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勉强又向走了一步,道:“你,好美……”
话未说完,却拿着帕子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唇,却仍然止不住口角的血迹落下来,人也虚弱地倒过来,好在花轻雾赶紧扶住了他,与段樱离一起把这男子扶到床上躺下,便听那男子略微急切道:“关门!”
段樱离给花轻雾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过去将门给关了。
同时拿了个灯台过来,仔细看眼前男子,只见他虽然面无血色,却难掩其鲜明俊秀的五观,特别是双唇,有着不正常的深紫色,那双黑色的眸子,如夏夜里蒙胧的星,此时他好笑地看着段樱离,“听闻将军素来特立独行,乃世间奇女子,如今看来,传闻都为真实,将军果然好大胆。”
这年头,敢盯着陌生男子的脸看的女子本来就少,这么无耻大胆地盯着新婚夫君看着的,便是少有。
段樱离道:“你是大历太子?窀”
那男子口角流血,却似乎并不想太狼狈,自行擦干口角的血迹,尽量使自己躺得舒服自在并且潇洒些,这才点点头,“正是本太子。”
大历太子赫连子悦,是赫连明宗第一个儿子,其母正是皇后吕氏。
“小雾,给他把把脉。”
小雾好歹是卜青牛的徒弟,就算只学得了皮毛,也比很多普通的大夫强上许多。这时候连忙蹲下来,纤指搭上了赫连子悦的手腕处,他并没有拒绝,依旧看着段樱离,笑道:“这位小雾姑娘是你们那里的名医吗?是否你早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这样一幅病体,是以身边便带了这位小雾姑娘。”
段樱离哪里会知道大历太子有病在身?那沈罗刹有可能知道,但她根本也不会替这位太子带来什么名医吧?
他可真会自作多情。
当下也不言语,只等小雾的答案。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轻轻地敲门,赫连子悦忙道:“是母后吗?”
“子悦,你身体不好,今日便还是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母后,子悦好着呢!况且今日太子妃刚刚嫁过来,儿臣若只顾自己,将来被人知道她出嫁当日夫君没有进入洞房,她该如何自处呢?”
外面人声又道:“太子妃,你出来一下,本宫有话对你说。”
这女子说话声音很温厚,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段樱离尚未答话,便见赫连子悦轻吁一声,示意她可以沉默,一切由他应对。
“母后,儿臣和太子妃要休息了,您请回吧。”
“子悦——”皇后吕氏轻叹了声,终是无奈离开。
待外面安静片刻,段樱离才道:“你如此做,倒显得我很是不懂礼貌。恐怕你的母后在日后,要将今夜这笔帐算回来。”
赫连子悦哧地一笑,“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喜欢你,她便会有所顾忌。”
“这是什么意思?”段樱离好奇问道。
“你可知道,在你之前,我已经有四任太子妃,这四任太子妃全部都被我克死了,所以这次我便点名要你来当我的太子妃,为何呢?因为你是战绩昭昭的女将军……你的手上,肯定染满了鲜血,你的命肯定很硬,这次我一定克不死你,而是你克死我了。”
他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很英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段樱离却从他的笑容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分苦涩,又觉得这位子悦太子说话极是诚恳直率,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想来他这病体,也无法干出强占女子身体的勾当,当下心里倒是轻松了几分。
却听得赫连子悦又道:“不过,你是女将军,你一定可能保护好自己。”他的神色忽然有些凝重,“我不能护你周全,你要自己保护自己,明白吗?”
段樱离点点头,“明白。”
赫连子悦愣了下,好奇地说:“你不害怕吗?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哭着来祈求我,让我这个太子好好保护你吗?”
“太子也说了,我是女将军,我应该能保护自己。”
这话惹得赫连子悦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却又吐了口血出来。
段樱离赶紧拿出帕子替他擦唇角的血迹,忽然想到沈罗刹若真的知道大历太子是个如此病弱之人,当然不会就此嫁过来。她那样叱咤风云,与男子一般文功武略都皆出色的人,怎会甘心当这样一个男子的妻子呢?
这时,花轻雾终于把完脉,忧虑地看着段樱离,比划道:“他得的是咯血之症,应该是年龄很小的时候曾经被水呛过或者是狠狠地冻过,伤了肺而导致。”
赫连子悦看不懂花轻雾在说什么,况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症状,当下只是转过眸子看向屋顶,微闭了眼睛把那阵想要大咳的感觉压下去。
段樱离脸色微变,这咯血之症,若是卜青牛在的话,说不定能够给他调理好,但凭着小雾现在的医术吗……
果然小雾接下去说:“暂时能够以药物控制,若是没有奇迹发生,或者遇到扁鹊在世,恐怕坚持不了几年……”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段樱离做替身,嫁了个短命鬼。
“阿翘!”赫连子悦唤道。
段樱离并没有应声,对花轻雾说:“你去开个方子,让下面的人去熬了药赶紧端上来。”
花轻雾领命去了。
段樱离不知在想什么,站在那里发呆,完全没反应过来,那赫连子悦连喊几声阿翘,实际上是在喊她。
直到赫连子悦又咳起来,她才如梦初醒,走过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没事吧?”
他咳了几声又好了些,道:“我还好,不过,为何我叫你的名字,你半晌都不答应?难道只有别人叫你沈罗刹的时候,你才会答应吗?”
“我一时没听见罢了。”段樱离淡然道。
“那位小雾姑娘肯定诊出我是什么病了吧?你是被吓着了对不对?害怕过两年,你就要当了寡妇,说不定还要陪葬呢!是不是很可怕?”
段樱离没应声,只是抱了床被子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又替赫连子悦盖好锦被,“你都累了整天了,还是先休息片刻吧。”
赫连子悦有点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生气吗?嫁了个肺痨。”
“我有权力生气吗?我生气了,你是否能放我走?”
赫连子悦说不出话来了。
段樱离钻进被子,侧躺在贵妃榻上,“我也很累,今日一路奔波,我几乎没有吃东西,刚才吃了块小点心充饥,原来大婚是这么辛苦的。”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诉说,赫连子悦的心里,不知为何,泛上一抹柔情,终是不忍再挖苦她了,安静地闭上眼睛睡觉。
半夜,赫连子悦正睡得迷迷糊糊,便觉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唤他,“太子,起身喝药了。”
他半坐了起来,便觉得温热的汤药已经送到他的唇边,苦涩的味道立刻弥漫口中,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丝毫不适,一口一口将汤药喝完,之后便又被扶着睡下去。
后半夜,他咳得不是很厉害,竟然睡了悠长的一觉。
日上三竿才起床。
醒来后便发现房间里的氛围很是不普通,原来是段樱离与小雾正跪在一个看起来颇为高贵的中年女子面前,这女子此时正在发怒,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戾气,手中的茶杯狠狠地向段樱离扔去,滚烫的茶一下子将她的手臂烫红一片。
“母后!”赫连子悦连忙从床上下来,“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待阿翘?她做错什么了?”
说着他赶紧将段樱离扶起来,护在自己的身后。
“呵,才一晚而已,就叫得好亲热。这个贱人居然还敢说昨晚根本没有行闺床之事,子悦,你最近旧病复发,正靠汤药调理着,她竟连等几日也不可以吗?”这话说得太露骨,就算段樱离经历了那么多事,脸还是发烧的红起来。
“昨晚她累了一夜伺候我喝汤药,比那些个奴才上心多了,所以我才能好好的睡一觉到现在,她不但没错,还有功!”
皇后吕氏微感愕然,“真的吗?”
赫连子悦不高兴地道:“自然是真的。”
“好,就算昨晚,她很识趣,好好照顾你,那谁知道她是不是对你心中有愧才会这样。”
“母后,你这又从何说起?”赫连子悦有点不耐烦了。
“从何说起?哼,沈阿翘,本宫来问你,昨天你的花轿为何迟迟不到?半路上是否被人劫走?”
昨天的事,好多人都目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段樱离道:“是。”
“劫你之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否则为何那么晚才回来?”
“他当然没对我怎么样!”段樱离震惊抬眸,这皇后吕氏尽要拿这事做文章呢,“哼,被动至无人处,孤男寡女谁知道你们会做些什么,说不定你的身子早已经被别人给占了……”
“你胡说!”段樱离连忙反驳。
“啪啪!”她被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敢顶嘴!别以为你曾经是车师国的女将军,就可以在我大历为所欲为,若你真是那么的厉害,就不会嫁到我大历来!
告诉你,沈阿翘,你给本宫记好,你来这里,说是太子的女人,其实只是她的奴婢,我大历国什么好女子没有?千里迢迢娶你来,是太子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
段樱离向赫连子悦看去,发现他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在旁边净面洗漱,一脸的无所谓,好像刚才跳出来说情的不是他。
果然,这个男子是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的,看清了这点,段樱离点低垂着头,没再说什么。
皇后道:“今儿敬茶就免了,不过明天几个贵女会进宫找太子妃切磋下武艺,你不是号称鬼见愁的沈罗刹吗?明天可别给本宫丢人。”
赫连子悦高兴起来,“这个好,明儿让我娘子把她们打得屁滚尿流!”他似乎对自己的太子妃有无比的信心呢!
花轻雾听了,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她的模样,真是恨不得立刻生出一对翅膀,赶紧离开这里。
☆、东暖阁内比武
皇后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了,站起来道:“太子,陪本宫用膳。”
这时,赫连子悦已经收拾停当了,应了声,“是,母后。”
……就这样,段樱离“嫁”给赫连子悦的头一个清晨,被她的母后用滚茶泼伤了手臂,然后夫君赫连子悦陪他的母后用早膳了,根本把她这个新婚妻子抛在脑后。
花轻雾将烫伤的地方洒了药粉,细细地替她包扎好手臂,心疼的眼泪汪汪,比划道:“我们走吧,在这里会被那个老妖婆折磨死的。”
就在这时,容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中拿着药膏,放在她的面前,“将军,这个药对烫伤很好,你试试。妲”
花轻雾白了他一眼,忽然站起来冲过去,双拳如擂鼓似的狠敲着他的胸膛,她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她必须表达自己的愤怒。
容清待她打了十几拳下去,才淡然将她一把拨开窀。
她那粉新砸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他一点事没有。
他自行在段樱离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才道:“要想达到梦想,就要付出代价。你们当时从牌坊镇出发,连车马都租不到,可见你们的生活也没有多么的好。现在让你们进入皇宫,做人上人,尽享荣华富贵,这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得之事,受这点苦又算什么?”
花轻雾愤然比划,“你懂什么!我家小姐若想要荣华富贵,又岂会高高在上的皇后不做,千里迢迢来当这个劳什子太子妃!”
不过容清不知道她在胡乱比划什么,只向段樱离道:“即来之,则安之,事以至此,不如你便好好的扮好这个角色。”
段樱离发现容清的手始终紧紧地按在剑柄上,他说这些话可能真的是对她最后的劝慰。
从那晚客栈内,容清与沈罗刹的对话来看,他是深爱着沈罗刹的,只怕为了沈罗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让沈罗刹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他便是杀了段樱离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的确是,此等荣华富贵一般女子便是想也不敢想,我却因机缘巧合而可以轻易得到,应该心存感恩才对。你放心,所谓富贵险中求,既然我已经得到这样的高位,便不会轻易放弃,我会珍惜太子妃这个身份。”
容清反而微微一怔,终是道:“你即明白,那是最好了。”
他说完便又往外走,“有件事我还要提醒你,我能在此保护你,已经是你的幸运,要知道,我其实可以马上杀了你。人已经送到大历,在大历境内死亡与车师国无关,而我亦可以从此离去,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完全是因为我不忍心杀无辜者,但若你稍有逾越,我不会犹豫的。”
段樱离点点头,“我明白。”
这一日因为她的手臂被烫伤,不能出房间吹风,就在房子里窝了整天。赫连子悦一去不回,至晚上也没有再来。
段樱离内心里反而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来了。
第二日清晨,段樱离坐起来,便觉得昨儿被烫过的地方更加痛了,花轻雾替她拆了纱布,便见里头的红肿果然更加厉害。
花轻雾的眼泪蓦然就掉了下来,恨自己医术过于低微。
段樱离替她擦去泪水,安慰道:“我没事,你把昨日容清送来的药帮我抹上,或许真的会起些作用呢?”
花轻雾把那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笑着点头,示意这是好药。
再次替她包扎好时,已至早膳时分,一个娇俏的小丫头进入房间道:“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