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尚的目光落在女儿关玉姬的脸上,发现她异常笃定,而且唇角带着默然的冷笑,心微微地松了下。
段樱离看到这情形,心却蓦然沉下去。
便听得关玉姬道:“有什么好搜的,那么秘密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放在别处?本宫猜测,那瓶子还在她的身上!红俏姑娘,麻烦你了。”
官红俏看了眼慕风,慕风并没有任何表示,她只好到了段樱离的面前,“孟御侍,得罪了!”
说着她便伸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搜索,手至腰间时摸到一个硬物,官红俏便把那硬物拿了出来,确实是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
“没错,就是这个瓶子!”
段樱离忽然想到什么,这个瓶子恐怕便是她去救关玉姬的时候,关玉姬塞在她的怀里的,只是当时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关玉姬的生死之上,她也一样,却被看似昏迷的关玉姬趁机将瓶子塞在了她的怀里。
官红俏将瓶子交给了慕风,慕风放在鼻端闻了一下,眉间闪过一抹疑惑。
再让人把瓶子递给关尚,关尚闻了下道:“这个药里头有天麻、芙蓉花及曼陀罗,都是具有麻痹和致幻作用的药物,如果利用得当,加以语言诱导,的确可以使人自行选择死亡。”说到这里,他仿佛是气急了,大声道:“孟御侍,你做何解释?!”
段樱离没有再解释,从这个瓷瓶便知道这关玉姬不愧是杀人的老手,面面俱到,只怕根本就没有遗漏的细节。
她昨晚与段樱离讲那些故事,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就好像一个明知道自己会胜利的人,在即将死去的失败者面前,得瑟自己过去的胜利。
那些在段樱离看起来有些残酷的案例,在关玉姬来说,一定是使她充满成就感的。而且,她早就盯上了段樱离,只不过是不动声色而已。
关尚道:“来人呀!将她压入死牢,明日午时处斩!”
段樱离被两个奴才押住,她扭头看向慕风,慕风只是向她点了点头。
……就这样,段樱离被关进了天牢。
天牢里阴森恐怖,而且每个牢房都是独立的幽闭空间,有那么一阵子,安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得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
她努力地去想,到底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就算关玉姬是自己将自己吊上去的,但是李常在和季小玉总不会这么做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午时分,响起缓缓的脚步声。
过了会儿,牢门打开,站在门口的男子蓝衣素带,一双让人看不懂的眸子,正是凤羽。
想起前几天,二人见面,段樱离还不怎么理他,高傲地从他的眼前走过,而他也夸她,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没想到才隔了短短的日子,他便来到天牢瞧她的笑话了,虽然已经狼狈至极,她还是站了起来,看着他。
“孟御侍,我来看你。”
凤羽说着将自己手中的食盒打开,将里头的饭菜摆在地上,还有一瓶酒。
“这酒是上京城里最好的酿酒师酿造,味道很辛辣,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喝得辛苦,天牢里潮湿,你要喝点酒御寒。”
段樱离哦了声,却并不接他递过来的酒。
“你害怕我在酒中下毒吗?”
凤羽似乎很了解她的心想,便将那杯酒自己喝了,接着又斟了一杯,这次段樱离才接住了,二人默默地坐下。
凤羽道:“为什么?”
他没头没脑地来这一句,段樱离微怔一下,才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入宫来?你师傅难道没有告诉你,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里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每个人都有可能因为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原因而突然被人构陷,导致死亡的结局……你为什么要淌到这个混水里来?”
段樱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早在她选择入宫那一天就有了答案,从来不曾更改。
她笑了笑,忽然道:“我也可以问你一个为什么吗?”
凤羽笑道:“我也可以让你一样,选择不回答吗?”
“当然。”
“那你问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关尚?关尚就算是有姜太公之才,却也已经是垂垂老矣,你为何会选择辅佐他呢?”
“等他死了,我便继承他的一切,玉郡王,富甲天下,又背靠东夏,多么好的地方。”
段樱离没想到,他甚至都不会掩饰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接着又听凤羽道:“你不是早就想到这个答案了吗?为何还要问?便是想亲耳听到我说出来,然后在心里骂我千遍万遍吧?”
他将手中的酒一口喝干,“明天,将会有一场好戏,孟御侍,你将会顺利出了牢房,而我也将顺利成为玉郡王的儿子,从此以后我就是世子了。”
“你想干什么?”
“不管我干什么,总归是对你我有利的。你又何必问得那么清楚?再说,你向来不是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这个人,礼仪廉耻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使段樱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人又默默地喝了会酒,菜几乎没动,凤羽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我走了。”
“凤羽,我不需要你救。”
“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什么。”不等段樱离说什么,他又道:“但是我向来便是这样,一定要别人欠我点什么才行。”
凤羽走了出去,天牢里又安静了。
深夜,又一阵脚步声临近。
段樱离以为是凤羽又回来了,看到的却是一个蒙面的男子。
段樱离心中一沉,喝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那男子用匕首的尖捅开了锁,走了进来,从怀里拿出一段白绫,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你是皇后派来杀我灭口的吗?你不能杀我,走开!”
那人不说话,只是一步步地走近她,然后将白绫展开,忽然就套在了她有脖子上,用力地勒紧,段樱离以为自己死定了,心里恨自己大意,居然被关玉姬算计,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在这时,却听得那人闷哼一声,手上松了劲儿,身体也倒向一边。
段樱离一把扯掉脖子上的白绫,喘着粗气,便见慕风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此时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
段樱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慕风,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慕风柔声道:“我们离开这里。”
说着,便让人搬进来一具女子尸体,她穿着与段樱离一样衣裳,此时早已经气绝,慕风让人将她的尸体靠着墙,面朝里。又让人把这蒙面男子的尸体搬到另一间牢房里。
布置好这一切后,他牵起段樱离的手,“我们走。”
段樱离感觉到他的手很凉……
二人出了天牢,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了下来,慕风忽然将她狠狠地搂进怀里,“孤刚才若是再晚一步,你就……”
段樱离也觉得,虽然是这短短的时间,但仿佛又经历了一次生死离别。
彼此相拥了很久,段樱离才道:“可是我现在,已经成为了杀人凶手。”
慕风道:“孤知道,一定不是你。”
“你真的那么相信我吗?当你看到那个瓷瓶的时候……”
慕风微怔一下,只得道:“那时候,孤的确是很疑惑,毕竟瓶子是从你的身上搜出来的,不过关玉姬向来很狡猾,孤想你可能是被她构陷。”
“依然只是可能而已。”
段樱离说着这话,便有微微的失落,若是从前的慕风,必然是不问情由的相信她,然而,眼前的慕风却是失去了记忆的慕风,恐怕从前那个慕风,这一辈子也是无法找回来的了。
段樱离没有为难他,嫣然一笑,“不过若是我,我也会怀疑的。所以虽然你当时有所怀疑,但是现在依然救我,我已经感到很幸福,很满足了。”
“慕风,谢谢你。”
“傻瓜。”他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弹了下,“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客气?”
慕风带着段樱离,到了一处比较幽静的屋舍,推门进去,发现里头的装饰甚为华丽,宫灯点得很亮,却没有什么人。
“这里是——”
“这里以前是雅儿公主的别苑,今晚她又去忙事情了,这里没人。”
“雅儿公主?”慕风若不提起她,恐怕段樱离都要忘记她了,因为赫连氏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被杀死了,宣帝死后,又有一大部分人陪葬,她以为雅儿公主早就不在了。
看到她眸中的疑惑,慕风扯着她坐下来,给二人斟了杯茶,慢慢地品着香茗,慕风才说了有雅儿公主的事情。
原来当初东夏复辟后,后宫人士多数被拉去给宣帝陪葬,说是陪葬,却没有真的葬在地陵中,因为关尚觉得,这些人是没有资格进入地陵的,况且地陵中只有慕氏的子孙才可以进入,所以陪葬者便在东陵附近,重新造了一座伪陵,然后把陪葬者都埋在了那里头。
当初,雅儿公主也是陪葬者之一。
当时她哭着吼着不想死,再加上陈章父女及静玉郡主的求情,雅儿公主因此而活了下来。其实慕风对这位公主也是有些了解的,觉得她任性而率直,关键是上代的事她即没有参与,也没有出谋划策,况且贺一过又说,如果善代雅儿公主,也可以起到一部分安定民心的作用等等……
所以,雅儿公主就被安排进了她原先的别苑生活,只是为了使她不至于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早就下了禁足令,除了别苑,她不许走出去。
段樱离对这位雅儿公主的印象还是挺深的,记得她当时可是抢慕风送给她的玉芙蓉,却还段樱离一颗玉白菜。
“慕风,我记得她对你似乎一直很情深意重啊。”
“哦……是吗,那就怪不得了……”
“什么啊?”段樱离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有些好奇。
“怪不得她会天天晚上都出去做事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段樱离蓦然瞪大眼睛,“你是说——”
慕风点点头道:“这几次的事,很有可能都是她造成的。昨天安排你和红俏陪着皇后,便想到李常在的事还有可能发生,所以在外围又安排了暗卫进行观察,结果他们有看到雅儿公主来到了这附近,一直徘徊,似乎很想闯进来,但是又因为某种原因,使她没有进来。”
☆、郡王我没事
他接着道:“孤今天让人来查看,结果发现雅儿公主将别苑里的婢女都毒杀了扔在井里,她自个呢,每天晚上都会出宫去。因为别苑少有人来,又因为她是赫连家的人,后宫诸人无人与她来往,因此别苑出了这些事,也没有人发现。”
慕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其实真正的凶手,就是雅儿公主。
这个结果太令人意外了,段樱离有些许的难过。
二人在屋子里再坐了一会儿,才道:“我们走吧。”
径直来到皇后关玉姬这里,便见院子里安静极了。
二人没有惊动宫婢,由慕风带着段樱离,到了屋顶,揭掉一片瓦,向里头看着。只见关玉姬正在卸妆,把一支支钗从发上拔下,放在面前的妆台上,她着这些钗发呆,身后的丫头道:“娘娘,您该睡了。”
“你出去吧,本宫睡觉的时候你们不许来打挠。”
“诺。”
宫婢出去后,关玉姬忽然对着镜子,画起了眉毛,将双眉画得又长又细,看起来整个人的气息妖艳了许多。凭心而论,这关玉姬也是美人胚子呀。
正在这时,便见她的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手中拿着一条白绫,不是雅儿公主又是谁呢?
她红肿着双眼,走到关玉姬的身后,在关玉姬发现她的同时,她已经在她的背后狠狠地点了一下,关玉姬手中的眉刷掉在妆台上,身子不能动,只一双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便见雅儿公主坐在了她的侧面,盯着她的脸道观察了半晌,才道:“你将自己画成这模样,是要去做什么?是要去勾—引慕少主吗?窠”
虽然慕风现在已经是皇帝,但雅儿公主似乎还留停在以前的记忆中,将慕风唤成是慕少主。
关玉姬被点了穴,即不能动又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只能以目光威胁她,让她赶紧放了她。可惜雅儿公主根本不受她的威胁,她将妆台上的钗都拿起来观察着,“这些钗好漂亮,可是,光有好钗又有什么用呢?女为悦已者容,慕少主不来,你打扮的再漂亮也没有用啊。”
虽然说是没用,雅儿公主还是将钗在自己的头发上比比划划。
雅儿公主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不对呀,你这个臭女人,我皇兄明明说,要搓合我与慕少主的,他是少主,我是公主,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呀!可是他为什么来看你,却不去看我呢?你真可恶,一定是你用狐媚子的方法来勾—引他对不对?”
雅儿公主说到这里,似乎非常的愤怒,忽然将手中的白绫,缠到关玉姬的颈上,“你快点死吧!你死了,慕少主就会去看我了。”
……关玉姬一下子被勒得涨红了脸……
慕风刚准备踩破屋顶进去,雅儿公主却又放开了关玉姬。
“不,一定是要把你吊起来才好……吊死鬼是很难看的,慕少主见了你的死相,便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着你了……”
说着她站在榻上,将白绫挽好在房梁之上。
而慕风也携着段樱离下了屋顶,正好有个端茶的宫婢经过,刚要叫,慕风已经吁了声,那宫婢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慕风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