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已不复存在的娘家,妇人再度感慨命运。
妇人自认与袁瑶相同的,都是出身书香世家,也是一夜之间家族倾倒,若不是还有霍老太君,她比袁瑶更为凄惨。
只是如今袁瑶已否极泰来,而自己则还不知何时才是出头日。
妇人摸摸乖巧的儿子,道:“娘只能靠你了,你要争气,娘给你挣来世子之位,谁敢挡你道,娘绝不放过。”
孩子不懂什么是世子之位,但他记得他娘说过只要做了世子,将来就能成为爷爷那样的人,他想成为爷爷那样的人,所以他点头了。
再说回清风。
清风昨夜回家后发现,虽然她娘遍体是伤,可都不重,唯有肩胛骨处伤得重些,可精神却是不错的,还有气力骂人,清风便觉着可放心了。
又一心记挂着夜里伺候霍榷的事儿,清风就想回漱墨阁去,不想飞花的娘来了。
飞花的娘得了霍夫人的话顶了清风娘的差事,拿着鸡毛当令箭,过来耀武扬威的。
清风和她娘都瞧不惯她那样,平日里清风的娘和飞花的娘就说不到一块的,这会子一言不合,清风母女两就想和飞花的娘做一回,于是动手就打。
飞花的娘那里把这对母女看在眼里,扬手就给清风脸上两下,清风的娘受了伤了更好应付,抬脚就是一踹。
可飞花的娘忘了这是谁家的地盘,清风挨了打越发不会善罢甘休了,扯了嗓子把家里的小兄弟小姊妹都喊了来。
虽都是小孩子,可到底经不住人多。
就见小弟兄们上去就是一头,把飞花的娘冷不丁地就撞了个仰倒,女孩子们趁机上前就是手撕嘴咬,团团把飞花的娘给围了。
去送大夫回来的清风的老子见了,一面假意去拉,一面不住地偷笑。
飞花的娘就觉全身都疼了,想挣脱,又被这几个小的一人扯了一处手脚,好不容易踹开一个挣扎了起来,被清风一个头顶,又摔了回去。
看着像是飞花的娘吃了大亏,可飞花的娘心里却乐得很,她早想抓了理扎个筏子料理了清风一家子,好给飞花也给家里头开道的。
这下有现成的由头了,受一顿皮肉疼,飞花的娘却觉着值了。
一番厮打惊动了隔壁的,过来劝了好一会双方才散了。
飞花的娘撂下狠话,一瘸一拐着走的。
清风不怕她去告状,清风一家子在侯府得脸面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们家可是霍夫人的正经陪房,又和霍夫人身边的山嬷嬷沾着亲的,不怕她在霍夫人面前谗言歪曲。
只是事后清风拿了盆水来照照,一照不得了,脸上红肿得老高,那里还能出去见人的。
清风一时就急了,清风的娘也心疼女儿,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就要到外头去取些雪来,可好些天没下雪了到那里找雪去,清风的老子好说歹说才作罢了,让清风用井水敷的脸,折腾了半宿才把红肿给按了下去。
到了早上,清风又发现她娘因伤发热了,赶紧去找府里坐镇的大夫,这才错过了和袁瑶一道去前院的机会。
回到漱墨阁,清风才知道袁瑶去了前院接圣旨,虽然也想过去可没主子的话到底也不敢擅自到前院去,却正好赶上得知袁瑶得了诰封的消息,后来又听说侯爷准袁瑶成霍榷的平妻。
清风一时就觉着腰杆子硬了,想着往后在袁瑶身边,可不比在别奶奶身边的丫头低一等了,以后就是官姨奶奶身边的丫头都要低她一头的。
想罢,就听袁瑶让她送东西到枫红院去给王姮,清风正想着如何到飞花和叶影跟前示威的,机会就来了,便痛痛快快地接了差事。
清风进了枫红院的上房,就见王姮瞪了眼,红了脸,粗了筋正盯着跪趴在地上收拾米粥和碎瓷的飞花和叶影。
见她们被作践,清风只觉痛快,故意从飞花跟前过,还故作不小心踩了一脚飞花的手,到王姮跟前见了礼,“大奶奶安。”双手捧着盒子献了出去,“二爷说,贺大奶奶诰封恭人。”
王姮方才瞧见清风踩飞花了的,冷笑道:“你们二奶奶可得了?”
清风照实回了。
王姮挑开那盒子,就见里头是一对成色极好的金镯子,“也就说,这是你们二奶奶给我挑剩下了的。”
清风一惊要解释,却被王姮给抢了,“呸,飞花给我拿这镯子摔这蹄子脸上。”
一来飞花真的怕了王姮了,二来能作践清风她乐意得很。
得了王姮的话,飞花起身悄悄从荷包里摸了个比鼻烟壶还要小许多的瓷瓶子来,趁着往清风脸上砸镯子的功夫,把瓶子里的东西一道甩了清风头发里。
“滚。”王姮大喝一声,清风急忙转身就逃。
清风一走,飞花赶紧垂首低眉又跪回原处,只是脸上怎么都压不下那得逞的笑。
清风狼狈地从枫红院里出来,被吓得不轻,摸摸被砸疼的额角,“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底一时难平,就想着如何挑唆了袁瑶和王姮对上,给她出气。
于是清风狠心掐了自己两把,疼出眼泪两滴,再装出受了极大委屈的
正文 103
进了漱墨阁;清风就用袖子遮了脸故作欲盖弥彰;引来那些笤帚簸箕上前来询问她到底怎么了的。
清风不是欲言又止的,就是忙装没事人般答道:“没事,沙子迷了眼而已。”说着又落下几滴泪的;让人同情。
终于见着上房了,田嬷嬷守的门。
清风就不再理会那些上来问的人了,继续衣袖掩面;低头就往上房里冲。
不想刚到门前;田嬷嬷就抬手横在她面前了。
田嬷嬷笑道:“清风姑娘哪里去?”
见田嬷嬷敢拦她,清风自然是不高兴的;可一时也不敢发作,不然前头做的戏就全功尽弃了,于是又暗中掐了一把大腿,红了眼可怜得很道:“来给二奶奶回话。”
田嬷嬷还是没把手放下,“那就不巧了,太太刚才来传了,说宫里不比我们府里,二奶□回进宫要是行差踏错了,那可不得了,所以就让二奶奶过去学规矩了。”
清风愣,没想到袁瑶竟然会不在,那她方才一路来的戏不是白做了吗?
想罢,清风顿时就泄气了,又见田嬷嬷忽然道:“什么味儿,怎么这么臭?”说完就开始到处闻。
就见田嬷嬷先从自己闻起,一路就往清风上身闻去,最后停在清风的头发上一闻,蹦老远,“我说姑娘,虽天冷了,可头该洗还是得洗,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可懒不得,趁着二奶奶没回来,赶紧的。”
清风刚要说她前日才洗的头,一阵味儿就送她自己鼻子里了,那味儿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屋里看着抹布和掸子打扫的郑翠;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扯了嗓子大声道:“哎哟喂,那里来的臭味儿,掸子,快拿百合香来驱驱味儿。”
清风听得脸上就是一阵青白,扭头就往自己房里去。
去枫红院前还没这味儿,回来就带这味儿了,清风不用多想就知道定是飞花又对她做了手脚,不由气得银牙都快磨碎了。
可如今先把自己打理干净才是首要,这些帐以后再算也不迟。
清风赶紧支使一个粗使丫头去给她打热水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头发都洗掉了好几把,清风还是觉着臭,可眼看着就是到霍榷落衙的时候,她就使劲往头上梳茉莉花油,想盖住那味儿去。
清风不知道,她这头钻回房,那头田嬷嬷就让人去打听她刚才去枫红院的事了。
等清风再出来时,袁瑶已经回漱墨阁了。
清风估摸着霍榷也快回来了,就赶紧去回话然后死活赖在上房里。
这回田嬷嬷是不拦她了,不想却和从里头出来的青素撞了个对脸。
青素还没来得及感觉疼,就被一阵浓郁的香气给扑了一脸,呛了老半天,就随口道:“什么味儿?”
这一问又把清风给吓着了,就见她连连退了好几步,怕给人闻到又是她身上的味儿,急急忙忙又一阵风地往她房里躲。
田嬷嬷揉揉鼻子,叹道:“我的娘,她拿茉莉花油洗的头吧。”
郑翠不管不顾的就笑了起来。
青素就觉着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得很。
没一会又见粗使丫头给清风拎热水去了。
袁瑶听到动静就让宫嬷嬷出来问。
青素刚要进去回话,田嬷嬷就道:“你不知道的,还是我进去回吧。”
田嬷嬷进去就从清风道枫红院送东西说起,一直说到刚才,“……飞花都那样儿了,还不忘给她下绊子的。”
袁瑶想起了下午到正院去时,遇上飞花的娘满面晦气地从霍夫人屋里出来,道:“一会她再来,你先拦一阵子,我自有道理。”
田嬷嬷得了话就出去了。
傍晚,霍榷回来了,比往常晚了不少时候。
得知霍榷来了,清风也顾不上等头发干透了就梳了头,整瓶发油往头上倒,心说就不信压不住那味儿了。最后别上袁瑶赏的簪子,再穿上袁瑶给的袄子,这就匆匆忙忙往上房去了。
可到了门前,又被田嬷嬷拦下了,听到里头霍榷说话的声音,清风就急了,“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
田嬷嬷笑道:“姑娘别恼,你头回来,不知道二爷的规矩,没传,谁都不准进?”
清风一时也拿不准到底是真是假,只得在廊檐下候着。
一刻钟后,就听到青素从里头出来,“摆饭。”一回头,好似才瞧见的清风,“哎哟,我的姐姐你怎么这早晚才来,二奶奶都问起几回了,快跟我进来。”
闻言,清风傲气地仰头向田嬷嬷轻哼了一声,就随青素进去了。
里头,霍榷一身姜黄斑斓提花的蟒缎直身棉袍,腰系四合如意绦,外罩一件鹤氅,正端着茶碗吃茶,听到青素和清风的声响,也不为所动,任由着袁瑶给他束着荷叶巾。
倒是袁瑶听到了动静,回头见是她们,笑着向清风招手,“清风,快过来。”
清风登时欢喜,紧忙就要过去,可就听霍榷道:“什么味儿?”
以为霍榷闻到了那无论怎么都洗不去的臭味,清风脚下就是一顿,不敢再往前了。
霍榷知道袁瑶如今对气味最是敏感时,香味重点便能激起她吐个不止来,这么浓重的香味她怎么受得了。
而且方才还好好的,这清风一进来就有这味儿,霍榷立即对清风喝道:“滚出去。”起身就扶袁瑶往碧纱橱里去避这味儿。
被霍榷这么一喝,清风吓得腿一软,几步踉跄着出了去。
在外又听里头霍榷道:“青素,把窗开开,散散味儿。这就是太太给的?”
就听袁瑶回道:“昨天她还不这样的,不知今儿她怎么就成这样的。”
“哼。”霍榷重重的一声冷哼传来,清风再也站不住了,掩面哭着往自己房里跑去,扑倒在床上,一拳一拳地捶打在被褥上,闷闷地嚎着,“飞花你这贱人,我绝饶不了你……”
而上房里,霍榷很无奈地刮了下袁瑶的鼻梁,“你呀,要是不想要她,随便寻个错打发了就是,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
有他为她撑腰的感觉真好,袁瑶摇摇头,靠上他肩头,道:“不成,那样太太以后还会再送来的。”
霍榷亲了下她的额,“那随你,别累着自己就成。”
而在正院,就那么巧的霍夫人正问起清风她们四个丫头的事儿。
山嬷嬷回道:“榷二奶奶是贤惠的,昨日里奴婢就见清风给开了脸,要不是清风她娘挨了打,清风要回去瞧她娘,昨夜二奶奶就安排她伺候二爷了。”
说起清风的娘,霍夫人又想起今儿早上来搬弄是非的飞花她娘,哼了一声道:“这童富贵家的越发轻狂了,竟然敢撺掇起主子来了,这样的也留不得了。”
山嬷嬷迟疑了下,“可侯爷看重童富贵,他为人又谨慎得很,想拿他的错可不容易。”
霍夫人也是知道的,叹了口气,“那就夺了童富贵家的差事,永不复用。”
“是。”山嬷嬷应下。
霍夫人吃了口茶,又问道:“那枫红院里的两个又怎样了?”
山嬷嬷严谨的脸上透出一丝为难,她是跟在霍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见她这般霍夫人自然就明白,摆摆手,“罢了,那在外书房的揽月又如何了?”
“她倒是个勤快的,”山嬷嬷顿了好一会,“就是往三爷那里跑得勤了些。”
“什么?”霍夫人砰地把茶碗摔在炕桌上,“她竟敢有这心思。你去把她老子娘给我带来。”
等霍夫人那边发落完揽月,袁瑶和霍榷已睡下了。
听着耳边霍榷平缓轻柔的呼吸声,袁瑶无论如何都不敢睡,一动不动地躺在霍榷怀中,唯恐把他搅醒。
遗诏……
袁瑶满脑子都是这两字。
都说霍荣持遗诏,可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若是真的,那霍荣便是权利滔天了,就算帝皇的任免他都能干涉,甚至是发动政变。
这样一来那个皇上能容得了霍荣,容得了霍家。
想成这般,袁瑶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
再想起当年袁家被满门抄没之时的情景,那些在东市被腰斩弃尸的人,那些被发配流放的人,那些被贬籍受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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