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听见,便以为是段樱离,在这深谷中,只有段樱离是直呼他的名字的。
转过身去,却见远处两个人影行来,男的一身白色鹤氅,满身高贵风华,却是在南诏皇宫见过一面的元丰帝凤青鸾,身后跟着一个灰头土脸,满面麻子的小兵。
“慕风!樱离在哪里?”
凤青鸾一路追寻,费了不少心机,才得知段樱离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雾谷,只可惜雾谷其实是一处近百里都是断涯的大深谷,根本就没有下来的路,况且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不是在雾谷。
最后得知慕风也失踪了,东夏的方先锋也在派人四处寻找,当时凤青鸾头脑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们二人终是在一起了,这算不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呢?身边的小兵阿沈道:“即是如此,定是私奔了,陛下就不要寻找了。”
这话反而提醒了凤青鸾,段樱离的为人他是清楚的,便是要跟谁,那定也是要光明正大,不可能二人对一切都没有交待就私奔了。
头脑清醒了些,当即决定入深谷寻找二人。
只是没想到,花费了将近十天,才可以找到一条入谷的道路,再走回到雾谷涯下时,已经是十几天后的事情了。
看到慕风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并不是私奔了,而是因为某种原因一起落涯了。
不管怎么样,想到他们竟然在涯下,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凤青鸾的心里还是不舒服,他尚不知道段樱离已经出事,一步步地走到慕风的面前,见他只是看着他们不回话,于是又问了句,“慕风,樱离在哪里?我要见她!”
便听得慕风茫然一笑,“你找她,有何事?”
凤青鸾并不知道慕风已然失去从前的记忆,见他如此,便误会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对段樱离存着觊觎之心。
当下便拔了剑,慕风没躲,也没有力气躲。
凤青鸾道:“少废话!你只需要告诉我,樱离在何处?”
慕风的唇角,终是溢出一抹血迹。
凤青鸾微怔一下,“你受伤了?”
慕风的身体微微一晃,便倒了下去,被凤青鸾及时扶住,“你怎么样?”
慕风道:“哦~我才记起来,她是你的皇后……你能告诉我,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吗?”
凤青鸾拧了拧眉头,沉声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慕风摇摇头,笑了起来……却是伸手往前指了指,“她受了重伤,往这边而去……你千万,要救她。”
凤青鸾冷声道:“她是我的皇后,我自当救她。”
说着将他扶座在旁边,“你且在这里竭着,我先去找她。”
凤青鸾说着便往慕风指点的方向快步走去,小兵阿沈紧跟其后。这次,二人倒没有走多久,就听到了轰轰响的水流撞击声,凤青鸾这时也发觉到路上的血迹,又想到慕风伤重倒地的样子,又说段樱离也受重伤,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一直往下沉。
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官红俏。
二人并不认识官红俏,但是他们都走到她的面前,她还是若无所觉似的,呆呆地盯着面前大石上的血迹,还有一只鞋子……
凤青鸾想问什么,张了张嘴,竟然不知为何问不出来。
还是小兵阿沈问道:“喂,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
官红俏这才被惊吓了似的蓦然抬眸,看到他们,神情一凝,道:“你是元丰帝?”
虽然凤青鸾没有见过官红俏,但是当时封后祭天大典的时候,官红俏倒远远地见过凤青鸾,当时只叹这凤青鸾果然是有人中龙姿,印象深刻,所以这时候她马上就认出他了。
官红俏向他们施了个抱拳礼,“我乃是慕少主座下官红俏,见过二位。”
凤青鸾嗯了声,又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段樱离去哪儿了?”
官红俏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可是段樱离的皇帝夫君,当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这才惨白着脸指着地上的血迹和鞋子,“这应该是,她的……”
凤青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刺入他的脑海,白光一片。
“你,你胡说什么!”
见他仿若要吃人的样子,官红俏又退了几步,有些结巴地说:“我,我也是寻着血迹而来的……这谷中,就只有我和少主,还有她三人,我,我们二人都好好的,只有她不见了,恐怕,恐怕……”
她的目光往深涧中看去,这血迹就在涧旁,鞋子更是夹在涧旁的石缝里,与深涧的边缘只有一步之遥。
官红俏的意思很明显,段樱离伤重,不想死在谷中,因此跳下深涧了。
“不,不可能的……”凤青鸾失神地将那只鞋子捡起来,又看了眼深涧,忽然就大声唤着段樱离的名字往前跨去,直欲冲入涧下去追段樱离。
“樱离!樱离!”他的一只脚甚至已经凌空。
好在小兵阿沈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凤青鸾的腰,用力地将他摔到旁边去,凤青鸾这时还哪里能去细想,一个小小的士兵如何能有这般的身手,只是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到涧下去,双眸里原本的冷静消失殆尽,尽现狂乱,他现在只是一个失去深爱之人的普通男子。
小兵阿沈的眼睛也红了,但她依旧毫不客气地将凤青鸾扯回到安全地带,官红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忽然想到慕风,也顾不得再管这二人,回身去找慕风。
凤青鸾终于意识到,阿沈这个小兵的身后似乎过于好了一点。
他冷眼瞧着她道:“你不要阻拦我,让我去找樱离。你可知,你阻止了我,我固然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可我的心却要随着她而死去了,而你更是活不了,一个小兵,竟然有这样的身手,你必是他国派到我身边的奸细!”
小兵阿沈抿唇不说话,只是摆出了架式,“你想跳下去,便打败我!你若打败了我,要杀要剐随你,若是我阿沈皱一下眉头,我就把这个沈字倒过来写!”
凤青鸾二话不说,挥拳就上。
小兵阿沈机灵躲过,二人就此接招,便在涯边激烈地缠斗起来。
小兵阿沈阿出招便道:“你想过没有,她为何会落涯?她因何而至深涧这里,只不过一滩血迹一只鞋子而已,万一她还活着呢?”
凤青鸾道:“慕风是不会骗我的!”
二人说着话,拳风却也越来越快,小兵阿沈身形灵巧,主要以闪、躲、穿、刺为主,而凤青鸾出招则招招杀着,这时她已经有点落了下风,只是仗着形动敏捷维持着。小兵阿沈又道:“好,就算她已经死了,但是你身为一国之君,尽要为一个女子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吗?你可知,饶你武功高强,跳下这深涧也是只有一条死路!”
“你懂什么!就算是只能找到她的身体,便算是,只能追着她的灵魂,我也要去找她,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小兵阿沈的呼吸微微一窒,这一生,她从未见过如此痴情的男子。
“可是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死吗?或许她死得很冤枉,死不瞑目,只等着你替她报仇呢?你若不问清红皂白,就这么随她而去,恐怕黄泉之下无法向她交待!”
大概是这句话,触到凤青鸾的软胁,他忽然就收了招。
小兵阿沈变招不急,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凤青鸾一口鲜血喷出来,捂胸单膝跪地,小兵阿沈吓了一跳,争忙地冲过来扶着他,“你怎么样?”
凤青鸾抹了抹唇边的血迹,默默地站起来,再抬眸时,之前那种狂乱之色已去,只是化为了无边无尽的悲伤,刹那间,小兵阿沈尽觉得他眼底深处,一片荒芜,再也没有任何的生机。
她颤声道:“你不要死,南诏需要你,你的百姓需要你,我,我也……”
然而她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提高了声音粗声道:“陛下,你愿意随所爱之人而去,固然令人很感动。可是你始终要记得,男子汉大丈夫,不但心中要有情,肩上更要有责任,你今日若死在这里,阿沈自然会说你是天下最痴情的男子,将来成就一段凄美小书,供那说书先生大庭广众之下拍着板子述说一段佳话传奇也未可知,但是对于您的子民,对于南诏,你便是他们的耻辱!便是你极度不负责任!”
见凤青鸾看着下面汹涌的涧水,沉默着,手中那只鞋子握得很紧很紧。
小兵阿沈又再加了一句,“听说,南诏国现在的局面,是段皇后殴心沥血,费尽心机帮助您才得到的。南诏这片天下,是她与您一起打下的,您真的就忍心看着,将这好不容易整合的江山,再次破碎吗?”
小兵阿沈的话,的确让凤青鸾在刹那间,想起了当初发生的很多事,心头的死念渐渐打去,只是内心深处的悲恸却是越深。
“樱离!”他忽然仰天长啸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她可能永远也听不到。
……
我有美好畅想,愿与你共携江山,坐看云起云落,你可知?
沧海桑田,云卷云舒,我愿与你约好三生石畔再相见,你可知?
我愿,追寻你前世的灵魂,今天的爱恨,来世的缘份……
你可知,樱离,我爱你……
……
慕风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坐在马车里,马车则行于蜿蜒的山道中,小兵阿沈赶着马车,官红俏则坐在他的身边,眼睛已经红肿的跟个桃子似的。
慕风坐了起来,觉得身体尽是好了很多,胸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少主,是元丰皇帝给您服了伤药,你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慕风点点头,问,“樱离呢?”
官红俏摇摇头,“没找到,元丰帝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不过大历国宣帝的人也已经到了,满山遍野的寻找无果,现在也已经收兵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少主,那日,元丰帝找到了一条死去的大蟒,蟒的口中还有我的剑,在蟒死去的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蟒窟,你吃的草药却只有那个蟒窟里有。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有段皇后和蟒蛇激烈搏斗过的痕迹。
应该是她在与蟒搏斗的时候受了重伤,内腑破裂才会一路吐了那么多血,她大概不想让自己那样狼狈的死去,因此挣扎到了涧边……少主,段皇后跳入了深涧,她定是已经死去了……”
☆、倦鸟知归待客居
慕风只觉得心头一空,终是默默无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
五天后。
凤青鸾与慕风到了一个无名小镇,却是当初段樱离与沈阿翘停留过的小镇,在这里,沈阿翘将段樱离打昏,代替她穿上嫁衣,她自己却离开了。
让人较意外的是,当初地家客栈的老板和伙计都被换掉了,客栈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做“倦鸟知归待客居”妲。
小兵阿沈瞅了眼这客栈名,心头微微一动。
一行人进入客栈,才发现客栈老板是个很年轻英俊的男子,只是却没有了右臂,脸上斜刺里一条刀疤,看起来稍微有些令人恐惧。但他的眸光却是清澈平淡,看着便让人产生信任感窀。
“掌柜,要几间上房,准备一桌好饭菜。”官红俏道。
年轻掌柜应了声,目光在小兵阿沈的脸上扫过,又忽然凝目在她的脸上,手竟然有点微微发抖,不过眼见这里都是些陌生的人,他还是低头收银子写单据,然后叫来伙计将一行人带到楼上去,又道:“半个时辰后可到大堂来用饭。”
小兵阿沈有幸竟然也单独住了间房,刚坐在椅子上,一口茶尚未入喉,门就被敲响了,她打开门,便见到了那年轻掌柜。
也不说客套话,直接让他进来,小兵阿沈问道:“容清,你怎么当了客栈掌柜?”
她如此平静地问年轻掌柜,做为年轻掌柜的容清,纵然心头有再多的激动,这时候也必须得压下,再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不能够拿剑的残废,脸上又有那么长的一条刀疤,实在也没有资格再对她有什么奢求了。
“将军,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好半晌,他才问了这么一句。
小兵阿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着,“我很好。”
她微微地拧了眉,又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容清不愿让她看到他脸上已经快要破碎的表情,面对着窗户,缓缓地道:“我被赫连勃勃的人击倒,他们将我带到地牢中,询问我,元丰帝派段樱离到大历是有什么目的?将军,您知道吗,替您嫁到大历去的女子,身份殊不简单,而我又能回答些什么呢?我对她原本也不了解。
他们得不到答案,就砍去了我的右臂,后来正好宫变,趁着那个机会,我从地牢里逃了出来,也在那时候听说太子妃被执行绞行,想着也不必回去了,最后就买下了这个客栈,我想,你是从这里离开的,如果有一日你想回转,第一站或许就是这里。”
其实小兵阿沈现在当然已经知道段樱离的身份了,也大略地能猜到在大历皇宫内发生的事,有那么大的变故,容清能活着已经是奇迹。
“其实我回来不回来,于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接着道:“我已经找到了我这生一定要爱的男子。”
容清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但他却忽然转过来,对她诚挚地笑着,“将军,恭喜你,容清祝福将军永远幸福。”
“谢谢。”
二人的手在空中轻轻地拍了下,小兵阿沈忽然笑了起来,“容清,你这样的打扮其实挺好看的,很男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