奢望太多。”
宁成拱手垂首,答得倒是不卑不亢,他这边已经与刘彻答了起来,那一边张汤见了,也只是喝了一杯酒,身边的桑弘羊看了张汤一眼,眼里带着几分思量,接着就看到张汤从殿内出去了。
主父偃在一旁笑道:“你对张汤的举止这么感兴趣,怎么不跟上去看看?”
桑弘羊不动声色,正襟危坐,不像主父偃那样没个正型儿,斜斜地倚坐,他知道主父偃是在以言语试探自己,“你不也知道张汤为什么出去吗?今夜,好戏连台啊。”
他以目示意,让主父偃去看上首位置的好戏。
主父偃一看,也笑了,只是目光之中带了几分异样的阴沉。
只见宁成在与刘彻说话,只不过没一会儿就有一名穿鹅黄色深衣的女子款款走上去,耳垂上挂着明月珰,云鬓花黄,当真是样样不缺的,举止只见带着几分碧玉之气,只是想着还是羞怯了几分——准确地说,是假装羞怯。
换句话说,主父偃觉得阮月很做作,现在应该是宁月了。
当初的一些破事儿又浮上了主父偃的心头,他不是什么善人,虽然现在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但以前陈阿娇可是将自己当做一匹狼在养,他的危险性,陈阿娇是很清楚的,但不代表别人也清楚。
主父偃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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